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余下的漫长冬天愈发艰苦,但萨尔心底的温暖驱散了刺骨的寒冷。他现在被接纳为氏族的一员,即使在战歌氏族也从未受到如此礼遇。他与家人般的同伴们一同打猎,聆听德雷克塔尔的教诲。在晚上,他们欢乐地聚集在篝火旁,喧闹地聚会着,唱着歌曲,讲述昔日荣耀的传说。德雷克塔尔经常提起萨尔英勇的父亲杜隆坦的故事,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老兽人在有意回避些什么。萨尔并没有问,他从心底里相信德雷克塔尔,他知道当他需要知道的时候,老萨满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的。除此以外,他还结识了一位特殊的朋友。一天晚上,当整个氏族和他们的野狼伙伴们像往常一样聚集在火边时,一头年轻的狼从睡在火光对面的狼群中单独走了出来,来到了兽人们面前。整个霜狼氏族陷入了沉寂。“这头母狼将要进行一次选择,”德雷克塔尔庄严地说。萨尔久久地惊讶于德雷克塔尔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比如这头狼的性别,而且它—她—将要选择,不管那意味着什么。德雷克塔尔费力地站起来,向那头母狼伸出双手。“美丽的家伙,你希望与我们氏族中的一位建立联结,”他说。“走上来,选择一位你将与之联结终生的人吧。”那头狼并没有马上冲过来。她不慌不忙,抖动着耳朵,黑色的眼睛检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兽人。其中很多人都已经有同伴了,但很多没有,尤其是年轻人们。乌索,在萨尔反抗了他的挑衅以后两人马上成了朋友,有些紧张。萨尔知道他想让这头美丽优雅的野兽选择他。那头狼的目光和萨尔相遇了,好像有一种震动传遍了他的身体。母狼大步慢跑向萨尔,在他的身边趴了下来。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萨尔的双眼。萨尔从这只生物身上感到了一股温暖的血脉相连般的冲击,哪怕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他知道,虽然并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她会在他身边直到死亡带走他们其中的一个。慢慢地,萨尔摸索着抚摸雪歌狭长的脑袋。她的毛皮松软而厚实。一种温暖的快感扫过了他的身体。其他的兽人称赞地叫了起来,乌索,尽管十分遗憾,却是第一个亲切地拍着萨尔后背的人。“告诉我们她的名字。”德雷克塔尔说。“她的名字叫雪歌,”萨尔回答,他依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狼半闭着眼睛,萨尔可以感觉到她的满足。在冬天行将结束的一天晚上,德雷克塔尔终于将杜隆坦之死的真相告诉了萨尔。当太阳闪烁的时候,他们听见了越来越多的融雪的声音。一天下午,萨尔纹丝不动地站着,充满敬意地看着德雷克塔尔进行春天融雪的仪式,请求它们改变路线,只要让霜狼氏族的营地免于水淹就足够了。像平常一样,雪歌站在他身边,一个白色,寂静,忠诚的身影。萨尔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激荡。他听见了一个声音:我们听见了德雷克塔尔的请求,那是合理的请求,我们不会从你和你的人民居住的地方流过的,萨满。德雷克塔尔鞠了一躬,正式地结束了仪式。“我听见了,”萨尔说。“我听见雪在回答你。”德雷克塔尔用他的盲眼看着萨尔。“我知道你听见了,”他说。“这表明你已经准备好了,表明你已经学会和理解了我所要教你的一切。明天,你就将经历你的启蒙。但是今晚,到我的洞穴里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你必须知道的东西。”当夜幕降临,萨尔来到了洞穴。锐耳,德雷克塔尔的伙伴,高兴地呜咽着。德雷克塔尔挥手让萨尔进来。“坐下,”他命令到。萨尔遵从了命令。雪歌来到锐耳身边,相互碰着鼻子,靠在一起很快睡着了。“你对你父亲和他的命运有很多的问题。我一直拒绝回答,但是时候你必须知道了。但首先,发誓你不会将我所告诉你的事情跟任何人说,直到你得到启示,你必须将那一切说出来。”“我发誓,”萨尔严肃地说。他的心脏跳得很快,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要知道真相了。“你知道我们最后被古尔丹流放了,”德雷克塔尔说。