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脸又如何。”扎木合哈哈一笑,忽然从腰间摸出一只竹哨,凑到口边,“嘘嘘”、“嘘嘘”的吹了起來,哨声之中,那少年脸色都变,一张俊秀的脸上,顿时布满了一条条淡淡的黑痕,那少年哼了一声,竭力抵御蛊虫噬心的痛楚,然而那不断发抖的身体,滚滚而落的汗珠,无一不在昭示他所受的种种煎熬,“扎木合,你想怎样?”素问轻轻咬住下唇,问道,“我想怎样,你心里最清楚了。”扎木合回过头來,得意的望了那少年一眼,竭力摆出一副微笑的模样,道:“素问,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跟了我,从此与这小子划清界限,那么,我还可以饶他一命”“你休想。”素问哼了一声,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头:“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跟你。”“对,我扎木合不是东西。”扎木合闻言,也不生气,反而淡淡一笑,道:“可是,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要不然,你的情郎就只能死在你面前了。”“你威胁我。”素问抬起头來,冷冷的瞪视着他,沉声道:“你要杀他,大不了我和他一起死,我还是不受你的威胁。”“你会的。”扎木合点了点头,一脸笃定的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的。”“为什么。”素问眉头一挑,冷冷的道,“因为,我不会杀他。”扎木合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道:“杀了他,不就什么用处也沒有了么,我偏要留着他,在你面前折磨,直到你答应嫁给我为止。”素问脸色一白,咬牙道:“你你好狠毒。”扎木合眸光一暗,森然道:“对,我是狠毒,从小到大,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我若不狠毒,又岂能活到现在,等到你乖乖嫁给我。”“办不到。”素问握了握拳,大声道:“扎木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扎木合闻言,心中一凛,随即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懒洋洋的道:“亲爱的娘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知道”素问回过头來,深深的望了那少年一样,低声道:“扎木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想要娶我,并非你心里有我这么个人,你只是想利用我罢了。”、“利用你。”扎木合哼了一声,淡淡的道:“哦,你倒是说说,我想要利用你什么。”“炼丹。”素问抬起头來,直视着扎木合双眼,一字一顿的道:“扎木合,你之所以勾结外人,反叛天都明河,其实是为了我一身炼丹的fa门,不是么,你野心勃勃,真当我是傻子,一点也不知道么。”“你会炼丹么,这个我早就知道,也谈不上什么利用。”扎木合神色不变,仍是云淡风轻的道,“是啊。”素问微微颔首,道:“会炼丹的确沒什么了不起,尤其这世上的丹药,多半是提升修为,治疗伤势的药物,只要出得起价钱,任何人都买得起,可是,有两种丹药却不一样。”“哦,说來听听。”扎木合道,“你真要听么。”“是,我想听听,身为炼丹师的你,究竟有何高见。”“扎木合,你可不要后悔。”“绝不后悔。”“好,你听着。”素问略一沉吟,道:“我说的这两种丹药,第一种是极品仙丹,一旦服下,便可白曰飞升,永生不死,第二种是上品神丹,足以易筋换骨,改换资质,这两种丹药,每一种都是万金难求、世间罕有的无价之宝,你的主意,正是打在了这两种丹药之上。”扎木合道:“就算我想要这两种丹药,那又如何,你不是也说了么,这两种丹药,无一不是世间罕有之物,难道是这么容易就得到的么。”素问道: “是啊,要得到这两种丹药,固然难如登天,且不说极品仙丹的丹方不知何处去寻,光是上品神丹,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可是你却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扎木合道:“什么法子。”“炼丹师。”素问哼了一声,冷冷的道,“炼丹师,你这话什么意思。”扎木合道:“素问,请你说明白些。”“好,那我就明说了。”素问略一迟疑,点头道:“要练成这两种丹药,本來希望极其渺茫,可是却有一条捷径可走,而你,正是走的这条捷径。”扎木合道:“什么捷径。”素问道:“世人炼丹,往往都是自己收集了材料,交由炼丹师出手炼制,可是一來炼丹师炼丹手法良莠不齐,未必就能一次炼成,实在极耗时曰;二來丹成之后,难免炼丹师私下吞沒,物主就算有了损失,也只有自行承受,因此,最妙的法子,便是自行培养,训练处一个合格的炼丹师。”扎木合笑道:“这法儿果然不错,可是,我要炼丹师何用。”“那就要问你自己了。”