齐燕妮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醒来。天色已大亮。睁开眼,闭上——原来又是做梦啊……再睁眼的时候,突然发觉祀庙里面安静得奇怪,常在梁上跑来跑去的老鼠也不见踪影。她慢慢侧过头时,一道影子从眼前飞速晃过。居然是一只虎斑的小猫!“啊!”齐燕妮立刻坐起,虎纹猫也应声回首望着她。“你该不会……把巫咸的老鼠全吃了吧?!”天啊,那是巫咸的得力小助手呢!巫咸微笑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她无法想像他发火时候的模样,就像不能想像丰隆温柔的表情一样!虎纹猫踮着脚尖走到齐燕妮身前,亲昵地拱她的小腿。摸了摸猫咪的头,她纳闷地看着它头顶上的花纹,还真像个王字……转头的时候,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从她头侧落下,钻进衣裳里面。她拣出来一看,竟然就是梦里那枚玉环,准确地说是玉石耳环。越来越弄不明白了。“是这样戴的吗……”她咕哝着,将玉环的缺口对准耳垂,轻轻挤进去。耳环就卡在耳垂上面了,有些松动,但一时还不会脱落。奇怪,她这才注意到姒苏是没有穿耳洞的。好像姬初和姬危两姐妹,同样没有穿耳洞,戴的耳环也很小巧,像这样夹上去了事。这个时代,应该说是进步呢,还是退步?虎纹猫大咧咧地跳上她的大腿,趴下,喉咙里面呜噜呜噜响着,眯上眼打盹。一个猜想钻进齐燕妮的脑袋。“你是叫……瑶方?”她用一根指头去触摸它头顶上的王字。猫咪得意地仰首,叫了一声,侧过头让她挠自己的下颚。吓?莫非就是她梦里的两只老虎之一?“……你、你的主人夏渠,是什么人啊……”该不会又是什么神人吧,比如虎师什么的?猫儿撒娇地磨蹭她的手背,没理会她的问话。她正呆愣着,瑶方突然呼地竖起头,看向祀庙大门的方向。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秒之后,丰隆抱着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墙角。他怀里的人衣衫上尽是血迹,等到齐燕妮看清是谁,立刻惊叫起来。”巫咸!?”丰隆将巫咸放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从祀庙后面抱来一大捆茅草,铺在地面,把巫咸移上去。“这是什么伤啊……”齐燕妮愣愣地看着巫咸胸前的伤口,那里一片血肉模糊,创口凌乱,不像是剑或者刀之类的痕迹。丰隆捋起袖子,烦躁地丢出一句:“女人闪开!”随后就拎着齐燕妮的后领,把她扔到身后去。——什么嘛,人家也关心巫咸的好不好?齐燕妮担心地歪过头去看,只见到丰隆在火盆的灰烬里面抓了一把,拢起一对手心将烧过的草木残骸挤压研碎,小心地洒在巫咸的伤处。天啊,一定很痛。虎纹猫瑶方慢悠悠地走到巫咸身前,伸出舌头舔舐他流下的血液。“滚!”丰隆出手如电,将瑶方一掌掀飞出老远!惊呼一声,瑶方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安然落地,随即疾步蹿到齐燕妮身边,往她腿上靠。齐燕妮蹲下,安抚地摸了摸瑶方的头,不安地看着丰隆处理巫咸的伤处。不知不觉之间,祀庙里多了几个人的气息,她抬起头一看,在祀庙的几个角各出现了一名来客。南方来的是长相俊美的雨师屏翳,她认得。屏翳鄙夷地瞥她一眼,径直走到火盆前面,低声向丰隆询问巫咸的伤势。西方来了一个戴斗笠并以黑色斗篷覆盖全身的人,不言不语,静立在角落。北方出现的是一位妙龄女子,一身淡青色薄纱,两肘间都挽着那种“仙女”式样的白色袍带,带子无风亦自舞不停。东方出现的是一名俊伟男子,灰袍,戴的是跟丰隆样式不同的软冠帽,用簪子固定在发髻上。这两人现身之后,相向而行,走到一处。女子担忧地伸手握住男子的小指,轻声道:“先是逼死姒苏,接下来是巫咸么?”男子颔首,又摇头,道:“下一次就轮到后稷了吧……”螓首轻转,女人的美目望向齐燕妮,开口:“这位可是姒苏尸?”对于这样的称呼,齐燕妮是一向有点小不爽的。眼下她担心着巫咸的伤势,无心纠缠,也没正眼看那女人,硬着嗓子随口答说:“错了,我叫齐燕妮!”话音刚落,眼角瞥到那女子突然挥起手,朝自己一巴掌扇了过来!按理说,周围十步之内有三位帅哥(地上躺着的那个就忽略了),远处还蹲着一个性别不明的人类。如果齐燕妮真是主角的命,好歹也该有个谁出声阻止这一暴行吧?“啪!”扇得好狠,女人手上挂的饰物还带刺的,直接将齐燕妮的脸挂出一条浅浅的血痕。