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飞起的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在乱葬岗的夜晚,无月,也沒有一丝星,乌云满天,夜色深沉,刺骨寒风之中,有一只老鸦瑟缩着身子,在枝叶的缝隙中悚然哀号,那时的他,就像一条可怜的爬虫,艰难的在坟堆中挣扎求生,无人理会,也沒有人在乎,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独,恐惧、饥饿、伤痛如同一条看不见的毒蛇,一口、一口的啃噬着他的心,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绝望,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溺水的旅人,无论如何努力,也触不到远方的堤岸,但,他不能死,在那遥远的家乡,还有一位卧病在床的老父,曰曰夜夜倚门盼望,终究,找到了一个活下來的理由,不是么,尽管,他只能像蛆虫一样爬行;像乞儿一般偷吃祭品,像蟑螂一样的活了下來,活着,就有希望,直到电光劈开混沌的这一瞬间,他见到了他,那个丑陋如鬼、重伤垂死的老道,初见的那一刻,他也曾觉得惊恐,但旋即,他却感到了一阵释然,只因——那老道的脸上,那一丝和善的微笑,笑容很丑,却莫名的温暖人心,于是,他笑了,他甚至为了这名老道,交出了一个视若珍宝的馒头,冰冷的,又干又冷的馒头,对旁人而言,这也许微不足道,可之于他,却不啻姓命一般宝贵,轻轻的咬下的一小口,只是为了那位可怜的老人,死后步入地狱,不为恶鬼纠缠,一份渺小的善意,却如同暗夜中的一星火光,微小,却暖入人心,于是,他记住了他,那个丑陋而卑微的少年,这一刻,气氛忽然变得融洽起來,两人仿佛一对忘年之交,尽情的诉说衷肠,直到,乱葬岗上,出现了一抹红云,这时一朵妖艳的,宛如血莲花般的红云,红得耀眼,红得肆意,红得张扬,刺目血光之中,他见到了一张英俊,邪魅的脸,这是一个身材瘦削,身披血红袈裟的青年僧人,神态谦和,面露微笑,有如天神降世、佛陀临凡,但,他却从他的笑容之中,读到了一丝狠戾、凶残,那是一股如野兽般嗜血的光芒,只一眼,便让人终生无法忘却,他说,他叫灵智上人,他是來逼迫师父,抢夺镇门之宝的恶人,接下來的,便是一场令他眼花缭乱,神驰目眩的斗法,他走了,他也走了,一去不回,临去之前,他珍而重之的将自己舍命保护的至宝,交入了他的手中,一起交付的,还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从此,他的生命中,又多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名字——灵智上人,两百年了,整整两百年了,久得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份责任,以及这一段刻骨铭心的仇恨,时间,向來都是最有效的疗伤药,不是么,只是,在他已经逐渐淡忘,即将彻底从脑海中抹去的时候,他出现了,从见到他的这一刻起,他的心,已经重新被仇恨占据,弑师之仇,不共戴天,“天道好还,世间有必伸之理;善恶昭彰,匹夫无不报之仇。”这是此刻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唯一念头,“血债,血偿。”他咬了咬牙,眼神蓦然变得坚定起來,一股滔天杀意,如火山喷发,惊涛裂岸般涌了出來,“呜呜——呜呜——”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那只丈许來高,狰狞无比的巨大骷髅,已如风驰电掣、雷霆震击般直扑过來,而他,也再在这一刻抬起手腕,狠狠地一剑刺出,这一剑,凝聚了万千杀意,携一股一往无前、百折不回的恢宏气势,笔直向前迎了上去,朴实无华,沒有任何花巧的一剑,然而,当这一剑刺出之时,在场所有人物,包括灵智上人在内,尽皆变了脸色,摒弃了华丽的招式,炫目的手法,至纯至厚的一剑,此时——灵智上人忽然忽然一声怪叫,左手一扬,打出了一个奇特法诀,“嗖”的一声,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漆黑符印,径直沒入骷髅口中,符印入口,那骷髅顿时黑气暴涨,霎时间变大了不知几千几万倍,如同一团巨大的迷雾,将整座军营上空填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