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驾车送他们一程的巫官回了自己的城池去,丰隆没办法再享受车顶上的清闲,只好下到车内,自己来赶车。同时还要忍受齐燕妮的叽叽喳喳。“丰隆丰隆,巫咸说你不能离开封地太久,是真的吗?”瞧,她又开始问了。“巫苏你不要听巫咸胡说,他说话没个准的。”瞥了巫咸娃娃一眼,丰隆递给它一个“给我看好你的嘴巴”的眼神。巫咸娃娃收到警告,权衡一下,决定从善如流。毕竟自己只有丰隆一根指头高,跟他硬拼是占不到便宜的。齐燕妮还没放弃,继续道:“巫咸说,丰隆你离开你那座山久了,就会变得很弱!”吓!巫咸娃娃吓了一跳,急忙补充:“不是的巫苏,在下是说,虚弱,灵气虚弱……”音量越来越小,因为丰隆正满脸不爽地瞪着他。他没说错什么啊,确实是会变弱来着。不过神人的变弱,也就差不多跟普通人一个水准吧……所以巫苏完全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你看我虚弱嘛?”丰隆恶狠狠地把脸摆到齐燕妮眼前。齐燕妮被吓住了,急忙缩着脖子,小声说:“巫咸也不总是对的嘛,哈、哈!”巫咸娃娃郁闷,这是使用武力逼迫它否定事实!云师真是的,只要稍微列举一下自己的损失,一定能令巫苏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可是他偏不这样做。略微表现一下自己的能为有限有什么关系,何必做出一幅会死的表情来?无视巫咸娃娃的小小抗议,丰隆赶着马车,飞快地驰向洛邑。这回潜入洛邑就方便多了,曦和帮忙替丰隆伪造了一个贵族身份,说他是奉命进洛邑去收夏商时期瓷器旧物的。丰隆和齐燕妮拿着这个通行令,大摇大摆地进了洛邑内城。“正巧赶在巳日,很好!”丰隆得意到。齐燕妮问:“什么四日?”丰隆伸手来,按按她的脑袋,教训到:“你不要管,这个跟你没关系。领了公子谆就立刻离开,明白么?”“嗯……”云里雾里,不过齐燕妮也没打算在洛邑多呆了。赶紧把小昭带回桃林去,然后再考虑跟巫妣负荆请罪吧……说起来,巫妣是在还不知道小昭出事的情况下,将水正之位让给她的?会不会得知小昭受伤之后,一怒之下,再把水正的位置给收回去?齐燕妮把自己想得一惊一乍地,虽然退还这个称号没问题啦,但是那个水球怎么办,她要从哪里吐出来还给巫妣?她是真的一点眉目都没有。刚一进洛邑内城,齐燕妮就发觉气氛不对劲。人人脸上都紧绷得厉害,好像连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说话时候吐字也紧张得过分。“是刚又发生冲突了么?”她猜测到。“‘还’没有。”丰隆神秘地答了一句。巫咸娃娃眨巴眨巴眼睛,伏在无支祁肚子上,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不多加评论。“单卫!”琢单家来开门的正是琢单,丰隆大喜,笑嘻嘻地迎上前,然后冷不防挥出一拳,把琢单揍得横飞出去。“啊!”齐燕妮赶忙去劝,但是就以她的速度,哪里还拉得住丰隆。丰隆离弦箭一般飙了出去,琢单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又挨了他一拳头。华牙尖叫起来:“不要打我哥哥!”琢单回过神,架住丰隆的拳头,咬牙切齿道:“云师,进门再打!殷人不准私下斗殴!”“好!”丰隆说着,再是横扫一踢,把琢单揣进门内,紧接着,他就追了进去,一顿胖揍,琢单只防御,根本不考虑反击,话说回来,他也没那能耐反击。齐燕妮看得心里一阵阵发颤。好容易这一场架打完,琢单处处挂彩,揍人的丰隆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拳头上那青一块白一块的也不知道是啥。“哥哥没事吧?”华牙含着眼泪,替琢单涂药,琢单也没多吭声,只摇摇头。因为自知这回的事情是己方不对,他连分辩一声也没,任由丰隆出气。反正云师丰隆也不是记仇的人,性子爽快得很,相信这顿气出完了,就不会再计较。他吃点皮肉苦也值得。“值得?”丰隆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冷哼道,“后稷没死呢!”“哦?”丰隆盯着琢单挂彩的脸,诧异道:“咦,竟然不觉得失望?单卫,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啊?”“阴谋,会有么?”琢单回答,“云师你也不是不知道,今日我族对将来就要有不同的安排,既然如此,还会设计什么阴谋诡计呢?”丰隆揉揉鼻子:“这嘛,我就更不可能知晓了!”