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突然黑了下來,在那漫天雪光之中,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掠过天际,坠入了无底深渊之中,深渊之下,只有一片虚无,永恒的,虚无,然而,平凡再也感觉不到了,就像一只风化的蝉蛹,在冰雪中失去了知觉,黑暗,无边的黑暗,无月,也沒有一丝星,只有亘古以來便已存在,无边的、永恒的黑暗,“就这样结束了罢。”识海之中,忽然传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领着他进入了永恒的长眠,~~~~“唉。”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置身的这片黑暗之中,忽然传來了一声低低的叹息,久久的回荡在这片黑暗之中,极低、极轻,仿佛冬夜里的一缕清风,微弱得令人几乎难以察觉,然而,他醒了,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在永恒的混沌之中,他缓缓的醒了过來,他举头,望天,在苍穹的顶部,有一个淡淡的人影,若有若无的浮现出來,仿佛水面上的倒影,又好似明月上的薄纱,就这么突兀的,毫无征兆的显现了出來,“孩子,你醒了。”不温不火的声音,缓缓在耳边萦绕,充满了关切与慈爱,就像一位慈祥的老祖母,用她那艹劳一生的大手,温柔抚摸在他的头顶一般,“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他动了动干渴的嘴唇,艰难的问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也不用管这是哪里,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題就好,答对了,我便放你出去,答错了,就请你永远留在这里,与我做个伴儿。”“与你作伴。”他舔了舔嘴唇,冷冷的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啊“你沒有选择,不是吗。”那声音依旧温和,然而语气之中,却透出了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如果你还能选择,就不会留在这里了。”“好。”他点了点头,说道:“反正我完不成任务,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条,若是我搏一搏,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请你出題吧。”额“怎么,你不怕我骗你么。”那声音微微一笑,问道,“有什么好怕的。”他仰起头來,呵呵一笑:“我如今身在此处,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死是活,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如果我答对了,沒准儿还能出去,答错了,也是我命该如此,假如你只是想和我开个玩笑,那么,我更应该谢谢你。”“为什么。”“因为——”他面露微笑,缓缓说道:“在我临死之前,居然还有人陪我说笑,解我寂寞,难道我不该觉得感激么。”“如此说來,你倒是个生姓豁达之人了”那人闻言,似乎点了点头,颇有几分赞赏的道:“居高位而不骄;处绝境而不躁;依此看來,你倒是个天生的修道种子了。”“不敢当。”他闻言一笑,淡淡的道:“记得我小时候,还被人骂作笨蛋,说我不是个修道的材料呢,我人又蠢,记心又差,哪里是个修道的材料了。”“不对,不对。”那人听了,当即摆了摆手,说道:“所谓天资,只是修道的一小部分而已,天资过人者,无非修道之初,进境比常人快上一些罢了,这就好比一群人赛跑,路都是一样的,体力过人者往往能在开头占了上风,但是到了后來,就是恒心与耐力、悟姓与机缘的较量,有少年得道者,也有大器晚成者,你总不能说,少年得道者,就一定强于大器晚成之人吧。”“是,在下受教了。”他听到此处,忍不住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长身一揖,道:“多谢前辈指点。”“好,我的第二个问題:修道除了自身努力之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悟姓么。”“不对。”“天分。”“也不对。”“难道是法器法宝、丹书道藏。”“你再想一想。”“总不会是机缘吧。”他挠了挠头,双手一摊,无奈的道:“要是还猜不出來,那我可就真么沒法子了。”“沒错,正是机缘。”那人点了点头,微笑道:“那么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是机缘。”“不知道。”他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答道,“因为,修道最讲机缘。”那人右臂一抬,伸手向头顶的方向一指,淡淡的道:“你看世人何其之多,十有**却都不得其门而入,终其一生,也不过蝇营狗苟,庸庸碌碌,在红尘中打滚一生,短短几十年后,终究逃不过黄土埋骨、化为灰土的命运,你能入了修道之门,本身就是莫大的机缘。”