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一瞬间,萨尔毫无防备。随即,多年的训练就起了作用。尽管他并不想跟自己的人打,他还是迅速地把他们当作战斗的对手并且开始反应。当其中一个冲了过来时,萨尔迅速地躲了过去,然后伸出手,从那个兽人手中夺下了那巨大的战斧,然后流畅而毫不间断地挥舞着。那一击砍得很深,但是盔甲承受了大部分的力道。那个兽人嚎叫着蹒跚倒地,捂着自己的后背。他会活下来,但是立即,局面变成了二对一。萨尔旋风般地旋转着,怒吼着。那种嗜血,甜蜜而熟悉,再次填满了他。第二个对手发出了挑衅的吼声,冲了过来,挥舞着一把巨大的阔剑,以此来弥补手臂的长度。萨尔扭腰闪到一边,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击,但还是感觉到利刃咬进身侧时那灼热的痛楚。那个兽人继续施压,与此同时,第三个兽人从后方攻了过来。尽管处境不妙,但萨尔现在有了一把武器。他无视身上喷涌的鲜血沾染了石头地板,先挥着巨斧朝一个对手砍去,然后借着力朝第二个对手而去。他们都用厚重的盾牌格挡住了攻击。萨尔没有盔甲也没有盾牌,但这样战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他们是聪明的对手,但人类战士莫不如此。他们身体强壮力大无穷,但那些萨尔面对过并且打败过的巨魔莫不如此。他沉稳镇定地移动着,躲闪着,怒吼着,攻击着。他们一度对萨尔来说是个威胁。但是现在,即使是二对一,只要萨尔专心于策略而不去响应那甜美嗜血的召唤,他知道自己会赢的。他的手臂自如地运动着,似乎是按照自己的意志,一击连着一击。即使当他失足滑倒时,他也能利用自己的优势。他弯着身子来进攻一个对手,同时突然最大限度地伸直手臂,让那把巨斧从下方扫到另一个个兽人的腿。他小心地让钝的一头攻击到对手,而不是利刃。他不想杀死这些兽人,他只想赢得这场战斗。两个兽人都很难对付。那个被萨尔用斧子砍伤腿的兽人受挫地嚎哭着。看起来好像双腿都断了。另一个则叉着腿站起来,试图用阔剑向萨尔刺来。萨尔做出了决定。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他向上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剑刃,用力向前拉。那个兽人失去了平衡,倒在了萨尔身上。萨尔扭动着,突然发现自己骑在另一个兽人身上,自己的手就在他的喉咙上。用力,他的本能在呼唤。用力卡住。杀了布莱克摩尔,偿还他对你做的一切。不!他想。这不是布莱克摩尔。这是一个他的人民,他历尽危险所寻找的。他站起来,向那个战败的兽人伸出手,扶他起来。那个兽人盯着萨尔的手。“我们杀戮,”伊斯卡说,声音与刚才一样平静。“杀了你的对手,萨尔。那是真正的兽人会做的。”萨尔慢慢地摇了摇头,俯身抓住对手的手臂,把被击败的敌人拉了起来。“在战斗中,是的。我会杀了我的敌人,这样他就再也不会站起来对付我了。但你们是我的同胞,不管你们是否接纳我为其中一员。我们的数量太少了,我不能杀他。”伊斯卡奇怪地看着萨尔,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然后继续说。“你的理由是难以理解的。你光荣地打败了我们三个最好的战士。你通过了第一关。”第一关?萨尔想,一只手捂住正在流血的伤口。他开始产生怀疑,不管他通过了多少考验,他们也不会让他见地狱咆哮。也许地狱咆哮根本不在这里。也许地狱咆哮根本已经死了。但是萨尔在他的内心深处,即使这是真的,他也宁愿死在这而不是回到布莱克摩尔脚下的生活中去。“下一个挑战是什么?”他平静地问。他可以从兽人们反映中判断出他冷静的举止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个意志的问题,”伊斯卡说。他皱纹满布的脸上闪过一丝轻微的笑意。他挥手示意,一个兽人背着看乍起来像是一个大包裹的东西走了进来。但当他漫不经心地把那个“包裹”丢到地上,萨尔意识到这是一个人类小男孩。