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向氏神山的樱花开地特别好。一簇簇一团团,汇聚成漫山遍野的花海连绵不尽,远远望去,宛如峰峦叠聚的几重雪山屹立在清山尽处。走的近了,更见漫天雪白的花瓣迎风飘扬,便如同下着一场花雨。盘旋地山路上,十数骑俊马停在山前,当先一人仰头朝这纷纷扬扬地花雨看了片刻,笑道:“这地方不错。”这人双目深邃,肤色是健康地棕榈色,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的样子。他身着华丽地黑袍,袍身镶有细密金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极宽地双肩下越缩越窄,直至腰部,成就一个倒三角的形状,虽然坐在马上看不出身高体量,可只这一瞥之间,却也是英伟非常。他身后一人四下张望,策马上前道:“陛下,这就是神山了,依臣之见,我们是不是在山下先驻扎休息,待陛下的护卫队赶到了再进山?”黑衣人满不在乎:“向氏历来护秦,难道还会加害朕不成?”“万事防患于未然总是必要的。向氏素来不涉世事,这次却忽然大张其鼓宣扬此届圣女的非凡之处,招摇地行事和往年大不相同。这几日有消息陆续传来,纪楚两国国君果然都已亲临神山,月国虽然还没音讯,只怕也十有八九已经秘密动身了。”“那不是更好!若是能借这机会会一会他们,也算得上是一件美事。”“既然是国君出访,想必他们都是有备而来,唯独陛下您……是忽然决定来的,至少也要等护卫队赶到才行呀。”秦王嘲风瞟他一眼,笑道:“严林呀,朕不是早就说了嘛,这一次就算是微服出巡,万事你拿主意就好。我们这阵势和往年来神山求见的使者队越是没有差别,自然越是不会引人注意,朕混在其中,还能乐的逍遥自在呢。”严林叹了口气,不敢再驳,待秦嘲风又欣赏了片刻花雨,这才跟在他后面朝山路缓缓而上,再走一会,便见远近都是亭亭如盖的撑天大树,弯曲地山路在山岩边辗转片刻,渐渐导向幽静地密林中,倾斜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空隙落在林荫小道上,遍地星星点点,明媚却又透着几分不安。十数骑在秦嘲风身后紧紧跟随,再行走一会,前路渐渐狭窄,两旁大树紧靠山壁,中间的小径仅容一人过去。严林顿时不安起来,快马上前想要阻拦,秦嘲风听到身后马蹄声响,却已知他用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竟自一拉缰绳,坐下黑马顿时撒开大步朝着那窄道奔了过去,众骑慌忙跟上,策马狂奔了只百米左右,便见两侧渐宽,而秦嘲风也在不远处停缰不前,众人忙赶上去,只见眼前赫然是一条极宽敞的大河。这大河由东至西,自远处山后环绕而来,硬是在两山之间隔出了一条天然屏障,河身宽约数十丈,水色清绿,水下却可见暗潮涌动,分明深不见底,没有船只,却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严林奇道:“往年都有向氏的船只在此等候迎接,这次怎么……”正犯着难左右张望时,却听一个苍老地声音远远传来,细听竟是在唱歌:“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寻一颗相识,他一会咱一会,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歌声悠扬,待唱到最后一字时,众人终于在山坳那边看到一只乌蓬船顺水而来,船头立着一个老翁,远远可见他白须飘飘,雪白的长衫随风而动。船尾一个青壮船夫撑起长杆,缓缓掠过眼前。看他这船在众人面前露了个照面,就要东去,严林忙高声叫道:“船家,可能渡我们过河么?必有重谢。”那船减速下来,船夫叫道:“人太多了,可得分几趟才行。”严林回头看秦嘲风一眼,得他点头答应,才道:“不妨不妨,劳驾了。”那船夫将船慢慢摇过来,严林走近细瞧,看这船身不大,船中蓬里似乎还有一人正在煮茶,果然是载不了几个人的。他点了几名护卫跟随秦嘲风,连同自己一共六人上了船,让其余人带马等待下一趟。船夫再度摇起船来,严林将秦嘲风往蓬中让进,蓬内一个青衫少女正垂头将茶煮好了,送到船头的老者手上,自始自终,那二人对船上众人都没有看过一眼。严林终究不放心,走到那老翁身后道:“方才听老先生唱的曲儿,词调独特,意味深远,老先生可是向氏一族的么?”那老者头也不回,却道:“向氏一族?那是个什么东西!”严林一愣,一时不知怎么接话了,倒是一边秦嘲风笑道:“老先生仙风道骨,能让您老看在眼里的‘东西’想必不多。”那老者听他说话,倒认真转头将他打量了片刻,点头道:“还是你这后生说话有些意思。”说着又瞧了他一会,道:“看你是个有见识的人,老头子这里正为一事犯愁呢,不知年青人可能帮着出出点子?”秦嘲风笑道:“但说不妨,有能帮到的,是在下的荣幸。”他认定这人是向氏中人,也想借机会探探他的底,是以一味谦恭。只听老者道:“我有三儿三女,三个儿子打理家业,三个女婿也都是有才能的人,如今我眼看着就老啦,家财死不带走,却不知要如何分配才好?”“这有何难?三儿平分不就是了?”“问题是三个女婿也都是入赘,这些年也算的上尽心尽力。”“那就分做六份即可。”“可儿子们不愿意呀,女婿们毕竟是外姓。”“既然如此,那就分出厚薄来,依旧是六份。”“可是当初女婿们入赘时,老头子我说好了要一视同仁,待他们和亲生一般无二的,如今怎么好反悔呢?”秦嘲风摇头道:“入赘的男子怎么可能和儿子一样对待?这是你当初的承诺有亏了。”“可是当时儿子们都小,家里没人能够担当,自然要给女婿们施以重诺,才好收罗人心,只是当初说的容易,真要实施起来,却原来是这般困难重重。唉,老夫实在是没有法子可想了,不知你有什么计策能够助我一臂之力么?”秦嘲风尚自沉吟未答,一边严林已经答道:“唯今之计,既然老先生已经有言在先,总要先兑现自己的承诺要紧。那就将财产在明里分为六份,三子三婿各持一份,暗里再对三子另行贴补,安抚他们也就是了。”那老翁听了这话,却不吭声,只是静静看着秦嘲风,似在等待他的答复。秦嘲风见老翁的神色异样,却想先听听他对严林所说的看法,是以也没有说话。二人正对持间,却听身后有人轻声一笑,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这法子,可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