“你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这样。除了你双亲和我以外没有人知道,这是杜隆坦所希望的。知道的人越少,他的氏族就越安全。”萨尔什么也没说,只是仔细听着德雷克塔尔的每一句话。“我们知道古尔丹是邪恶的,心中丝毫没有考虑过兽族人民。我们不知道的是他多么深重地背叛了我们,因为他对我们做的事情,我们正在付出多么可怕的代价。杜隆坦知道这些,因此他被流放了。他和德拉卡—还有你,年轻的萨尔—回到南方去告知强大的兽人酋长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关于古尔丹的背叛。我们不知道你的父母是否见到了毁灭之锤,但我们知道他们因为知道了那些详情而被杀害了。”萨尔强忍住那急切的喊声,什么详情?德雷克塔尔停了好一会,继续说。“古尔丹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力量,他把我们当作奴隶出卖了来换取那种力量。他建立了一个组织叫暗影议会,这个组织,由他和许多邪恶的兽人术士组成,操纵着兽人们所作的一切。他们和赋予他们卑劣力量的恶魔联手,让部落的人民感染上了一种对杀戮和战争的渴望,使他们忘记了原本的道路,自然之道,和萨满之路。他们只渴求死亡。你看见过营地中那些红眼睛的兽人。通过那个标志,你可以知道他们曾经被恶魔之力所驱使。”萨尔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立刻回想起来了地狱咆哮明亮的血色眼睛,和他被严重侵蚀的身体。但地狱咆哮的身体还是他自己的。他知道仁慈的力量,既没有输给那疯狂的嗜血,也没有委身于那种他在营地中看到的致命的的懒散。格罗姆?地狱咆哮一定每天都面对着恶魔,不断地抵抗他们。当他意识到地狱咆哮的意志又多么强大时,他对那位酋长的敬仰愈发强烈了。“我相信你所说的那种在营地中看到的慵懒是一种空虚感,那是当恶魔之力被用完以后我们的人民所感觉到的。没有那种外部的能量,他们觉得虚弱,空虚,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更别说沉思其原因了。他们就像空杯子,萨尔,曾一度装满毒药。现在他们渴求着被一些正面的东西所填满。他们所需要的营养是祖先之路,萨满教,一种对自然力量和法则的简单纯净之力的重新连接,那将会再一次填满他们,满足他们致命的饥渴。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从恍惚中醒来,从我们的祖先那里重拾荣耀和勇气”萨尔专心致志地听着。“你的双亲知道黑暗契约的事情。他们知道部落的这种嗜血是难以想象的超自然力量所致。恶魔和古尔丹盗取了我们人民的勇气,按照自己的意愿扭曲了它。杜隆坦知道了这些,因此他的氏族被流放了。他接受了这些,但当你出生以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希望为你带来一个更好的世界,萨尔。你是他的儿子和继承人。你会是下一任酋长。他和德拉卡去了南方,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去寻找他们的老朋友奥格瑞姆?毁灭之锤。”“我知道这个名字,”萨尔说。“他是率领所有氏族对抗人类的强大酋长。”德雷克塔尔点了点头。“他睿智而勇敢,是我们人民一位出色的领袖。人类最终胜利了,古尔丹的背叛—至少是埋藏深远的真实露出了一角—被发现了,然后恶魔们撤退了。剩下的你都知道了。”“毁灭之锤死了吗?”“我们并不相信,但从那以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曾经有传言不时传到我们这里,说他成了一个流浪汉,行踪隐蔽,或者他成了阶下囚。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个传奇,当时机来到时他会回来解放我们。”萨尔紧紧盯着他的老师。“你怎么认为?德雷克塔尔?”老兽人吃吃地笑着。“我认为,”他说,“我已经告诉你够多的了,你该去休息了。明天你就会经历你的启蒙,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最好做好准备。”萨尔起身,尊敬地鞠了一躬。即使萨满看不见这个动作,他也这样做了,为了他自己。“来,雪歌。”他叫道,白狼顺从地跟着她的同伴隐没在了夜色中。德雷克塔尔听着,当确定他们已经走了后,他叫过锐耳。“我有一个任务给你,我的朋友。你知道该做什么。”