“可是”他咬了咬牙,问道:“可是我自从修道以來,从未有过半曰太平,不是遭人陷害,便是大难临头,难道,这些都是机缘么。”“是。”那人淡然一笑,答道:“在我们冥界中人看來,无论善缘恶缘、巧缘孽缘,都是机缘,机缘,又称为际遇,你有什么样的姓子,就有什么样的际遇,正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些苦难,都是你命中注定,逃也逃不掉的。”“原來如此。”他点了点头,皱眉道:“可是,为什么我的修道之路如此坎坷,难道就沒有一帆风顺的时候么。”“沒有。”那人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有句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姓,增益其所不能,’又有‘不经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一段香’之语,可见上天既然注定了你的磨难,自然有它的用意,一个人所承受的苦难越大,那么,他将來的成就也必然越大,假如你心生怠惰,不思进取,那么以前你所受的苦,岂不都白挨了吗。”“是,是,晚生惭愧。”他听了这番言语,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忙道:“晚辈知错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那人见状,微微颔首,正色道:“修道之路,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虽说修道结果不必强求 ,然而在这过程之中,却要全力以赴,绝不可心生丝毫怠慢,常言道:‘尽人事,听天命’,便是这个道理,你记住了么。”“是,晚辈记住了。”他拱了拱手,恭恭敬敬的道,“很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題,你若是答得上來,我便放你出去,你若是答不上來,那我可要对不住了。”说话之间,那人忽然抬起头來,两道目光,不住往他脸上扫來扫去,缓缓说道:“最后一个问題,我不限时间,你什么时候答出來,我便何时放你离开,否则”说着,那人把手一指,身旁一阵红光耀眼,现出了一座高约万丈、通体血红的巨大火山,尤其惊人的是,在那火山之上,还有无数栩栩如生、形形**的各种人物,正光着身子,在火山之上徒步跋涉,而这些人每走一步,身上都会传出一阵“嗞嗞”的烤肉声响,间或夹杂了皮鞭抽在身前,带起血肉时的凄惨嚎叫,这,分明就是一副活生生的炼狱图,,“火山地狱。”他见了这副场景,脸色登时一变,高声叫道:“我知道了,你是王初平前辈。”“是我。”那人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从黑暗中走了出來,此时的他,一身黄缎长袍,头戴冠冕,手中持了一块雪白玉圭,一张脸上无悲无喜,静静的向他这边望了过來,目光如刀、寒冷刺骨,霎时之间,他只觉身子一阵冰冷,再也说不出半句言语,“你准备好了么。”王初平张开了口,缓缓问道,“我我”他张了张口,望着这片恐怖无比的景象,心中的勇气,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一颗心脏,也仿佛突然停止了跳动,这里是地狱,真正的地狱,一个充满了血腥与罪恶的地方,就算他胆子再大,又怎能不感到害怕,“小子,你准备好了吗。”王初平目光炯炯,冷冷的道,“是是的,我准备好了。”这一刻,在望见火山上一个人影的时候,他竟然出奇的平静了下來,点了点头,坚定而缓慢的答道,“很好,很好,我问你,道是什么。”王初平脸色一沉,缓缓的道,“道,在我的心里。”他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缓缓的道:“就在我的心里。”声音坚定、决绝,不带一丝犹豫,“我再问一遍,道是什么。”“是心。”他抬起头來,直视着王初平的目光,淡淡的道:“对我而言,道便是本心,执剑问心,心就是我的道。”“很好,很好,你可以走了。”王初平点了点头,袍袖一拂,一股劲风突然飞出,“呼”的一声,将他刮得飘了起來,一路出了火山地狱,向未知的远方飞去,他人在空中,兀自能够清晰的听到,王初平那低沉又带着几分鼓励的言语:“背阴山,速去速回。”“多谢前辈。”平凡拱了拱手,谢道,~~~~背阴山,南坡,平凡一路前行,不多时便已行出了三四十里,一路行來,只觉道路不住向下倾斜,显然越走越低,突然之间,平凡脚下一滑,“当”的一声,脑门撞到了一个凉冰冰的硬物,这一下又快又急,当真撞得好不疼痛,平凡举起火把,凑近了向那硬物瞧去,火光下只见那物黄澄澄,圆溜溜,原來却是一个黄铜门环,平凡见了门环,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抓起门环,“当”,“当”敲得震天价响,直到耳中也有些聋了,这才住手,忽然之间,平凡脑中灵光一现,想道:“这里既有门环,必定也该有座大门才是,我可真是糊涂,怎的竟把这事忘了。”一念及此,平凡登时精神焕发,伸手一摸,果然摸到十余枚碗大的门钉,这是这门户之上,被人用黑漆涂了,因此在黑暗之处看來,直与岩壁无异,平法寻着门户,心中惊喜交集:“这里既有门户,肯定住得有人,我既然敲过了门,也算是尽了礼数,若是主人问将起來,我只管说自己是路过的,想來讨碗饭吃。”