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燕妮将肉清洗一番,翻着内层,问身边正洗衣的妇人:“这是什么肉啊?”“云师大人刚打回来的野牛肉吧,各家都分了几块来着。”对方笑嘻嘻地回答,“巫女大人,你家的云师真是能干,打猎厉害,盖房子也厉害!”“哈,他不过是爱装样子而已。”齐燕妮谦虚一番,低头洗陶罐。——话说丰隆今天不是捉马么,怎变成打野牛去了……没多久丰隆奔回来,把巫咸娃娃往齐燕妮脑袋上一丢,哼了声:“怎么这样久了,火都还没生起来!”他说得有些恼火,倒不像借题发挥地抱怨,是真正打心眼地郁闷。“快了。”齐燕妮暗道谁有他这么风风火火,两村子之间跑个来回连口气都不喘。但她刚才听人夸奖了丰隆,心情正好,遂大方地不与他计较这种细节问题。——催就催吧,反正给你煮食就是了。齐燕妮并不算是厨艺精湛的人,但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呃不,或许应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吧,饶是再烂的厨艺,也总会碰到一个连猪食都来者不拒的人。丰隆就是这样的食客,他是天下笨厨娘的大救星,可惜暂时就这么一颗而已。齐燕妮端着陶罐回到屋前,见丰隆自动自发地在屋后的石灶前蹲着。他生火呢。气鼓鼓的样子最适合生火,又磨性子,又有建树。火起来了气也就消了,很是实用。反正两人的居处,灶头是共用的,就算齐燕妮不急着煮食,丰隆也可以烧烧水烫烫爪子。齐燕妮跟他两人的屋子搭得近,只是他的在山崖上,她的在下边。丰隆趴在窗边能看到齐燕妮的头顶,她抬起头不见得能看到丰隆的下巴。说起来,她这屋子倒是没多少风雨,不像令丰隆自食恶果的那间屋一般,冬冷夏热还带漏雨,实在风水不好(当然技术不到家也是问题所在)。齐燕妮进了木屋,又转到窗前,笑盈盈地盯着丰隆看。丰隆好歹还算是个直觉敏锐的人,被盯久了,背后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来,炸着毛转头,装出恶狠狠的模样瞪齐燕妮。“看什么看?”“不过生个火而已,云师大人,你到底可以把自己弄得多狼狈啊?”难得见丰隆笨手笨脚一回,齐燕妮笑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线。丰隆抹抹自己鼻尖,看着手上的草木灰,无所谓地哼了一声:“无聊的女人。”在这里,齐燕妮确实很无聊,除了跟巫咸学学连她自己都半信半疑的巫术,就只能没事跟殷顽女人学习怎么用原始器物料理家务了——其实也没啥难的,连微波炉高压锅都会用,难道还不懂得怎么拿陶壶煮水么?生火挖菜大多数时候是丰隆包了的,不过相比起他吃掉的份量,这点贡献完全不够看。想到这里,齐燕妮哼了一声,等丰隆将火生起来,好煮食喂他。饭席间丰隆突然说起,想趁着夜深,带齐燕妮去某个刚发现的好地方?“山洞,还是别的什么?”齐燕妮鄙视地看着他。丰隆不以为意,专心割着熟肉:“总之是好去处,带你去看看。”“天色要变暗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想出门?”齐燕妮一面问着,一面接过丰隆片好的肉片,放到碗中裹一圈果酱。这个果子味道偏甜,又带着些辣味,碾成酱再发酵数日,拿来当做蘸酱吃很赞。这边刚裹好一片,丰隆就一刀叉了过去,往自个儿嘴里送。“喂!”齐燕妮不满地瞪他。“怎么?”丰隆回瞪。他还坦然呢?“平时都说什么礼节不礼节的,现在你怎么不知道谦让,自己先抢去吃呢?”齐燕妮指责他。丰隆理直气壮地反问:“听你这样讲……若换成你,你会谦让?”“当然!”齐燕妮笃定地点头。他可以怀疑她的手艺,不能怀疑她的品格!咧嘴一笑,丰隆得意道:“既然你都要让了,我吃掉它有什么不对?来来来,这边也蘸上,要多一点,刚才的太薄了!”说着,又切下一片肉,递到齐燕妮面前。“哼,撑不死你!”齐燕妮咕哝着,狠狠地勺了一团果酱进碗里。搅拌一圈,她发觉这一块比刚才的更硬,就好像是……“莫非煮过头了?”她皱眉回忆着。不是吧,记得在现代煮火锅的时候,大家都说牛肉越煮越嫩来着,既然都是牛肉,应该放之四海而皆准才对,怎会出错的?她戳戳那肉片,心想一定是丰隆切得不好,才会硬邦邦地悲剧了。