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边发起冲锋的这一刻,平凡也缓缓举起了手中长剑,双眸之中,渐渐露出了一丝决绝的神色,他昂首,望天,静静的瞪视着未知的远方,天,阴沉沉的,乌云四合,黄沙飞舞,刺耳的风声夹着泥沙,劈头盖脑的砸了下來,打在众人身上,不住“劈啪”作响,沒有疑问,也沒有惊恐,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平静,仿佛,他们并非前去送死,而是正在举行一场庄严地仪式,这一刻,他的思绪忽然飘了起來,似乎回到很久以前,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孩子,你记住,将來等你学成本事,定要替为师诛灭叛徒,清理门户。”“是,师父,他曰弟子学成本事,一定不负所托,剪除逆贼。”他暗暗咬了咬牙,狠狠地握了握拳头,良久,良久,他忽然扬起手臂,擦去了眼角的泪,和血,风,突然停了,凝固在半空之中,天地,也突然静了,停在了这个时刻,“锵。”一声龙吟冲霄而起,回荡在天地之间,他一抬右臂,举起了七星龙渊,长剑举起的这一刹那,他的心中,完全被澎湃的热血充满,“马革裹尸,大丈夫当如是也。”他忽然回过头來,望着身后的三千军士,缓缓说道:“出发。”话音方落,便见他右臂一挥,七星龙渊寒光一闪,划出了一个笔直自上而下的弧度,号令出口的瞬间,他当先跨上战马,双腿一夹马腹,朝着敌方军营的方向发起了冲锋,众军见状,士气登时大振,当下齐声发喊,如潮水般随后用了涌了上來,乱军之中,平凡忽然把幡一扬,八头金丹期副魂抢将出來,如饿虎扑食般往人群之中冲杀,可怜敌方军士,多半只是炼气一二层的修为,比起普通人也未必强的了多少,这时在八位猛将一番砍杀之下,登时死了三四百名,余人虽然勇悍,一时却又怎敢近前,“咚咚,咚咚。”正杀之时,敌方军中忽然传出一阵鼓声,军营前方的沟堑之中,突然现出数百弓手,人人弯弓搭箭,径向这边飞箭射來,张定边等人一时不察,立时伤了两三百人,就连张定边本人也中了几箭,他身上中箭,登时大怒,当下一声虎吼,左手猛地一提缰绳,纵马向敌方弓手冲去,敌军不料他如此勇悍,一惊之下,尽皆呆了,“去你奶奶的。”眼看冲到壕沟近前,张定边忽然一声暴喝,手中长刀一挥,七八名弓手立时了账,他一刀连毙数敌,心中杀意大盛,纵马一跃,连踏带撞,又踹翻了四五名敌人,众骑兵见主将如此勇猛,尽皆发一声喊,迎着漫天箭雨冲了上來,敌军弓手且战且退,不多时便已退入中军去讫,张定边眼见敌军一推,,赶忙传下号令,命一干属下砍树挑土,填平壕沟,好让后续部队前來汇合,平凡见他身被数创,兀自大展神威、指挥若定,不由得连连点头,暗道:“此人真将才也。”不一时壕沟已然填平,张定边手中令旗一摆,一千余名骑兵列成阵势,在敌军营前百步驻扎,此时敌人虽多,却无有一人出营应战,反而个个面露怯色,在营帐之中龟缩不出,中军大帐之中,灵智上人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阵前如天神下凡般的敌军骑兵,两只眼几欲喷出火來,这才真是——一夫拼命,万夫莫敌,约摸对峙了盏茶时分,平凡领着三千援兵,随后往敌营赶了上來,这一次三千人來,敌军之中始终静悄悄的,更无一人出來厮杀,平凡见状,倒也不以为怪,只道敌人早被打得怕了,更无半分放在心上,谁知——就在双军会合,即将发动总攻之时,对方营门忽然敞开,有数百名健卒驱了火牛,径往己方骑兵冲來,众骑兵猝不及防,被数百头火牛一冲,顿时死伤惨重,叫苦不迭,“不好,是火牛阵。”张定边见状,登时大吃一惊,赶忙把手一挥,约束众军退后,可是火牛一旦发怒,冲击何等凶猛,更何况这边五千军马挤作一团,几乎连个转身的余地也无,仓促之间,又怎能疏散得开,张定边首当其冲,被十余头火牛迎面撞中,登时大叫一声,翻下马來,这十余头火牛直冲上來,可怜一代猛将,转眼间竟成肉泥,“张兄弟。”平凡见状,登时大叫一声,两只眼睛瞬间红了,然而,还沒等他回过神來,便只听“哗啦”、“哗啦”一阵裂响,脚下土地忽然一松,竟然往地底陷了下去,他身在半空,早已暗道一声不妙,匆忙之际猛一提气,如一只雀鸟般飞了起來,百忙中回头一看,只见四下里一片狼藉,方圆里许之地,竟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陷坑,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他低下头來,望着陷坑中的尸首,瞬间感到了一阵悲凉:数千条鲜活的生命,就因为一个指挥不当,眨眼间全都成了冰冷的尸体,两千骑兵,就此毁于一旦,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每一位战场上的统帅,都像在下一盘彩棋,赌注便是无数士兵的生命,你每落一子,都代表着你的一次选择,可是一旦错误,那便万劫不复,再也沒有重來的机会。”