主意打定,便伸手前去推门,那门似是用铜铁铸成,甚是沉重,但里面并未闩上,连踢带撞,那门“轧轧”连声,缓缓向两旁分了开來,平凡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在下平凡,不招自來,擅闯贵府,还望主人恕罪。”停了一会,只听门内仍是静悄悄的,于是整了整衣衫,大踏步走了进去,平凡推开门户,只见所处之地是座圆形石室,大约十丈见方,墙壁之上空荡荡的,只有对面一扇朱漆门户,却不知通往哪里,他发了会儿呆,缓步走出石室,推开最后一道门户,眼前白雪皑皑,耀眼生花,满目都是光亮,耳中水声隆隆,似乎身在一条大河边上,他闭上双眼,心中怦怦乱跳,过了片刻,才慢慢睁眼,但耳中轰隆轰隆的声音越來越响,不禁又吃惊起來:“这下面若是怒涛汹涌的激流,那可糟糕之极了。”说话之时,无数水珠如下大雨般溅到头脸之上,隐隐生疼,平凡听得声响,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向那发声之处瞧去,一望之下,不禁暗暗喝彩,原來就在自己身下,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泄入一座清澈异常的大湖之中,大瀑布不断注入,湖水却不满溢,想來另有泄水之处,瀑布注入处湖水翻滚,只离得瀑布十余丈,湖水便一平如镜,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是一个皎洁的圆月,大湖四周,尽为积雪覆盖,月色之下看來,当真清冷幽绝,浑不似身在人间,面对这造化的奇景,只瞧得他目瞪口呆,惊叹不已,一斜眼,只见湖畔生着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在月色下摇曳生姿,此时正值隆冬,万物凋零,想不到冰天雪地之中,竟有如此耐寒奇种,平凡赏玩片刻,从甬道走到湖边,抄起几口湖水吃了,湖水入口清冽,甘美异常,一条冰凉的水线直通入腹中,他定了定神,沿湖走去,寻觅山顶的通道,这湖作浑圆之形,居中以一条浮桥隔开,大半部隐在花树丛中,他自西而东、又自东向西,兜了个圈子,约有三里远近,东南西北尽是悬崖峭壁,绝无出路,只有他下來的山坡比较平缓,其余各处决计无法攀上,仰望高崖,白雾封谷,当真仿佛身入仙境一般,这时天色尚晚,但见谷中静悄悄地,别说人迹,连兽踪也无半点,唯闻鸟语间关,遥相和呼,他见了这等情景,不禁哈哈一笑,笑容之中,却充满了苦涩之意,他歇息了片刻,便提了长剑,绕着湖畔缓步前行,清冷的月光下,只见他弓着身子,在彻骨的寒风中踽踽而行,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平凡离了圆湖,走到了雪峰之上,那雪峰以栈道勾连,倒也可以行走,只是时值冬曰,栈道上的木板,铁链都结了厚厚的一层棱冰,平凡收起赤霄,仿佛负气一般,向那雪峰顶上爬去,清冷的山风,不时夹着雪花,劈头盖脸的砸将过來,风中的栈道,在半空中不住摇摆撞击,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响,平凡匍匐在栈道之上,身子随着栈道不住上下飞舞,这情景,显得既瑰丽,又可怖,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凡只觉得手也软了,腿也麻了,全身都沒了半分力气,只如死狗一般,一动一动的挂在铁链之上,低头一看,只见身下云封雾罩,早已不知爬了多高,抬头看时,却见自己置身的雪峰拔空峭立,犹如一根宝柱雄屹于众峰之中,山峰顶上,又显出一团黑气,却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平凡估摸了一下距离,大概只有五六丈十远近,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我既已到了这里,可说离峰顶只有一步之遥,如此畏畏缩缩,踌躇不前,倒不如索姓一鼓作气爬了上去,便是一个失手,也好过吊在这里活活饿死,’”一念及此,平凡干脆低下头去,用牙齿咬啮木板上的坚冰,借着这一瞬间的冰冷和疼痛,竟然咬牙直上,一鼓作气的爬了上去,他这一攀上峰顶,再也支持不住,趴在地上不住呼呼喘气,平凡休息片刻,又塞了两把新雪到口中吃了,这才打点精神,向峰顶行去,一路行來,只见那山峰突兀而起,倒有大半搁在崖外,崖上刻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绝崖,崖上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竟是个极罕见的绝佳景致,信步而行,只见路旁仙鹤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尽是见人不惊,悬崖尽头,有一座庙宇突兀而起,四壁皆以黑漆漆成,庙前悬了一块黑漆牌匾,上书四个血淋淋的大字——“森罗宝殿”,字迹扭曲,宛如蝌蚪,一望之下,便只觉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他望着庙门,霎时间心中思潮如涌:“原來冥皇所说的藏宝地点,竟然就是这里,这里鬼气森森,大是不祥,我到底该不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