这个孩子的头发纠结着。他大概十五岁,污泥没有掩盖住的地方,萨尔看见紫色和青色的瘀痕。他的眼睛颜色跟萨尔一样,深深的蓝色,那双眼睛恐惧地瞪大着。“你知道这是什么,”伊斯卡说。“一个孩子,一个人类孩子,”萨尔回答,有些困惑。显然他们不准备让他跟这个孩子打。“一个男孩。男人长大以后会变成兽人杀手。他们是我们的天敌。如果你真的对那些鞭子和棍棒感到愤怒,希望向那些奴役你甚至给你一个名字来表明你生活中卑微位置的人们复仇的话,那么现在动手吧。杀了这个孩子,在他成长到能杀死你之前。”男孩的眼睛一下睁大了,因为伊斯卡刚才用的都是人类语。他拼命蠕动着,从被塞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声。那个刚才把他扛来的兽人不偏不倚一脚踹在了他的胃部。那孩子紧紧地缩成一团,口中呜咽着。萨尔看着这一切。显然他们不是认真的。他看着伊斯卡,后者正目不转睛地观察他。“这不是一个战士,”萨尔说。“这不是光荣的战斗。我曾认为兽人重视他们的荣誉。”“所以我们这样做,”伊斯卡表示同意,“但你面前躺着一个日后的祸患。保护你的人民。”“他是个孩子!”萨尔大声叫道。“他现在不是一个威胁,谁能说他以后会是呢?我知道他穿的衣服,他是从哪个村庄被抓来的。这里的人是农民和牧人。他们依靠务农为生,获得水果和肉类。他们的武器是用来抓兔子和鹿的,不是兽人。”“但是很有可能,如果我们又发起战争,这个男孩会上前线,拿着长矛我们其中的一个冲锋,目的是我们的鲜血,”伊斯卡反驳道。“你希望见到地狱咆哮吗?如果你不杀掉这个孩子,你最好做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洞穴的打算”那个男孩正在无声地哭泣。萨尔突然想起了他与泰拉莎的分离,和她对哭泣的描述。他的心中全是泰拉莎的形象。他想起了她,想起了中士。他想起了当他的外貌吓坏了那个小女孩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悲哀。然后,他想起了布莱克摩尔英俊而轻蔑的脸;所有曾经打过他,叫他“怪物”和绿皮甚至更低劣称号的人们。但这所有的记忆都不能饶恕一次冷血的谋杀。萨尔下了决定,他把沾满鲜血的战斧丢到了地上。“如果这个孩子将来拿起武器对付我,”他说,缓慢而仔细地选择着词语,“那么我会在战场上杀了他。而且我会带着坚定的喜悦去这样做,因为我知道这是为了我人民的权力而做的。但是我不会去杀一个无助地绑在我面前的孩子,哪怕他是个人类。如果是因为如此我见不到地狱咆哮的话,那就这样吧。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做这种耻辱的暴行。”他稳稳地站着,张开双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进攻。伊斯卡叹息着。“真可惜,”他说,“但是你已经选择了你自己的命运。”他举起了手。就在此时,一声骇人的尖啸刺破了那凝固而寒冷的空气。那叫声在洞穴中阵阵回响着,刺着萨尔的耳朵,直入骨髓。他转身看向叫声传来的地方。遮掩着一个洞穴的兽皮被扯了下来,一个高大的红眼兽人走了进来。萨尔已经习惯见到他同胞们的外表,但是这个兽人和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黑色的长发散乱纠缠地披在他的背上。两个大耳朵时不时**着,让萨尔想起中士那奇怪的样子,上面有十几个耳环在火光下闪耀。他的皮衣是红色和黑色的,跟绿色的皮肤比起来显得很醒目,身上很多地方都挂着锁链,随着他的移动而摇摆着。他的整个下巴都是黑色的,并且在此时,张得比萨尔以往看见的都要大。就是他发出了那声可怕的吼声,萨尔觉得格罗姆?地狱咆哮之名的确是名副其实。那声尖啸散尽后,格罗姆开口了。“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大步走到萨尔面前,盯着他。他的眼睛有着烈焰的颜色,某些黑暗而骇人的东西在瞳孔处舞动着。