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院里,赵清正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跌坐在冰凉的青石板小道上,而“我”则不哭不笑,两手一撒坐在众人面前,毫无反应。展翠、展颜两个丫头诚惶诚恐地跪在一旁,深埋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卫昭华负手立在赵清身后,眉头紧蹙地盯着“我”,眼中满是疑惑。我叹息复又叹息,须知本上仙的替身草人做得算不得精良,若只是完成些简单之事尚不会露出破绽,但要动真格的与人勾心斗角,就只能是今夜的这般下场。我隐了身形立在赵清身旁,眼见这丫头是眼中流着泪,唇角勾着笑,也不知此一番做作究竟是做与何人看。只是不难瞧出,今日的闹剧又是出自她之手。许是她来寻我时,见我样子木讷异常,便设法试我一试,结果草人就真着了道。而赵清显然是认为我得了失心疯抑或是痴病,这才哭着嚷着替我惋惜,实是无聊至极。我立在一旁瞅着众人形状各异的脸,颇是有趣,索性便攀上院里的榕树枝,看大伙如何收场。等了片刻,卫昭华似是略有烦躁,就命人将赵清送了回去。赵清走后,他又低声责问了展翠展颜几句,便叫她二人也退下了。顷刻间,院里就只剩下草人、卫昭华和树上的我。“月尘,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卫昭华在“我”身侧蹲下,侧头问“我”道。“王爷。”“我”温婉地唤了他一声,便不再言语。“他们都已离开,若是有何难言之事,现下你可放心地讲。”卫昭华耐着性子对“我”循循善诱。我蹲坐在树枝上看着卫昭华,心头略略感慨。于是便捏诀施法,将自己与草人换了过来。“妾身只是在思索令父皇打消以心炼药之事的方法罢了。”我讷讷地回头看着卫昭华道。“只是如此么?”卫昭华眼中写满了不信二字,疑惑地盯着我。“当然,”我轻笑,拍拍衣裳从地上站起,“今夜子时师兄便可抵京城,到时我须得出府与他计较一番。”卫昭华沉吟片刻,牵住我的手说:“子时我与你一同去。”闻言我轻轻摇头,回握着他的手道:“今次之事不同往日,其间少不得些装神弄鬼的勾当,于王爷身份不合,您实是不宜出面。”“这……”卫昭华犹豫良久,终是点了头,同意不再掺和此事。我草草用了些糕点,便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展翠、展颜分立在塌旁,压低声音嘀咕着王妃如何如何。“丫头们,我怎的瞧着你二人自打跟了我,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挑起眸子,看着她俩。“王妃,奴婢们是在替您担心呢。”展翠秀美微蹙,目中满是担忧之意。展颜闻言在一旁急急补充道:“王妃今日怎可听信赵夫人之言执意往荷花池戏水,若不是展翠急中生智绊了王妃一跤,可是要闹出大笑话了。”初春时节往荷花池,戏水?我忍不住轻笑,赵清啊赵清,就算你觊觎王妃之位,也不该做出如此愚蠢之事。“不碍事,我今日只是同赵夫人玩笑一句罢了。”话虽是如此,但魅箴那厮做的草人也忒过不济了,竟然痴傻至此。展翠拍着胸口说:“王妃这玩笑,开得着实是有些大了。”“你这丫头胆子也不小,竟敢绊了我一个跟头。”我斜睨着展翠,佯怒道。“王妃息怒,奴婢知错了。”展翠俏脸忽的发白,噔在我面前跪下。“罢了,你也是为我着想,”我虚扶一下,示意展翠起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回王妃,亥时三刻。”我沉吟一瞬,对她二人道:“时候不早了,你二人回房去罢。”展翠、展颜二人对望一眼,屈膝一福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我从塌上起身,挥手将屋中灯烛尽数灭去,隐了身形直奔皇宫。我到了皇宫外时,狸猫小妖早已侯在那里,他化了一身侍卫打扮,倒也贴切。“太子,再过一刻钟你便随我进宫,到时你化做我三哥月纯模样。”我悬在半空,对黄太子传音道。“上仙?”黄太子四周看了看,接着正色道:“小妖明白。”我不再言语,立在宫墙之上,望向这座象征人间至高权利的建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暗夜笼罩下的皇宫,散着股淡淡的黑气,原属帝王的祥瑞之气已几乎隐在黑气中,令人难以察觉。见此情形,我不免庆幸自己因着一时冲动恢复了真身,若不是以上仙之身,这股妖气就不知要到何种程度才能被发觉。我抬起手腕,紧盯着腕上的避邪青玉,翠绿的镯子依然毫无反应,青绿的光泽在其间流转,瞧不见一丝红光。我轻叹,漓止这孩子,看来已然将势力扩展到了人界,但仅凭我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够阻止他。正自思索间,耳边忽然响起黄太子的声音:“上仙,时辰到了。”我回过神来,“我们走。”皇帝今夜宿在了玉妃的玉宸宫,我与黄太子到了玉宸宫外时,才发觉宫外被人下了一层结界。结界如水般晃动,呈以墨玉的黑色。“上仙……”黄太子脸上笼着丝恐惧,双眼紧盯着面前结界。“太子,你回清风楼等我的消息。”说着,我挥出凤渊绫念咒破了结界。若是我猜的没错,玉妃便是曾经召过黄太子的妖类。而以黄太子的身份,此时进到殿内,这条命也就算是交代在此了。“小妖不走,我要随上仙铲除邪佞之妖。”黄太子一脸决然之意,挡在我面前。“你本属妖界,且修行尚浅,此时进去便是寻死,”我抬手在他身上下了个保护结界,“无论何事,都要分轻重缓急,现下你的性命便排在斩杀玉妃之前,我命你速速回清风楼!”“可……”“走。”我将黄太子推出数丈之外,反手合上殿门,一步步欺近玉妃与皇帝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