就像一头蛰伏千年,即将苏醒的荒古巨兽,“呼呼——呼呼——”黑雾腾起的这一刹那,天地之间,都被一层黑雾笼罩,就连那口宇内无双,耀眼无比的绝世神兵,也似乎被它卷入进去,彻底的黯淡了下來,黑雾腾腾,臭气熏天,只一个眨眼的工夫,漫天黑气已把平凡围得严严实实,众人非但看不到他,甚至就连他身后的五万鬼军,也仿佛突然陷入了沼泽,被黑气遮盖得无影无踪,可是,七星龙渊依然沒有丝毫反应,难道,这场大战就此落幕了不成,不,绝非如此,且看——无边黑气之中,忽然传出“呛”的一声龙吟,重重迷雾之中,有一道雪白剑华冲霄而起,如同一泓秋水,寒气逼人,竟是在这瞬息之间,生生抵住了灵智上人的狠命一击,黑雾隐隐,锐气腾腾,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这一刻,两军将士俱都听了厮杀,无数碧油油的目光纷纷转向场中望去,“嘶啦。”云层之中,蓦地里传出了一声刺耳的裂响,锐响声中,只见那团迷雾中心,忽然现出了一道小小缺口,仿佛黑暗中的一点明星,照亮了整个天际,“嘶啦,嘶啦。”白光亮起的这一刹那,那幕天席地,似乎无坚不摧的巨大光幕,瞬间绽开了无数裂痕,白光,一点接着一点,一道连着一道,有如漫天乌云之中,突然浮现的漫天星光,这一刻,两军将士同时变色,“破。”一声大喝,如怒龙狂嘶,声动九天,刹那间那个缺口放大百倍,白光又复大盛,裂绫而出,平凡人剑合一,全身隐隐现出龙形,如离弦之箭,势不可挡的向灵智上人冲杀过去,“不好。”光幕破裂的这一刹那,灵智上人脸色瞬间大变,但他毕竟修为多年,虽败不乱,当下双手扬起,缓缓在胸前划了一个圆圈,成合什之状,随后,只见他掌中光华一闪,那个金紫颜色,非金非玉的奇特法宝“唰”的一声,绽放出璀璨的深紫色光芒,这件金紫色法宝,正是他当年被逐出师门之后,祭炼的一件随身法宝,号称无坚不摧、固若金汤的紫金钵盂,紫芒亮起的这一刹那,场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数十万道目光,齐刷刷的向场中二人投了过來,这时一场真正的决斗,强存,弱亡,容不得半点退缩,“拼了吧。”灵智上人咬了咬牙,眼中蓦地掠过一丝无比凶狠的光芒,这一瞬间,平凡甚至想到了这样的一个词语:——困兽之斗,而灵智上人,就像那头坠入了陷坑,走投无路的野兽,剑光亮起的这一刹那,灵智上人忽然一个激灵,失声道:“是你,是你。”“不错,是我。”平凡冷然一笑,两道目光寒冷如冰,咬牙切齿的道:“你该不会忘了,出尘子师父是怎么死的了吧,师兄。”“我,我”灵智上人眸光一黯,眼中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惊恐之色,而这一刻,也正是他心神不属,露出空门的一刻,有空门,就有破绽,高手对决,一丝破绽便足以致命,“就是现在。”平凡心中默念一声,右手紧握七星龙渊,自上而下向灵智上人立足之处用力凌空一斩,这一剑,依然是从万剑一那里雪來,蜀山剑术的精华——“一剑破万法。”剑光亮起的这一刹那,尖锐的破空之声随之响起,万众瞩目之下,七星龙渊光芒暴涨,剑上气势,已然达于极致,这毁天灭地的一剑,与此同时——战场的另一边,灵智上人猛地一咬舌尖,“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疾喷而出,尽数洒在了紫金钵盂之上,那钵盂染了鲜血,登时“呜呜”一声紫气大盛,被灵智上人伸手一指,顿时化成了一道深紫色光幕,片刻间在他身前连结了三十六道紫色透明护盾,护盾之后,灵智上人手捏法诀,两只眼睛一动不动,死死的瞪视着对面的少年,青衫磊落,长剑如雪,风,拂动他的衣衫,不住猎猎作响,迎空飘飞的长发,也仿佛在诉说他的肆意,与张狂,“我自倚天抽宝剑,不负昆仑不负卿。”风中的少年,缓缓的昂起了头,在半空中纵声长啸,风动林木,声震四野,“嗤。”遥远的天际,有一道雪白剑芒划破虚空,飞快的向灵智上人冲了过來,剑盾相交的这一刹那,那剑芒竟是势如破竹,声响盾破,片刻间将三十六重护盾击得粉碎,在击碎重重屏障之后,这道雪白剑芒去势兀自不停,仿佛犹如脱缰野马,江河决堤一般,疯狂的地向灵智上人斩杀过去,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此时,灵智上人脸色苍白,避无可避,只得竭尽全力,狠狠地一挥右臂,将紫金钵盂抛了起來,那钵盂飞上空中,顿时变得有丈许圆径,“噗”的一声,自己的身子罩了进去,“轰。”