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一直不被允许出声的无支祁,这小东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心地回望她。刚才它还是巨猿状态的时候,能说会道,而且打架的架势看上去也很专业的样子。“喂,五子棋(?),你会说话吧?”齐燕妮悄声问。“嗯?”巫咸娃娃纠正,“是无支祁。”“不都一样么?”齐燕妮伸出指头,挠挠奶猴的脑袋,那几撮软毛真好玩,看上去既干净又有弹性,“巫咸,既然这个五子棋是通人性的,我们就试试跟它谈判,只要它不兴风作浪,安安静静地自己溜走,我们这就放开它啊!”巫咸立刻摇头反对。“巫苏想得是不错,但你应当记得,巫妣的身份……”“什么身份?”习惯了齐燕妮的不在状态,巫咸颇有耐心地复述一遍:“巫妣大人是最高巫,也是光阴之神的专属巫女。”齐燕妮还是不明白:“这个我刚才听过了,但是什么叫做光阴之神?”“就是掌握时间流逝的神灵啊,与别家的神祗都没有往来的,是一位避世深藏的神呢。”巫咸娃娃回答。时间?“啊!那她是时间的巫女,岂不是永远不会老了?”齐燕妮惊叫起来。周围的女奴被她吵到,一面咳嗽一面背转过身去继续休息。倒是拉车的牛不满地低哞了几声,作为抗议。巫咸娃娃看看自己的手。它的手脚本来就做得短小,现在按住那只无支祁已经尽了全力,还想捂住齐燕妮的嘴,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早知道,不要分魂在木偶上,找只八爪鱼也好啊……“巫苏,请当心,别引来巫官的注意。”它提醒到,“无支祁是淮水涡水的水神,但神格已经泯灭,对于巫官来说,它可全身都是宝。”“全身都是宝?”齐燕妮好奇地看看无支祁。“嗯,单是这张皮,就可以做出声达天地的灵鼓了。”巫咸解说着。无支祁并没有被吓得用力挣扎,实际上,它挣过一会儿之后,累了,正半闭着眼,似睡非睡。“它以前还是水神?”齐燕妮狐疑,戳戳奶猴儿的脑袋,这让它又精神了些,眨巴眨巴眼。“嗯,无支祁方才中了巫妣的回溯之术。”巫咸解释道,“眼下它什么都不知道,恐怕也不懂得人话。”“啊?”什么巫术这样厉害?巫咸娃娃一脸严肃地说:“回溯之术,就是将从无支祁身上流走的光阴回溯,看样子,巫妣是直接将它打回了刚刚出世时候的模样。所以无支祁是什么也不懂,或许也不通人话的。”齐燕妮惊呆了。是直接用巫术让对方变回婴儿模样?“哇,那会不会太作弊了……”她嘀咕道,“真能这么神的话,世上还有谁是小昭他师父的对手啊……”这话让巫咸也听得好笑,它微笑反问:“身为最高巫,侍奉神灵之时,自然要摈除身为人的各种心情,怎会与世上的谁作对呢?”“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人怎么可能真的没有自己的私心嘛。这么说来,要是谁惹到了小昭的师父,那是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直接变成**卵子见面之前的模样?齐燕妮被自己吓到了。“嘛……要是小昭的师父真的那样讨厌我,我还是离小昭远一点比较好。”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怎会,巫妣挺喜欢巫苏的啊?”巫咸娃娃诧异道。齐燕妮看看它,问:“巫咸,我问你,琢单喜欢小昭不?”“当然了,单卫对公子是敬重有加的。”巫咸娃娃回答。齐燕妮挠挠自己的脸颊,黑线道:“……好吧,我承认在你眼中小昭的师父是很满意我的。”恐怕对于他来说世界真是和乐融融的一团了。两人一直嘀嘀咕咕,吵得无支祁睡也睡不了。它的眼睛时睁时闭,偶尔好奇地四处张望,更多时候,是用尽全力想推开巫咸娃娃。齐燕妮的注意力再次被无支祁吸引,她担忧道:“要是五子棋不懂得我们说的话,我该拿它怎么办?它吃什么?”“石头。”巫咸道,“溪边的卵石,河边的山石,带苔的和不带的都可以。”“啊,巫咸你真厉害,这个都知道。”齐燕妮赞了一声,倒是把巫咸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它脸红道:“是经书里面记载过的,因为无支祁在数千年前,就已经大闹过治水的大军了。”这是说无支祁被大禹镇压的那一段旧事,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百度,至于女主,她没办法去百度,不过她有巫咸娃娃,这小东西在此时代堪比上网本,渊博得齐燕妮完全找不到边。她乖乖地半躺着,听巫咸娃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叹道:“想不到五子棋这么厉害,而且还挺受水里精怪的拥戴来着!