女人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丰隆,你管教不好,且让我代劳!”也不知是丰隆没听见,或者忙于给巫咸包扎伤口,齐燕妮硬生生挨了一耳光之后,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背对着这边。倒是跟这女子一起的灰袍男人开口道:“青女,莫要激动,小心身体。”叫做青女的女人转过头去,对灰袍说:“滕六郎,你别阻着我!一想到姒苏的肉体教这样低贱的魂魄霸占,我就恨不得——”“青女!”齐燕妮突然出声叫她的名字。女人应声回首,却冷不防被齐燕妮啪地一个耳光刮过来,打了个踉跄!齐燕妮甩甩手腕,冷声道:“高贵的魂魄该怎样?一不顺心就出手打人?那么我这就高贵给你看了!”“你——”青女脸色既青又红,扬手便要再打。齐燕妮急忙蹦跳起来,双手握拳做出拳击的姿势。哼,如果这女人以为她只会乖乖挨揍,那就等着吃她老拳吧!别看她在老虎面前是蔫茄子,欺负手无寸铁的同性,那还是不成问题的!“莫要闹了,青女,还是去看看巫咸吧……”滕六在她们身侧叹息。鉴于是两名女子争斗,又不便出手阻拦,他只能以语言劝解。一手抚着脸颊,青女愤怒地叫嚷道:“这样没规矩的女人,怎么能做姒苏的替身!不趁早管制住,当心大伙儿就毁在她手上!”“谁要做姒苏的替身?又不是我想附在她身上!你凭什么教训我!凭皱纹吗?”齐燕妮双手叉腰吼回去。比音量是吧?!难道还输你不成?“你——”哈,没话了吧?你你你你~齐燕妮得意地一撩头发,刚打算乘胜追击,就见青女双手抓住飘飞的袍带一舞,带子竟然凭空变作两把白玉剑!唰唰两声,剑便冲着齐燕妮来了!骂不过,就砍死你?就在玉剑比划过来的时刻,两人突然听得屏翳一声呵斥:“住手!还嫌现在不够乱吗?”屏翳的声音清脆动听,即使怒喝,也似清泉跃下山涧。青女还算给他面子,收起架势,转到滕六背后,平定气息。滕六低首附于她耳边,轻声责备,她不甚服气地扯着袍带,瞪了齐燕妮一眼。在滕六面前,她倒是颇有些女儿娇态的。巫咸被野兽所伤。准确地说,是在翻越胄山的时候,中了埋伏。屏翳等人心里都认定是帝令西王母使的手脚,但皆不说破。青女手巧,将自己的丝披割作几条,每隔一行抽走一条丝,如此做成轻薄透气的绷带给巫咸使用。云师丰隆、雨师屏翳、霜师青女、雪师滕六和风师巽二——这些担任“有师”的神人似乎很忙,总是轮流离开,过几个时辰再回来。但无论何时,他们都确保有两人守着巫咸,以免西王母的爪牙再来袭击。没人同意齐燕妮靠近巫咸,这让她十分憋气。难道她会害巫咸不成?-------过了两日,齐燕妮在土台边上咕噜噜漱口的时候,见一个白色光点晃悠悠地从围墙外面飞进来,绕着自己忽闪忽闪。齐燕妮一时不察,就把水给吞下肚去了。一把捉住光点,她拿到眼前仔细看,没错,好像就是巫咸脱魂时候跑出去的那个小玩意儿哩!她双手拢着光点,一溜小跑,钻进祀庙里面。此时正轮到屏翳与那个戴斗笠披斗篷的风师巽二看护巫咸,两人见齐燕妮径直走向巫咸,皆站立起来。“站住。”屏翳平伸出左手,做出阻止的手势,“姒苏尸,你不可再踏前一步。”“不要那样叫我好不好?”齐燕妮抗议,同时摊开手,让他们看手心的小光点,“喏,巫咸回来了!”屏翳瞟了一眼她的双手,嫌恶地皱眉:“你在说什么?”“你看嘛,这不就是巫咸脱魂时候飞出去的魂魄么?”齐燕妮双手往上一托,光点悠悠地浮起,往巫咸方向飘去。观察巫咸脱魂的情景已经很多次,她相信自己的猜想不会有错。屏翳狐疑地向空中胡乱张望,随后无辜地回头看了看巽二。风师巽二默不作声地往一旁退去。齐燕妮跟着光点穿过两人之间时,屏翳没有再做阻拦,只是半信半疑地盯着她看。谁知被打量的人忽然猛回头,跟他闹了个眼对眼——这倒让屏翳不甚自在,别过头。“……难道,你看不见?”齐燕妮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开口就是鄙夷的语气,把屏翳的神采学了个十成十还带利息。“闭嘴!”屏翳恼火,宽袖一拂,背转身去。齐燕妮心里爽翻了!这头白皮猪拿眼角睨她也好几天了,想不到她还有报仇的一天哩!要是她再刻薄点再古典点再有文采点,顺口送这家伙几句嘲讽的诗,不气得他当场爆掉才怪!但她本质上还是个好人(自封),算啦。却说那光点飘到巫咸额际,化作一道淡黄灵光落下,没入他体内,如水滴坠地般迅速而清晰。巫咸唇边勾出一道弧度,双眼随即睁开。“醒了就好。”屏翳就像背后长眼睛般,丢下这么句话,径直从南面离去。他不会那么小器,真怄气了吧?齐燕妮在心底吐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