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韶卿大吃一惊,她从未骑过马,自然不知如何下来,此时却不知哪来的胆量,想也不想就从马上翻身跳下,少不得滚落在地,重重地跌了一交。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扑到那大汉身边,用力摇他,那大汉费力地睁开眼睛,他在突围时已经中箭,全凭着一股狠劲才支持到现在,此时看到江边,这口气才忽然卸下,却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想到挂念的事,勉强开口道:“女娃儿……你快逃吧,顺着江边跑……过了前面的岔路,就能看到……船了。”白韶卿却道:“你叫什么?我要知道你叫什么,另一个救我们的人,他叫什么?”大汗没想到她关心的却是这个,只当是孩子气,便有气无力地道:“郝杰。那个……是我弟弟……郝非。”白韶韶卿用力点头:“我会为你报仇的,我一定会回来打听你弟弟的消息,不论他是生是死,你们都是我的亲叔叔,我和爹爹娘亲弟弟永生永世都记得你们,请受白韶卿一拜!”说着重重地在地上叩了三下,本来就流满血迹的额头又粘了很多泥土,看起来分明狼狈不堪,一双眼睛却是黑的发亮。郝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眼前这女孩儿的举动,竟让他忽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么做果然是值得的,她会活下来的,不管多难,她一定会是活下来的那个!他虎目含泪,伸着颤抖地手在胸口用力一扯,将一个东西放到她的小手中。白韶卿低头看去,见是一枚铜钱,初看不觉有什么异样,却听郝杰道:“你……带着它,将来或许……有用……若是郝非……活着……你要救……他……”此时若是有旁观者在,一定会认为这人疯了,竟然要一个十岁大的女孩子救人吗?可白韶卿毫不犹豫,重重点头,她的目光坚定,没有血色的双唇紧抿,像是应下了这一生的承诺,永不更改!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大人物,说出这样的托付后,郝杰嘴角竟然露出一丝淡笑,缓缓合上双眼。白韶卿在他身边再度跪拜几下,她没有力气为他挖坟,四下看看,便决定将他拖到江里,总比暴尸荒野的好。她抓着他的大手,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竟是分毫也移动他不得,那匹黑马偏偏自从她跳下马背后就顾自跑了,此时连个借力的也没有。其实她这样一个孩子,是根本不可能做到这成这事的。可白韶卿自始自终却好像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皱眉苦思的,就是怎样才能拖动他。可是眼下的情形却已经不容她再努力了。耳边传来隐约地马蹄声,白韶卿猛然抬头,直觉到了危险临近,慌忙朝另一边的树丛跑去。才刚刚躲藏起来,就看到大道上尘土飞扬,数匹大马飞夺而至,在郝杰地尸体前停顿下来,有两个士兵下马查看一番,报道:“刚死不久。”“他的马不在,可能载着那丫头逃了,顺着江边找,快追!”马上有人这么说。士兵们顿时重新出发,疾奔而去,不一会就看不见了。白韶卿不敢再回到郝杰身边,只好对他遥遥地再磕一个头,又看看士兵远去的方向,看来要去江边是不行的了,她四下张望片刻,毅然朝着自己身后的山林走了进去。山林中遍地荆棘,走不多时,她的小腿便给割开了无数道血口,在刑场时,她已经受了很多伤,此时更是全身处处都痛。被人撕破的衣服沾粘在伤口上,每走一步都带着皮肉扯拉的剧痛。偏这山峰看似不高,却是越走越深,先前还勉强有路,翻过一处山沟之后,山路更显陡峻,很多时候,她都要手脚并用才能过去,身边更是泥土滑动,有几次都险些就要滑下山崖,掉在汹涌澎湃地江里。虽然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但白韶卿始终紧紧咬牙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走去,她要活下去,要代爹爹、代娘亲、代弟弟更好更长的活下去……眼泪一回回地涌出来,她都挥手抹去,整张脸上血迹斑斑,唯独一双眼睛清亮之极,朝着山林中再看一眼,她咬咬牙,伸手拉紧面前的那株树藤……变故却在此时发生了,先是稀稀拉拉地泥石滚动声,她警觉地抬起头来,却见自己刚刚握住的树藤四周竟然遍地都是碎小的石子泥土像雨点一般撒落下来,这是怎么了?那树藤不可能受不起她的重量呀。她正惊疑地看着高处,却觉眼前忽然有个人冲着自己撞了过来,凭空而降般地和她擦肩而过,白韶卿想也不想,凭直觉伸手出去,竟然正好握住那人一只手,重重拉扯之下,总算是将他抓住了,可她人小力弱,受到这样的冲力,身体顿时下挫,手中藤条如利刃般在手中划过,她却凭着一股猛劲,咬牙死死握住,二人一同尖叫着落下数米,却也终于止了落势。她垂头看去,见到自己拉住的是一个好似差不多大的少年,此时正紧紧抓着她的手,抬起满是泥垢的小脸大叫:“不要松手啊!”“我知道……你……你能不能使力……”被他抓住的这只手臂是受过伤的,正撕裂般地疼痛,白韶卿咬牙切转头,看到约莫一尺的位置还有一根藤条“你试试……能不能抓住那个……”那人也转头看去“我试试。”伸手比了几次没能够到“你荡起来,”他说。白韶卿苦笑着看看他,她此时挂着他的重量,又是单手捉着藤条,全身都痛,哪里还有力气荡开,那少年见她没反映,便道:“我来荡,你拉着我别放手就行。”她勉强点头。那少年伸脚够了一下山壁,身子借力往边上猛然一荡,一阵剧痛立刻袭来,白韶卿忍不住大叫出声,那少年咬牙看她苍白的小脸,也知道定有什么不妥当了,不敢再动,四下看了眼,道:“你放手吧,我会水的,从这里掉下去,应该不会死了。”“真的……吗?”白韶卿感觉到半身渐渐麻木。“我行的,”那少年咬了咬牙,脸却也是白的可以。白韶卿垂头看着他,瘦小的身体,一张黑脸,眼睛却是极亮,定定看了这张脸片刻,她忽然道:“你也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那少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怔,先点头:“好。”想一想,却又说:“不行的,你千万别松手,我一个人……”“你一定行的。”她的眼中闪起倔强地亮光“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也一定不能死……我们说好了……我把性命交给你,你一定能……救我的。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少年呆呆地仰头和她对视,用力点头:“好。”麻木感越来越强,感觉到五指的脱力,白韶卿对着眼前这人微微一笑,失去知觉的同时,蓦然两侧风声急动,少年尖叫大声中,二人几乎同时掉落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