萨尔猜测这话是一种贬低,但他并不准备任人宰割。他用力挺直了魁梧的身躯,决定哪怕是死也决不低头。他张嘴回应格罗姆的话,但是兽人酋长继续说。“你对仁慈知道多少,敦霍尔德的萨尔?你如何知道何时该表现出来,为了什么原因?”其他兽人私下疑惑地喃喃自语起来。伊斯卡鞠躬行礼。“尊贵的地狱咆哮,”他说,“我们以为抓住这个孩子能取悦您,我们希望——”“我希望他的父母会顺着踪迹找到我们的巢穴,你们这些笨蛋!”格罗姆喊道。“我们是战士,勇猛而骄傲。至少我们曾经是。”他颤抖着,好像发烧了,在萨尔看来他好一阵脸色苍白而疲倦。但那种印象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不是孩子们的屠夫。我想不管是谁抓到了这个小崽子,都会想到把他的眼睛蒙起来吧?”“是的,大人,”莱克萨克说,看起来很不愉快。“那么把他带回你们找到他的地方去。”地狱咆哮走到那个孩子面前,把他嘴里的布拿开。男孩吓得一声也不敢吭。“听我说,小人类。告诉你的人,兽人曾经抓住了你,并且选择不伤害你。告诉他们,”他看了看萨尔,“他们向你展示了仁慈。还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找到我们,他们会失败的。我们很快就会走的。你明白了吗?”那个男孩点了点头。“很好。”他对莱克萨克说,“把他带回去。现在。如果下一次你发现了一个人类小崽子,就让他去吧。”莱克萨克点了点头。他粗鲁地抓住男孩的手,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莱克萨克,”格罗姆说,他用刺耳的声音严肃地警告道。“如果你违背我的命令让那个孩子受伤,我会知道的。而且我不会原谅的。”莱克萨克无力地板着脸。“如我主所愿,”他说,然后依旧粗鲁地拖着那个男孩,开始登上通往洞穴外的曲折的石质走廊。伊斯卡似乎很不解。“大人,”他说,“这是布莱克摩尔的宠物!他散发着人类的臭味,他吹嘘自己对杀戮的恐惧——”“我从不畏惧杀死那些该死的人,”萨尔咆哮着。“我不杀那些不应该死的。”地狱咆哮伸出一只手放在伊斯卡的肩膀上,然后把另一只放在萨尔肩上。“伊斯卡,我的老朋友,”他说,粗糙的声音软了下来,“你见过嗜血笼罩在我身上。你见过我在及膝深的鲜血中跋涉。以前我杀过人类的小孩。但是我们拼尽一切这样战斗,它现在却把我们带到什么境地?卑微,溃败。我们的同胞懒散地在营地里,根本无法解救自己,更别说为其他人而战了。那种战斗的方式,挑起战争,让我们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已经思考了很久了,祖先们会告诉我们一条新的路,一条能赢回我们所失去的一切的路。重复同样的,会带来截然不同结果的行为是愚蠢的,不管我是什么,我都不是一个傻子。萨尔强壮的足以打败我们最好的战士。他品尝过人类的方式,然后离开了他们为了寻求自由。他从营地里掏出来,克服重重困难终于找到了我。我认同他今天的选择。总有一天,我的老朋友,你也会发现这其中的智慧的。”他亲切地捏了捏伊斯卡的肩膀。“你们都退下吧,现在。”兽人们慢慢地,不情愿地,带着些敌意望着萨尔,散到了洞穴的各个角落。萨尔在等待。“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地狱咆哮说。“你饿吗?敦霍尔德的萨尔?”“我简直饿坏了,”萨尔说,“但我要求你别再叫我敦霍尔德的萨尔。我从敦霍尔德逃了出来,我不愿意想起它。”地狱咆哮到别的洞穴拿了张兽皮,还有一大块生肉。萨尔接过了肉,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他第一次作为一名自由的兽人获得了一顿饭。鹿肉从来没有这么美味过。“那么我们应该给你换个名字吗?那是奴隶的意思,”地狱咆哮说,他蹲在那用红色的眼睛紧紧看着萨尔。“那是耻辱的徽章。”萨尔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思考着。“不。