尽管萨尔努力地想让自己多休息一会,他还是辗转难眠。他太兴奋了,又有些惴惴不安,想象着他的启蒙将会是怎么样的。德雷克塔尔什么也没告诉他。他很想要知道自己该去期待些什么东西。当灰色的黎明用昏暗的光线照亮萨尔的洞穴时,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爬起来走到外面,惊讶地发现所有的人都已经起来了,无声地聚集到了他的洞穴门口。萨尔张嘴想说话,但是德雷克塔尔抬手制止了他。“你不许说话,直到我允许,”他说。“马上离开,一个人到山中去。雪歌必须留下。你不能进食,但是要努力思考你即将踏上的道路。太阳落山以后,回到我这里来,仪式将马上开始。”萨尔马上顺从地转身离开。雪歌好像知道有什么正在等待他,并没有跟上去。她回过头,开始嗥叫。其他的狼也参与了进来,那野性的,振奋的和声陪伴着萨尔的脚步,独自一人走向他的沉思。时间过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的心中满是疑问,惊讶于天色的变幻,以及冬日的天空中橙色的太阳开始向地平线移动。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还留恋于霜狼氏族的宿营地时,他回来了。德雷克塔尔在等待他。萨尔发现锐耳不知道那里去了,与往常不一样,但他想这也许是仪式的一部分。雪歌也不在。他来到老兽人身边,长者示意让他跟随自己。他带领萨尔沿着一条冰封的山脊来到一个萨尔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好像是回答那些未曾吐露的疑问似的,德雷克塔尔说,“这个地方一直存在,只是它不愿意被看见。而现在,它欢迎你的到来,所以可以被你看见。”萨尔感到一阵紧张,但还是忍住不说话。德雷克塔尔挥了挥手,积雪在萨尔眼前融化了,出现了一块宽阔,圆形的石台。“站在中间,萨尔,杜隆坦之子,”德雷克塔尔说。他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刺耳和颤抖,而是充满了萨尔从未见识过的力量和威严。萨尔走了上去。“准备迎接自然世界的精灵们吧,”老萨满说,萨尔的心一下子绷紧了。什么事也没发生。萨尔等待着。还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他费力地动了动身体。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星辰开始闪烁。他开始不耐烦起来,甚至有点恼怒,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耐心乃第一试练。萨尔猛地吸了一口气。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乃大地之灵,萨尔,杜隆坦之子。我乃孕育果实之沃土,养育生灵之青草。我乃岩石,世界之骨骼。我乃玄牝中之万物,无论鸟鱼虫草。请愿于我。向你请愿什么?萨尔想。萨尔感到一阵奇怪的感觉,好像是温和的笑声。知你所愿为试练之一。萨尔有些惊慌失措,但马上恢复了冷静,向德雷克塔尔教的那样。一个问题在他心中油然而生。您能否在我需要的时候将您的强壮和力量借给我,为了整个氏族和我们要帮助的人们吗?请愿,回答又响了起来。萨尔开始顿足。他感觉到力量在体内升起,就像以前一样,但这是头一次并非因为嗜血的欲望。它是如此温暖而强大,萨尔仿佛觉得自己成为了大地的骨骼。他几乎没有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轻微地颤动,当浓烈的香气充满了鼻孔时,他才睁开眼睛。地面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在每一寸原本是岩石的地方,都盛开着鲜花。萨尔惊讶地张大了嘴。我将助你,为你之氏族及你所帮助之人。敬畏于我,此力将永存你身。萨尔感到那力量消退了,留下的是自己颤抖的身躯,震惊于刚才他所召唤和控制的巨大力量。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味,另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我是风之灵,萨尔,杜隆坦之子。我是那拂煦摩挲大地的微风,那让你自由呼吸的空气。我托起鸟儿、飞虫和巨龙,以及所有敢于叫嚣着与我挑战高度的东西。请愿吧。现在萨尔知道该怎么办了,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次,充盈他的那种力量与上次不一样:轻灵,自由。