琢单笑笑。(可能是在笑,不过嘴角破太厉害,也看不出来。)“公子谆在哪里?”废话不说,丰隆只想快点带了昭叔颜就走,至于怎样把人偷渡出去,其实他并没有想好。一句话,提醒了齐燕妮,她说:“丰隆,我们先去看望小昭吧!”再不把丰隆拉走,她总觉得这两人很快又要开打来着。丰隆一肚子气,跟着齐燕妮出了房门,便说破开来:“姒苏尸,你烂好人也要有个度好吧?人家派你去做杀手,根本没拿你的安危放在眼里,你倒好,还处处维护着别人!”“我没有维护琢单啊。”齐燕妮觉得冤枉,“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纠结这个也没意思,再说了,他跟我又没啥交情,为什么不可以骗我去帮他做坏事?难道非要骗亲人去做才算对么?”“你……”丰隆顿觉无力——这个女人的脑子究竟怎么长的啊!为什么可以振振有词地说出这么蠢的话,关键是,为什么对曾经陷害自己的人,可以那么有闲情地去理解和谅解?丰隆扶额,不想了,头痛。女人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生物。至理名言。“小昭,我回来啦!”齐燕妮小跑着冲进昭叔颜歇息养伤的小屋。昭叔颜原本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立刻睁开双眼,微笑到:“欢迎回来,巫苏。”齐燕妮扑到小昭身边,开开心心地说:“我跟你讲噢,这回去巫觋集会啊,出了大事件!”她源源不断地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到后稷碰返魂木的时候,比手划脚兼及全力表情出演,十分逼真。昭叔颜十分耐心地听她讲着,不时点头插问。而丰隆坐在一旁,先是索然无味地听着,继而清理自己的指甲,然后终于忍不住,问昭叔颜:“公子谆,你的伤势养得如何了?”此言一出,叽叽喳喳的齐燕妮立刻也安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先慰问伤者的情况,就忙不迭地竹筒倒豆子,把冒险经历分享给小昭听,这样实在是太失礼了。昭叔颜对丰隆道:“多谢云师关心,已经好多了。”顿了顿,他又道:“云师,今日殷顽是否有所行动?在下觉得,今日气氛非同一般。”“你也感觉到了?”丰隆点点头。“是的,但单卫并没有告知在下,究竟是要发生什么变故。”昭叔颜与丰隆各有所思。齐燕妮在一旁坐着,听得一头雾水:“既然要出什么事,那我们赶紧走可好?”“怎样走?”丰隆转头问她。她茫然回望:“这个不是丰隆你在负责的部分么?”“我负责什么?”丰隆莫名。“救小昭出去啊!”齐燕妮说,“你总不能到现在才说,只知道怎样进来,没想过要如何把小昭一起带出去?”丰隆捶捶掌心:“姒苏,你终于聪明了一回!”“嗯?”昭叔颜无奈地替丰隆做翻译:“巫苏,云师的意思是,你的猜测十分正确。”“啊?”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没想要猜得这么准啊!早知道就猜想说丰隆已经设想得万分周全了!“那现在要怎办?”丰隆倒在席子上,一手支着脸颊:“别问我,我不知道啊!”“那巫咸呢?”齐燕妮再看看巫咸娃娃。巫咸娃娃无语,转过头去跟无支祁默默对视。齐燕妮认真想想:“要不,咱们先揍无支祁一顿,然后等大水冲了城墙,再游出去?”“你想淹死多少人?”丰隆悻悻地问。有想象力很好,但是至少也要再加一点常识好吧?等大水冲垮城墙,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直接造一条船从城墙上面划出去还靠谱一些!(出去之后呢,飞流直下三千尺?)丰隆咬咬下唇,道:“巫苏,你先在这里照顾公子谆,我去外面查看查看,若是有办法带着公子谆直接出去,那当然是最好!”“嗯!”丰隆出门,跟琢单通报一声,再次上街去。他实在觉得城里有古怪,而且不仅在人的神情中显出而已,但是,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挠挠后颈,又一块烤焦的死皮被掀了下来。之前还起过大颗大颗的水泡,不过还好,都自己消下去了,没被弄破。不然的话,他真得回封地去好好养伤以免染病了。弹掉脱落的死皮,丰隆就近找了一处水渠洗手。突然,他发现水渠中的水有些不对劲。“为什么是黑的?”凑近了,还能嗅到一股浓郁的气息,就像是……“油!”仔细一看,水面上还真的浮着一层厚厚的菜籽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