布莱克摩尔给我这个名字,让我永远也忘不了我是他的某件物品,我属于他。”他眯起了眼睛。“我永远不会。我会留着这个名字,有一天,当我再次见到他时,他会想起来他对我做过什么,在他的心中深深地后悔。”地狱咆哮紧紧盯着他。“你会杀了他,是吗?”萨尔没有马上回答。他想起那次他差点杀了中士,而看见的是布莱克摩尔,想起无数次他在擂台上搏命的时候看见布莱克摩尔英俊、嘲弄的身影。他想起布莱克摩尔侮辱的言语和他的拳打脚踢带来的愤怒。他想了泰拉莎提及敦霍尔德主人时,美丽的脸上那忧伤的神情。“是的。”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会的。如果有什么生物该死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地狱咆哮咯咯笑着,发出一种奇怪而粗野的声音。“很好。至少你立志要杀某人。我开始怀疑我的决定是否正确了。”他指着萨尔系在腰带里的一块破烂不堪的布块说。“那看起来不是人类的手艺。”萨尔费力地把那块襁褓料解下来。“这不是。这是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布莱克摩尔在我身上找到的。”他把那块布递给地狱咆哮。“我就知道这些。”“我认识这个图案,”地狱咆哮说,他打开那块布,观察着蓝色底色上面的白色狼头徽记。“这是霜狼氏族的标志。布莱克摩尔在哪里找到你的?”“他总是告诉我在离敦霍尔德不远的地方,”萨尔说。“那么你的家人离家很远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萨尔抓住了一丝希望。“你认识他们吗?你能告诉我我的父母在哪里吗?我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我只能说这是霜狼氏族的标志,他们住在离这很远的地方,在山中的某个地方。他们被古尔丹流放了。我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杜隆坦和他的人民看起来对我很忠诚。有谣传说他们跟那些白色野狼建立了联系,但没人能够只凭耳朵来相信任何事情。”萨尔感到一阵失望。不过,这已经比他以前知道的多多了。他拿起那块小小的正方形编织品,惊讶于他曾经是如此的小,可以被裹在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的话。”他对地狱咆哮说。“当我小时候,我在城堡外面训练,一辆马车经过,载着几个……”他停了下来。该怎么说呢?居民?奴隶?“好几个去居留地的兽人。他们其中的一个挣脱了出来攻击我。他不停地叫着什么。我从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我发誓我记住了那句话。也许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说吧,我会告诉你。”“g!Binmgg‘zg!”萨尔说。“那不是攻击,我年轻的朋友,”地狱咆哮说。“那句话是‘快跑,我会保护你!’”萨尔愣住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冲锋的目标,当时……“其他的战士,”他说。“我们正在进行练习。我赤手空拳在一圈人中间……他死了,地狱咆哮。他们把他砍成了碎片。他以为他们正要拿我开刀,因为我一个人对付十二个人。他为了保护我而死。”地狱咆哮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看着萨尔,吃着东西。尽管他很饿,萨尔任凭那块腰子肉的汁水流到地上。有人为了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兽人而献出了生命。慢慢地,带着无比愉快的心情,他咀嚼着那块鲜肉。迟早,他都要找到霜狼氏族,确切地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