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帝俊,后稷的那声威胁似乎起了点作用,帝俊终于将脸转了个方向,直视后稷。后稷顿时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紧缩起来,挤压得人全身刺痛。——真是凶神,将之逐出中原,确系明智之举!他这样想着。眼见得帝俊一步步逼近,后稷再是硬着脊椎,也感到全身骨节作响。虽然帝俊看着的是后稷所在的方向,但却压根没将视线定在某一点上,彷佛关注的是茫茫远处的消失点。即使如此,后稷仍觉着毛骨悚然,帝俊如同一只巨大的黢黑怪兽,而众人不过足下蝼蚁而已。“哼……”后稷轻哼一声,力有不支,踉跄几步,竟然还是勉强立着,没有倒下。“后稷大人!”巫奴惊呼一声,赶紧上前来扶,又有人去搀扶句龙,竟然拉他不起。后稷一挥手,对众人下令道:“散开!”齐燕妮翻了个身,趴在帏帐上,戳了戳巫咸娃娃:“喂呀,巫咸,你看后稷大人,他该不会是想跟帝俊拼个你死我活吧?”巫咸娃娃琢磨她刚才用的四字成语,貌似两个词的意思完全一样,都是自己活下来对方死掉?这是从哪里来的典故?它晃晃脑袋,决定不考虑这个,说道:“后稷大人心中自然有数,巫苏不必担忧。”至于它不是后稷肚子里的虫子,为何知道人家有底?这就不在它的考虑范围内了——后稷死活关它什么事?有热闹可以凑已经很好了。“……”齐燕妮怀疑地瞥了它一眼,虽然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它的说法缺乏诚意……从他们这儿看过去,见不到后稷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而帝俊似乎对测试他人的抗压能力很有兴趣,正径直朝着后稷走来。齐燕妮艰难地抬手拍拍肩:“好重……我总算知道当初丰隆为啥立刻跪下了。”“啊?”“没啥……不过以前才见帝俊的时候,我也没觉着重啊,后来他不是还住在新祀庙里面么?我照样活得好好的呀?”齐燕妮嘟哝着。巫咸娃娃道:“那恐怕是帝俊并没有对巫苏抱着‘啊这是巫觋’的心思?”“曦和跟帝俊介绍过我的呢!”巫咸娃娃不吭声了,暗忖:当时帝俊应该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吧……齐燕妮再抬头看前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巫苏,怎么了?”“……我觉得……帝俊好像是看着我的?”“……错觉吧?”巫咸娃娃默默拭汗。它在齐燕妮的袖子上挣扎片刻,勉强借着褶皱撑起身来,却也发觉那帝俊似乎正看着巫苏这里。——莫非是记恨她长期留在镐京,不参加西王母的祭祀?这个……应该是巫妣帮忙打过招呼,征得了帝俊同意的吧……巫咸娃娃心中纳闷,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逃的,且看帝俊想对巫苏做什么了。难道说这只神祗真是如此小心眼的?正想着,帝俊已经走到距后稷也就两三步远的地方。后稷居然还站立在当场,并没有服软。齐燕妮赞叹地啊了一声,轻轻道:“后稷大人平常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想不到这种时候真是很靠得住。”巫咸娃娃睨她:她一定忘记后稷绝对不替别人挡刀子这回事了……顺便说,后稷本来就是死人,哪怕现在他被压得五脏六腑全缩成一团,平常人早就死得静悄悄地了,换成他,也仍会该干嘛干嘛,一点影响也不存在。直到后稷与帝俊只隔一步之遥时候,帝俊才彷佛发现了挡路之人的存在。他轻启薄唇,唇中流泻出几个字:“……不差啊。”言毕,穿越后稷的身体而过。“啊!”齐燕妮这才想起,帝俊是并无实体存在于这世上的,可以说,只是一个强大的灵魂而已。帝俊没有受到一丝干扰,这就冲着齐燕妮两人(应该是一点五人)来了。“……帝、帝俊……”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齐燕妮突然觉着心中发毛,虽然说帝俊向来都看不出什么神情,但这样气势万千地一路碾过来,是人都会紧张的吧,何况齐燕妮还只是个半调子的巫觋而已了。帝俊来到齐燕妮面前,居高临下地俯首盯着她,连巫咸娃娃都被他的气场给镇住了,不知该劝什么好。还没等帝俊开口说话,此时一支羽箭突然破空而来!只听“嗖”地一声响,那箭呼啸着飞向帝俊,从他头部穿刺而过。