这边丰隆像在玩一般,将那块肉的外层全割下来,自己或吃或放在一旁,再小心地切好中间靠骨头的嫩肉,一片片码在菜叶上,递给齐燕妮:“姒苏,你的!”“喔……”齐燕妮接过来,看着切得像生鱼片般好看的肉片,唔了一声。“快吃,吃完要出门!”丰隆下完命令,转身去将煮老了的野牛肉端走,似乎是回房去吃了。——究竟是要去什么地方?齐燕妮将肉骨头丢给无支祁,那猴子看着骨头一点胃口也没,趁她发呆的时候,赶紧偷了果酱,大大地抓了一爪子,塞进嘴里。于是丰隆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屋里闹了水灾。“这是怎么了?”他不满道。齐燕妮正忙着用木勺将水往外舀呢,她哭丧着脸道:“五子棋刚吃了辣酱……”“干嘛给它吃那种东西?”“不是我给的……”丰隆摆摆手:“反正就是你看管无方!不说这个了,先出门。”“哎?屋子里还泡着水呢!”拉起齐燕妮,丰隆笑了笑:“那又怎样,反正慢慢浸出去就好了嘛,等会不来这屋住也可以啊!”“那样一屋子潮得很呢!”“不正好,可以养菇来吃嘛!”“你就想着吃!怎么当神人的?”两人斗着嘴,一前一后离开。巫咸娃娃正在窗沿上,穿着内里,一声不吭地拧干自己的衣物。等它注意到的时候,齐燕妮与丰隆已经拉拉扯扯地走远了。它急忙用力挥手:“等等,巫苏,这里!”可惜音量太小,还是逃不过被忽略的命运。云师究竟要带巫苏去做什么?巫咸娃娃纳闷又郁闷地坐在窗沿,晃着一双腿发愣。像是想起什么,它转头往屋内看——“什么啊,连无支祁都记得带走的……难道是排挤在下么……”巫苏的木屋里,房门大开,内中无人,却传出幽幽哀怨声,路过之人无不惊悚。---“丰隆,你神神秘秘地,到底是要带我去哪里啊?”齐燕妮走得脚痛。他俩沿着大湖的湖岸一路往前走。夜深了,寒意涌动,月光映在水面上,看得人心里更凉。她穿的靴子底部一点也不硬,所以走远路相当吃力,现在她可以理解那些马匹为什么都走得慢腾腾的了——因为没有马蹄铁,让它们超负荷赶路是相当不马道的事情。“快到了。”丰隆心情愉快,沿路踢开可能会硌到她脚的石子,“小心哦,这段泥泞了,如果一脚踏下去人往下陷,记得大叫知道不?”——沼泽?齐燕妮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哈?我为什么要到这种鬼地方来啊?”“因为这儿有好东西!”丰隆说着,突然拨开一片半人高的水草。齐燕妮耳边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就像是无数人在她耳边轻声咝咝吐气般,紧接着,水草的另一面,淡黄光点洋洋洒洒地溢满水面,一簇簇腾空而起,就像漫天星斗一般……惊叹地睁大眼,齐燕妮望着这美景,露出笑容来。她转头,用力推了丰隆一把:“你小子,想不到还挺上道,懂得带本小姐来看萤火虫啊?哈哈!”丰隆踉跄两步,回头来,诧异道:“……啊?什么萤火虫?”“就是现在满天飞的小虫子啊!”齐燕妮开心地扑住丰隆,挽了他一只胳膊,“这光点是虫子,叫萤火虫,很漂亮对不对?”“是么?”丰隆眨巴眨巴眼,转头看前方。齐燕妮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丰隆你除了暴力和任性就什么都不占了,原来你居然懂得玩浪漫?”“啊?”丰隆茫然,想了想,问,“你看到,那些光点……在……满天飞?”“对啊!”齐燕妮双眼放光地看着他。丰隆突然抽出手臂,一把拎起她,道:“那你还发什么愣,赶紧捉啊!”齐燕妮呆愣:“……啊?”“什么虫不虫的我看不到,姒苏,我只知道,此处是灵气汇集的好地方,你必须赶紧在灵气飞散之前,将之收集起来!”丰隆说着,交给齐燕妮一个口袋。捏着那不知道是牛胃还是什么玩意缝的口袋,齐燕妮欲哭无泪:“不是萤火虫?”是灵气那种淡黄光点?“什么萤火虫?”齐燕妮低头:“……”“怎么了?”丰隆挑着眉,但又放心不下,歪着脑袋偷看她的表情。“半夜三更还想奴役人家,病猫不发威你当我老虎(?)吗!”齐燕妮突然爆发,一把将丰隆推进水里!“还骗我说什么好东西!可恶!”丰隆冷不防被推翻在湖水里,虽然水很浅,只是刚漫过足背而已,但是……很冷的好吧?“你这女人,又在发什么癫!”他一脸莫名地叫了起来。齐燕妮正在气头上,抱下无支祁,指着丰隆,下令道:“水!”“哇啊!等等!”只听哗啦一响,丰隆被汹涌而出的浪头冲到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