素问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苗家寨虽然精于炼尸,毕竟道法不成,并非长生正途,你虽然做了苗家寨的大寨主,毕竟心存不足,有了权力,便想长生,因此你才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扎木合道:“我还是不明白。”素问道:“扎木合,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之所以叛了天都明河,不就是为了逼我乖乖就范么,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向我逼婚是假,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得到我炼出的丹药,借此修成大道,注籍长生,是也不是。”“不错,不错,你说得一点儿也沒错。”扎木合闻言,一连赞了三个“好”字,走上前來,笑呵呵的道:“素问,你确实聪明,居然猜到了我计划,不过,太聪明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看來,连你也不会例外。”“你想杀人灭口。”素问心中一凛,问道,"是啊。”扎木合点了点头,一脸遗憾的道:“原本我的计划,是叛了天都明河,娶了你做我的妻子便成,本來嘛,若是你乖乖听话,我可以不杀你,可是,你既然什么都猜到了,说不得,也只好杀了你了。”说着,扎木合向吴道子、李元宗等三人使了个眼色,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吴道子等三人会意,缓步走上前來,“且慢。”便在这时,素问忽然一声断喝,大声道:“扎木合,且不忙动手,我还有话说。”扎木合闻言,摆了摆手,命三人退下,微笑道:“素问,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有,还是很重要的话呢。”素问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 “扎木合,你别杀我,我归顺你罢。”“哦,你情愿归顺于我。”扎木合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颇有几分好奇的道:“好,你且说说,我有什么不杀你的理由。”“我有三个理由。”素问竖起三根手指,说道:“第一,你也知道,我是这世上仅有的几位炼丹高手之一,如果我活着,一定还有利用的价值,若是你杀了我,就什么都沒有了,这一点,与你反叛天都明河,借机要挟我的原意不合。”扎木合闻言一笑,道:“不错,那还有两个原因呢。”“第二——”素问向那少年望了一眼,道:“我之所以和他在一起,并非对他有情,只是想借助它的本事,平定苗家寨的叛乱而已,如今他既已沒了用处,我还巴巴的跟着他作甚,不如投靠了你,谋条活路岂不是更好。”扎木合哈哈一笑,问道:“那第三呢。”“第三个理由,那就更简单了。”素问微微一笑,道:“扎木合,我知道你虽然摆出了这么一副架势,其实你并不想杀我。”扎木合道:“何以见得。”素问道:“理由很简单,如果你要杀我,只要杀了他,我自然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你沒有,由此看來,你心里其实不想杀我。”“精彩,精彩。”扎木合闻言,连连鼓掌,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聪明绝顶的丫头,不错,我的确不想杀你,象你这样的人才,杀了岂不太可惜了。”素问暗暗吁了口气,微笑道:“多谢夸奖。”扎木合收起笑容,正色道:“这小子实在太过危险,若是留下了他,岂不是等于留下了一个心腹大患,这样罢”说到此处,扎木合忽然语气一变,半是玩笑半是正经的道:“素问,你们二人之间,只能留下一个,你说,我到底是杀了你呢,还是杀了他。”说着,两道目光忽然一寒,若有意,若无意的向她瞟了过來,“当然是杀他了。”素问一听,毫不迟疑的答道:“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我岂不是个天大的傻子。”那少年闻言,心如刀割,低低叫了一声:“素问。”“住口。”素问一声大喝,掩盖住了心底的慌乱,回头道:“扎木合,请借我兵器一用。”“好。”扎木合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喝道:“李元宗,借你的兵器给她一用。”李元宗应了一声,解下腰刀,双手捧了过來,恭恭敬敬的道:“姑娘请。”“不必了。”便在此时,那少年忽然一声冷笑,淡淡的道:“要取我的姓命,又有何难,只是,不可让此刀污了我的身子。”说着,那少年挣扎着起身,从符箓中摸出一口淡青色的长剑,微笑道:“素问,常言道:‘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无论你待我真心还是假意,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这段曰子对我的照顾,这口剑名为‘腾蛟’,乃是我一位故友之物,你就用此剑杀了我罢。”“好。”素问接过腾蛟剑,面无表情的道:“你是个好人,只可惜你遇到了我,下辈子投胎,记得擦亮眼睛,可莫要再中乐乐别人歼计。”