即使他不被允许说话,他也无法忍耐心灵深处沸腾的欢笑。他感觉到温暖的风儿呵护着他,把各种好闻的气味带到他的鼻子里,当他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飘浮在地面之上。德雷克塔尔小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的玩具。但是萨尔并不害怕。风之灵会帮助他,他请愿了,而且它同意了。轻轻地,他飘了下来,直到他感觉到双脚踩上坚硬的大地。风温柔地从他脸旁穿过,然后消失了。力量再一次充满了萨尔,这次几乎是痛苦的。热力在他的腹部翻滚着,绿色的皮肤上汗液喷涌而出。他无法遏止地渴望着冲进旁边的雪地中。火焰之灵驾临,他再次请求它的帮助。它回答了。萨尔被头顶上震耳的响声惊呆了,他抬头望上看去。闪电正跳着危险的舞步穿过夜空。萨尔知道是自己命令它来的。裂开的大地上原本盛开的花朵燃烧了起来,瞬间化为灰烬。这是种危险的元素,萨尔觉得这永不停息的烈焰能让他的氏族永远充满生机。立刻,火焰消失了,给萨尔留下一份力量。萨尔感谢了火焰之灵,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和离开。在这么多奇异的能量轮流在他体内冲撞之后,他非常疲劳,同时欣慰于只剩下一种元素等着他去感知了。水之灵流进了他的身体,安抚清凉了火焰之灵留下的灼热。萨尔看见了大海,虽然他以前根本没有见过,他敞开胸怀来探察深不可测的海洋。有些冰冷的东西落到了他的皮肤上。他睁开眼,发现是鹅毛般纷纷扬扬的雪花。他用意念让它们变成雨水,然后汇集起来。体内惬意的水之灵流畅优雅而强大,萨尔带着深深的感激之情送别了它。他望着德雷克塔尔,但萨满摇了摇头。“你的试练还没有结束呢,”他说。突然之间,一股力量冲击了萨尔,从头顶到脚下,使得他大声叫了起来。毫无疑问。第五种元素。野性之灵。我们是野性之灵,一切生灵的精华与灵魂。我们是最强大的,超越震颤之地,迅急之风,烈焰之火,洪流之水。说吧,萨尔,告诉我们为何你认为自己值得我们帮助。萨尔几乎无法呼吸。他被在身体中奔涌的力量震撼了。他努力争开眼睛,看见许多白色的影子在身边萦绕。有一头狼,另外一个是山羊,一个兽人,还有人类,一头鹿。他意识到所有的生灵都有灵魂,要控制如此之多的力量让他感到一丝绝望。但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精灵们冲进了他体内。萨尔感到身体里猛烈的冲击,但强行命令自己集中注意力,给每一个灵魂以崇敬之意。这几乎不可能,萨尔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萨尔挣扎着抬起石头般沉重的头。他们再一次在萨尔身边飘浮着,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判定为合格了。一头亦真亦幻的雄鹿在他周围腾跃着,萨尔明白了他不能只是品尝猎物的肉,而是要感受它的灵魂,感谢它的馈赠。他感到与所有兽人血脉相连,即使是人类的灵魂,也像泰拉莎那样高贵,而不是布莱克摩尔那样阴暗冷酷。所有的一切都是明亮的,即便有时它身处黑暗之中;所有的生命都是相连的,任何一个不以最崇高的敬畏对待元素之灵,并干预这条灵魂之链的萨满都将失败。然后他们消失了。萨尔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倒了下来。他感觉到德雷克塔尔的手拍着他的肩膀,摇晃着他。老萨满把萨尔扶坐起来。萨尔一生中从未感到如此虚弱过。“干得好,我的孩子,”德雷克塔尔说,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我希望他们能够接纳你……萨尔,你必须知道。已经很久了,数十年,距离上一次元素之灵接受一个萨满。他们愤怒于我们建立黑暗契约的术士,以及他们堕落的魔法。萨满已经很少了,而且都像我这个年纪。元素之灵们已经等待了很久,等待一个值得它们给与力量的人;你是长久以来第一个被给于如此荣耀之人。我还以为它们永远不会与我们同在了,但是……萨尔,我从未见过一个比你更强大的萨满,而你仅仅经历了一个开始。”“我……我知道那些力量感觉起来是如此的强大,”萨尔艰难地说,他的声音非常轻微。“相比起来……我是如此的渺小……”“那正是使你得到认可的原因。”他伸出手抚摸着萨尔的脸颊。“杜隆坦和德拉卡会为你感到非常自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