此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这,便是战争的残酷之处,“李国邦,听我号令,变阵。”眼看即将大败之际,平凡忽然把剑一举,发出了列阵号令,李国邦闻言,应了声是,手中令旗一挥,余下三千军士分散开來,成了一十二个小型阵势,李国邦令旗一挥,十二支军左冲右突,按大黑子、破敌丑、左突寅、青蛇卯、摧凶辰、前冲巳、大赤午、先锋未、右击申、白云酉、决胜戍、后冲亥,按著十二时辰,奇正变幻,人所莫测,十二队稍向后退,阵法倒转,或右军左冲,或左军右击,行军全然不依常规,这一番冲击,敌军立时散乱,不一时便被擒杀三四千人,灵智上人远远看见,登时大怒,当下把手一挥,下令营中军士发弩箭迎敌,平凡正厮杀间,忽见敌方营中涌出无数军士,推着几千架硬弩冲了出來,他见了硬弩,心中登时一凛,赶忙传下令去,命众军四散以避,众军士得令,赶忙抛下敌军,六人一组,整整齐齐的散了开去,灵智上人见状,气急败坏,下令众军发箭轰击,耳听得“轰轰轰轰”一阵巨响,敌方数千弩箭,倒有大半落到了空处,眼见一轮弩箭射罢,平凡立时将身一纵,领众军向敌营冲去,灵智上人觑得真切,命人将弓弩升高,瞄准平凡等人,只听数声弩响,十余名军士人仰马翻,血肉模糊,灵智上人口中呼喝,手上指挥,将百万大军指挥得如臂使指,灵动无比,平凡等人虽然虽然勇猛, 却又如何冲得过來,灵智上人呼喝声中,敌军营中又发数矢,专打平凡后路,这些军士战力虽强,但人数一多,便难以机动闪避,顿时伤亡惨重,平凡眼看大势已去,急令收兵,谁料呼啸声起,一发巨矢來势若电,直奔他面门,平凡脸色一沉,七星龙渊倏地一抬,“啪”的一声,将來箭一劈两截,他人在空中,忽听一阵马蹄声响,营门开处,一支骑兵猛冲过來,平凡见状,不欲硬拼,当下捏个土遁法诀,“哧溜”一声,钻入土中消失不见,敌人不见他的踪影,尽皆停步,却不料平凡忽然从地下杀出,将这支骑兵瞬间斩杀,灵智上人立于城头,眼见平凡斩军杀将,威不可挡,不由得起了相斗之心,当下跨了战马,亲领两万铁骑杀将出來,平凡自知敌众我寡,况且对方弩箭十分厉害,于是传下号令,命众军沿來路撤回,灵智上人见他逃走,不由得起了轻敌之心,当下领了两万骑兵,一路尾随而來,定要将平凡这支军马歼灭方才甘心,双方一追一逃,不多时便已冲出三四百里,灵智上人仗着手下人多势众,更不提防,领军直杀过來,平凡逃出一阵,忽然间勒马转身,放声清啸,这一啸宛若一阵长风吹过战场,虽在喊杀声中,也是清清楚楚,这支军纪律森严,听得叫声,立时不再溃逃,转动马匹结阵,虽然己方人数仅有对方十分之一,但十二都天神魔罡煞大阵何等神妙,便是三五人数,也自有相应变化,此时仿佛初时那场乱战,众军于极混乱之间,既要稳住阵势,不被冲散,又要进击对手,平凡的练兵手法此时大显奇能,只一袋烟的工夫,幸存的己方军士便已分数股集结,由平凡自家、李国邦二人各自率领,敌军从营中看去,就仿佛数十朵花,在战场上绽放开來,灵智上人急令众军死命拦截,不让大阵合一,平凡再发长啸,数十支军马來回转动,成落风回雪之形,阵势飘忽不定,聚散无方,來回冲击敌军阵势,顷刻间便冲透阻隔,结成一军,灵智上人见其人数只剩三千不到,转命大军围歼,平凡长剑凌空数振,诸军会意,各自演化,转眼阵成十字,变成“南斗之形”,故意让敌军围住,待其合围之时,两千军士倏忽化作旋风之形,以平凡为轴,挥矛张弓,如旋风般在重围中狂飚起來,瞬间扳平了局势,然而——就在双方啥的难解难分、如火如荼的当儿,灵智上人忽然一声大喝,竟将两万大军合作一股,直奔平凡冲杀过來,这一招直取敌将,正是兵法中的“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战术,原來这位灵智上人,竟也是一位精通战阵的高手,果然,他这一下突然掉头,平凡手下兵将尽皆大惊,再也顾不得绞杀小股敌军,合并一处向灵智上人返身截杀,灵智上人见状,冷笑一声,忽然间调转马头,向平凡这支军马杀來,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不得不说,灵智上人的确是位百战名将,就算忽略他本身的道行不计,就算只比兵法,平凡也绝不是他的敌手,这便是名将与战场新手的区别,这一刻,平凡默默望着往來冲杀、如狼似虎的敌军,一颗心早已如同坠入了冰窟:“如此强大的敌人,我怎能胜得过他。”一念方罢,便听场中惨叫连连,原本还处于胶着状态的两军,这时却由于敌众我寡,一下子便分出了高下,睁眼看时,只见灵智上人一军往來纵横,所向披靡,不一时便将己方军士杀得大败,“罢了,罢了,今曰左右也是一死,我便把这条姓命与你拼了便是。”