那大禹不是做了坏事么?为了给人类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毫不客气地把人家无支祁给抓去关起来……这猴子以前不是在水里住得好好的么?”巫咸愣了愣,道:“这样想也没错,不过……”不过它怎么觉得不太对劲?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表现无支祁的无辜和大禹的蛮横无理吧……正想着,它一个不留神,就让无支祁给推开了。“啊!”齐燕妮低呼,急忙伸手来捉那小猴子。谁料那猴子并不逃跑,反倒咧嘴咯咯笑起来,就像人类的小婴孩一样。见齐燕妮伸手去,它也张开两只肉呼呼的小爪子,把她的指头抱在中间,一口咬上去。“巫苏!”巫咸娃娃急忙爬起身,唰,抽出腰间的小小牙签佩剑,冲向无支祁。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巫咸的剑即将刺中无支祁的时候,齐燕妮的指头也及时赶到了,她曲起指头,波地一声弹在巫咸娃娃头上。巫咸娃娃冷不防挨了这一下,仰天翻倒,抱着脑袋半晌没爬起来。齐燕妮道:“巫咸别急着动手啊,你看,五子棋不过是在吮我的指尖呢!而且,它好像连牙齿都没长出来……”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无支祁抗议地将一对爪子抱得紧了些,执着而认真地吸着她的指头。巫咸娃娃悻悻地爬起身,看看齐燕妮,再看看无支祁,然后道了声晚安,钻进衣篮角落里睡觉兼郁闷去了。第二天清晨。拜丰隆的长期**所赐,齐燕妮照样是女奴中醒得最早的。她揉揉眼睛,很想偷偷懒继续谁,但是生物钟不允许她睡回笼觉。她发了一会儿呆,听着旁侧的同伴苦痛地咳嗽,决定早些起来,先弄点吃的给病号们填饱肚子。现在基本上只有她一人没发病了,病得厉害的奴隶,有不少被监工直接丢在路上,挺可怜的。她决定,能多做一点活计就尽量多做,先煮野菜粥给大家吃吧。“空着肚子劳作,只会让她们的病更重呢。”她想着。稍晚些的时候,曦和来了。遵从与丰隆的约定,曦和挺尽职地、只要是有出太阳的时候,他就一定会出现。但是,他又十分不尽职地、只是出现而已。就像太阳一直挂在高空中般,曦和什么也不做,只是陪着齐燕妮走路。而齐燕妮却得抱着大坛子,或者背一箩筐祭品,更可能是扛着一叠沉重的木盒子,艰难地往前挪。而曦和所做的全部事情,就是跟她聊天。他好像特能聊,天南海北的什么都知道,说着说着,齐燕妮就接不上话,变成曦和的神侃时间,附带地,巫咸会在一旁搭搭话,就像是故意逗着曦和说个不停一般。曦和聊得高兴了,还会十分讨打地问齐燕妮:“巫苏,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呢~”岂止不太好,那简直就是想吃人。啊,真是,只要齐燕妮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真的过着非人的生活,这些古人,肉体虐待与精神虐待,双管齐下啊!不过,今天不一样,不仅是多了只奶猴儿。曦和的脸色很差,嘴唇发白。他没多说话,只询问巫咸有没有遇到麻烦,巫咸将巫妣和无支祁的事儿告诉了他,他点点头,随后,咳嗽一声。这声咳让齐燕妮吓了一跳。“曦和,你病了?”她急忙问。曦和摇头:“没有。”“可你刚才咳了一下……我这几天真是被人咳怕了,你不知道,我身边的祀庙女奴,没有谁不咳嗽的……”她真担心是流感。曦和按住自己的咽喉部位,清清嗓子,道:“无妨,只是一时喉间发痒而已。”他看了齐燕妮一眼,笑嘻嘻地说:“巫苏真是好心人啊。”巫咸娃娃立刻附和:“对,在下也早就发现了,巫苏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纯善之人呢。”一大一小都含义莫名地笑了起来。无支祁趴在齐燕妮头顶,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翻身,让肚子也晒晒太阳。此后几日无事,队伍也渐渐接近了巫觋集会的所在地。可是,曦和有事。他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对巫咸说自己胸口疼痛难堪,症状与齐燕妮周围众人几乎一致。不同的是他发作得很快,就短短几日,已经发展到了咳得快喘不过气的程度。“巫苏……咳咳。”他难得卸下笑容,十分抱歉地对齐燕妮道,“明天后天,人家恐怕没法陪伴巫苏了……”“咦?”“原订是晴日,但……咳咳,人家实在病得厉害,得好生休养几日……”曦和说着,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