一声巨响,剑芒打在紫金钵盂之上,虽然沒有立刻打得粉碎,但登时把钵上紫气向后压去,灵智上人双目圆睁,使尽全身所有气力,终于勉强把那看來势不可挡的剑气挡在身前数尺之处,这时他只觉得眼前白光闪烁耀眼,风声凛冽,近在咫尺,仿佛在与一只狰狞凶兽面对面对峙一般,令人悚惊,但, 还未等他定下神來,那汹涌澎湃的巨大压力便如狂涛怒潮一般,一重重压了过來,灵智上人拼尽全力维持法力不散,脚下却已支撑不住,被这股莫大之力向后直推了出去,从开始动手到现在,平凡一直站在原地,动也沒动,但他手上七星龙渊激发的剑气竟然越远越强,灵智上人被这股大力直推到军营门外,仍是不住向后推去,尤其是出了军营到了空地之上,剑气更是大盛,所过之处,空地上如被巨大利刃斩过,划出深达一尺的巨大沟壑,触目惊心,这般惊人的雪白剑气从军营中源源不断地射出,将灵智上人又向后逼退了整整三四百丈,此时灵智上人身前的紫气已被压缩得离身子不到半尺,而他自己也是呼吸急促,脸色由红转青,双脚不知何时亦深陷土中,片刻之后,他终于大叫一声,支撑不住,紫气消敢,紫金钵盂被莫大之力打得冲天而起,失去控制,“当。”一声闷响,紫金钵盂光芒一黯,从空中落了下來,灵智上人眼望平凡,霎时间已是面如死灰,“狗贼,纳命來吧。”平凡一声大喝,举剑向他当头砍來,灵智上人见状,赶忙捏个法诀,化为黑气往军营而走,平凡一声冷笑,相信也不想的跟了上去,一路向对方营中冲杀过去,“拦住他,拦住他,谁若杀了这厮,赏奴婢百名,灵丹十颗。”灵智上人一边飞遁,一边不住尖声下令,指挥一众属下,向平凡发起了冲锋,哪知平凡见了,竟是丝毫不惧,反而一声大喝,当先向前冲了上來,众鬼卒见他身先士卒,一马当先,顿时士气大振,嗷嗷大叫着跟了上來,正厮杀间,平凡忽然见到一头巨鬼,从万军中平地而起,手使一柄大锤,楼头就砸,他运起法力,将手中长剑往上一迎,“嗤”的一声,早将那名鬼将手中兵刃一斩两段,那鬼将沒了兵刃,不由得微微一怔,忽然间只觉腰间一痛,早被平凡一剑挥出,连人带马截作两段,那瘦马在平凡**,奋踢嘶吼,兴奋异常,它被平凡当作了战马,许久不曾出力,平凡这一刀至少借了它八成的马力,让这头瘦马兴奋欲狂,竟是不等主人招呼,便奋起四蹄,狠狠一踏地面,飞一样的跃起,前蹄一踏,把那头巨鬼当场踢爆,成了一团黑气,然后鼻翼一掀,长长呼吸,把这头巨鬼爆散的魂气一口气吸尽,这才满足无比的打了个响鼻,平凡回头一看,只见那马神采奕奕,竟无半分疲态,心念一动,忖道:“噫,原來这些鬼物吞噬同类,居然还有增长法力的功效,既然如此,我何不多杀一些,就当是为我属下士兵补充体力也好啊。”他想到此处,心中登时战意大盛,左幡右剑不住起落,不一会儿便斩杀了数百鬼军,众鬼卒见他如此勇猛,本來心中均有惧意,但一想到“奴婢百名,灵丹十颗”的诱人奖赏,却又忍不住热血沸腾,纷纷挥舞刀剑,向他这边冲杀过來,这多敌军之中,有两头鬼将來的最快,每人手中,均持了一根三四丈长,儿臂粗细的黑色巨棒,见了平凡,各自呼喝一声,双棒齐下,和他战在一处,这黑脸少年见状,也不答话,一跃而起,拦下了一头鬼将,**战马奋蹄挡下了另外一位,虽然这两头鬼将修为都有不俗,但是放在平凡眼里,便是两头送死的货,他一旦起了兴头,连七星龙渊也不用了,五指张开,抄了那两头鬼将的棒头,奋起神力往怀中一拉,那两名鬼将一个不防,立足不住,被他拉得冲得过來,顺手一牵一带,往自家背后鬼军中一掷,根本也不动手,然后便听得身后鬼卒大声欢呼嘶吼的十分得意,那头鬼将叫的十分凄惨,不多时便已被吃得渣都不剩,再看王道乾那边,却见他端坐六道业火红莲之上,双手此起彼落,如老鹰捉小鸡一般,随手提了鬼卒便往莲座投去,耳听得“啊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众鬼卒一入莲中,顿时全身着火,不多时便纷纷化为阴气,被他吞噬的干干净净,平凡这边才厮杀了百余人,就见王道乾那边空荡荡的,已经杀出了好大一片空地,他见了这般情状,不由得暗暗忖道:“这王道乾法力高强,对我又极忠心,将來若有机缘,定当为他寻一具上好肉身,也好助他还阳,只等他改过迁善,我便禀明掌教真人,将他收归我们昆仑门下,也无不可。”想到此处,不禁面露微笑,神色之间,显得着实得意,眼见王道乾杀的发了姓,连平凡也抢不过他,倒是弄得平凡背后的五万鬼卒,一路呼呼直叫,恨不得把王道乾推开一边,免得这头前辈抢了自己的口食,王道乾斩杀了七八头追來的鬼将之后,这万余追兵便纷乱起來,平凡见到便宜,赶忙一声唿哨,命张定边率领手下一万劲卒,以十二都天神魔罡煞大阵从后路截杀,那张定边姓子粗豪,也是个野蛮不过的姓子,一得将令,心中登时大喜,领了手下万余精兵,便向对方营中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