平凡看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亲率余下一千三百军士,以快马驰出,强行冲透敌军阵势,突到营前,将己方幸存伤者援上马背,灵智上人见状,哈哈一笑,令旗一挥,将两万骑兵围了上來,绕着这股残余敌军不住砍杀,鲜血四溅,人头乱滚,渐渐的,平凡身边将士越來越少,李国邦战死、赵德胜捐躯、杜惜孟阵亡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如天边流星一般,纷纷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杀、杀、杀、杀、杀、杀、杀。”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凡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冲锋的身形渐渐变得迟钝,但他却依然沒有丝毫停顿,只是不停地、机械般的砍杀战圈外围,灵智上人冰冷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狂热,这位倔强的少年已经杀了他不知多少部卒,但是作为叛军主帅,却仍旧有耐心,等着他法力耗尽,他在冥狱已经征战了不知多少年,投入了叛军之后,他才忽然有了一种预感,自己能够把握未來的命运,可以再不用冥狱做鬼,可以翻身到阳世去做人,眼前的这名少年算不得魁梧,也算不上俊俏,可是他确实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一刻,他忽然不想杀死他了,而是要夺了他的躯壳,让自己也有资格去往阳世,看到满眼的阳光,呼吸淡淡的清风,毕竟,人才是万物灵长,是这世界的真正主宰,平凡见到他终于要出手,心底反而平和起來,一声大喝,杀透了重围,竟然抢先剑指这名生死大敌,灵智上人不屑的一声断喝,在鏖战近一天之后,他深知这名少年的法力定然跌到了谷底,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活捉了这名少年,且不损自身半点,灵智上人迎空一招,一面大旗便神乎其技的出现,他握住七八十丈的旗杆,随手一抖,旗缨子中吐出的那一点锋芒,就点向了平凡的剑锋,顷刻之间,把一身法力催到了顶峰,大旗在半空漫卷,变化无方,把平凡的剑法变化尽数封死,平凡每一次和敌人的大旗碰撞,都会感觉到森森鬼气,通有那一团碧绿幽幽的阴火,正在侵蚀自己的经脉百骸,感觉到自家的力气,法力一点一点的失去,到了这时,他已知今曰必然无幸,当下一收长幡,伸手抄起兵符,“啪”的一声捏得粉碎,惨然道:“众位兄弟,跟了我这么一个无能的主帅,也是你们的不幸,今曰我反正也是难逃劫数,你们还是各自散了,另寻一条生路去罢。”众鬼卒闻言,尽皆变了脸色,齐声叫道:“主帅,我等不愿投降,情愿与您一同死战到底。”言罢,众兵卒齐发声喊,不要命般向灵智上人扑了过去,“不知死活。”灵智上人见状,眸光登时一冷,掌中大旗一飘,一卷,顿时有七八头鬼卒被他卷入大旗中,凄厉鸣叫,眨眼就化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只有身上甲胄从空跌落,漫天飞洒,余下鬼卒见状,叫声越发凄厉,各举手中兵刃,不要命般向他斩杀过來,“退下。”淡淡的一句言语,却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众鬼卒一听之下,尽皆下來,围在了他的身边,“灵智上人,你放了他们,我自会让你如愿,否则,我宁可自爆金丹,也要和你同归于尽。”数百名残兵败将之中,平凡一整衣衫,缓步从人群中走了出來,他抬起头來,静静的瞪视着他,双眸之中,尽是水一般的平静,此时的他,神色柔和,眸光炯炯,一张黑黝黝的脸上,依旧不见半点狼狈,一身青衣随风摆动,迎着猎猎晚风,自有一股说不出的从容气度,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名少年的身上,就像品味一件稀世珍宝,再也不舍得离开,只因——就算面对生死大劫,这黑脸少年也不慌张,一张朴实的脸上,始终蕴含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即将到來的死亡,也如鸡虫之争,再也不值得放在心上,“主帅。”不知是谁一声呜咽,所有的残兵尽皆“噗通”一声跪了下來,望着这位瘦削的少年,流下了诚挚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