那少年闻言,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姑娘忠告。”“上路罢。”素问举起长剑,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抬手,剑尖蓦地生出一道淡青色剑芒,“嗤”的一声,正中那少年胸口,随即手腕一振,长剑透心而过,直沒至柄,那少年咧嘴一笑,被素问一推,“噗通”一声,跌倒尘埃,“好,好,杀得好。”扎木合见状,嘿嘿一笑,伸手揽住了素问肩头,笑道:“好素问,这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呢,你杀了这小子,足见真心,明天晚上,我便娶你过门,哈哈,哈哈。”言罢,伸手在素问脸上一摸,大笑着去了,吴道子、李元宗等人默然片刻,随后跟了上去,四道人影,不一时消失在黑暗尽头,天,渐渐黑了下來,不知何时,一弯残月拨开浓云,倔强的在西边的天幕上探出头來,清冷的月光,默默的洒向人间,为这鬼气森森的世界,平添了几许凄凉,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良久,良久,素问忽然轻叹一声,缓缓在原地坐了下來,望着苍茫大地上那一抹孤独的身影,眼圈一红,怔怔的流下泪來,“大哥,大哥”她俯下身子,伏在那少年的身上,眼泪一颗一颗,不受控制的滚落下來,而这一切,半点不落的落入了不远处的扎木合等人眼中,他握住了拳,咬紧了牙,果然,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始终无法走进她的内心,不是吗,好,既然得不到她的心,就要得到她的人,他举起拳头,狠狠的砸进了窗棂,许久,许久,素问终于止住泪水,一伸手,将那少年的尸身抱了起來,望着那栩栩如生的面容,她的心,便如撕裂般疼痛,无数往事,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初见、重逢、倾心、相许 一切一切,如此的美好,却又结束得这般凄惶,嗟余只影系人间,奈何同生不同死,她抱起了他,一如当初,那次惊心动魄的邂逅般,谨慎,小心,如珍宝般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一不小心,便将他摔得粉碎,再也无法得回一般,她抱着他,孤独的行走在旷野上,月光如瀑,扯起二人的身影,如同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终于,她停了下來,这里是一座小小的、不知名的土岗,土岗上光秃秃的,既无花草,也无树木,只是光秃秃的一个鼓起的土包,土包之间,间杂着黑黝黝的、零落的碎石,一如她冰冷的、碎成一片片的心,终于,她放下了他,默默的,在土岗上跪了下來,泪,如珠子般滚了下來,一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她捧起了他的脸,“大哥,你不怪我,对不对。”她低喃着,仿佛在对着那少年倾诉一般,低声道:“你放心,扎木合他逍遥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会让你亲眼看见,扎木合如何覆灭。”怀中的少年,兀自紧闭双眼,仿佛一个睡着的孩子,脸上仍然挂着最纯真的笑颜,她抱住了他的脸,缓缓的吻了下去,“轰隆。”一声惊雷,毫无预兆的在耳旁炸响,仿佛连这天地,也为之动容,她放下了他,蓦地——素问抓起一碰泥土,狠狠的抛了出去,凹凸不平的土岗上,登时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素问哼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感觉到了些微痛楚,但她并未停留,仅仅是一个呼吸的工夫,她再一次深处双手,抓起了一捧掺杂着尖石、碎骨的泥土抓起,抛下,抓起,抛下渐渐的,岗上的土坑大了起來,一团团夹杂着汗水、血水的泥沙,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远远的飞了出去,而素问,依然不停的挖着,石头,磨破了指甲,她沒有停手;碎骨,刺穿了肌肤,她依然不曾住手;她只是机械的、不停的挖掘、抛掷,仿佛一头不知疲倦的牛,痛了,累了,伤了,但,那又如何,这些痛、这些累、这些伤,又算得了什么,终于,坑挖好了,她站起身來,如释重负般喘了了口气,抱起了身畔的少年,一步步向挖好的大坑走了过去,她停了下來,她放下了他,眼看着他的身子一寸寸下降,直到葬进了那命定的归宿,她的心,突然剧烈的疼痛起來,“大哥,你怨我么。”望着土坑之中,那如此评平静的笑脸,她终是俯下身來,在土坑边低声的呢喃,“不,我不会。”坑中,似乎传來了一个憨厚的声音,那憨厚的少年哟,你是否至死,也不愿相信人姓的邪恶,久久,久久,她忽然轻笑一声,低声唱道:“从南來了一群雁,也有成双也有孤单,成双的欢天喜地声嘹亮,孤单的落在后头飞不上,不看成双,只看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 歌罢,素问侧过了头,袍袖一拂,一股劲风卷了黄沙,“豁剌剌”一声大响,将那坑中的少年整个儿掩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