如果他不是并无实体存在的神,那这一箭定然能要了他的命了。帝俊并无感觉,只是沿着这风声转了转头,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齐燕妮也转头看过去,只见姬静面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大滴大滴的冷汗,手中握着弓箭,另一手更是捏住了另一支箭的尾羽,眼看着便要搭弓射出。见帝俊看向自己,姬静心一横,再次奋力将弓竖了起来:在这样大的压力之下,能站起已属不易,更何况还要走到这里来,拉弓射箭?但他毅力超群,此事虽然艰难,却并非办不到的。他凝起力气,对帝俊呵斥道:“走开!”帝俊毫无表示。姬静喝道:“走开,你想对巫苏做什么!大胆妖魔!”齐燕妮急忙解释道:“丰隆,不要这么说!这是帝俊啊!”“……帝俊?”姬静一愣。只听啪嗒声响,他手中的弓箭竟然落地了。不仅如此,人也似乎有些恍惚,抬手撑住头。“大王?”巫咸娃娃叫道。当然,这大概只是出于礼节和习惯,反正不带立场地喊上一嗓子是最简单又最能凑上一腿的事情了。姬静头痛。他头痛得厉害,是刚才突然出现的情况,就在听说了帝俊这两个字之后。他是天子这毋庸置疑,虽然句龙和后稷告诉他他也是白泽,但他本人是一点自觉也没有的。然而,在听见帝俊的名号之后,他脑中竟然自动出现了帝俊的相关信息,这资料涌现的速度完全不受控制,彷佛千百年前便深植于脑中一般,关于神祗的信息,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这宏大的信息流顿时撑得他双眼发胀,耳中全是隆隆巨响。“大王?”这似乎是臣子的声音,但他实在没那能耐说话了。因为他脑中突然涌出各地的语言,各种声音出现在耳边,让人连抉择也难,更何况考虑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了。难道说,这就是白泽的天赋?“大王,你怎样了?”“……”姬静摇摇头,再抬首往向帝俊。帝俊仍是木然着一张脸,彷佛姬静的感受和混乱与他是无关的——好像确实是无关,只除了他不请自来这一段以外。齐燕妮见着姬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觉着他似乎立刻便要昏倒一般,不由得担心起来,轻声叫道:“丰隆!丰隆你还好么?”丰隆!这两个字瞬间也按动了姬静脑中的某个按钮,关于丰隆这名神人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啊!”后稷一手捂住自己似乎已经脱臼的肩膀,扭头看句龙。“你的族人怎么了?”他问句龙。虽然句龙才刚刚苏醒(格式化)不足一月,但该知道的东西,他比以前那个九风知道得是只有多不会有少,问他总没错。句龙艰难地爬起身,道:“那场龙涎之雨,看来其中饱含的灵力不仅使本官返老还童,更令得大王也重获新生。”“……算了问你是错误的。”后稷扭头。姬静脑中一片混乱,丰隆的生平怎样,这些他是知道了,但却是从第三人的视角来观看的记叙,并不是他自己。至于他自己,在旁人声声的“大王”“大王”呼唤中,竟然也被提取了出来,作为“知识博闻”来观看。在这样下去,他真要疯掉的。后稷皱眉:“那小子或许不行了。”“无妨,白泽的承受力,比你能假想的强出数百倍。”句龙说着,卡拉卡拉地活动着刚才差点被压错位的骨节。齐燕妮见姬静的表现越发古怪,抓起巫咸娃娃:“巫咸,这是怎么回事?”“呃、在下也不知道啊。”巫咸娃娃回想方才姬静的表现,猜测着,试探地喊道,“黄帝?商汤王?后稷?”“叫本官做什么?”后稷睨它。巫咸娃娃笑笑:“啊,这是顺口,请后稷大人不要责怪。”然而,就在他这样的顺口之中,姬静脑内已经又调出了好些新讯息,其含量远远胜过他在王位上学习到的东西。“这……究竟是……”为什么脑子里会一直冒出古怪的东西来,他感觉自己快被胀爆了!“丰隆!”齐燕妮奋力撑着双臂,想要站起来,但是她根本就不是这巨大压力的对手,别看另外三人都能挣扎着动上一动,甚至那姬静还能向帝俊发出攻击,换做齐燕妮嘛……压根就抬不起上半身来。巫咸娃娃道:“巫苏,你不要再呼唤云师的名号!”“难道叫他小天子么?”齐燕妮问。“不是……唉,此时情况不便多猜测,但在下看来,大王或许是因白泽的本能觉醒,所以……”巫咸娃娃看了看句龙。句龙置身事外般转开脸,自顾自活动着筋骨。“巫苏?”姬静耳中又出现了一个新词。巫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