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开双眉一翘做生气状“那还有假!”白韶卿注视他片刻,微笑道:“有齐伯伯这句话,韶卿就放心了。”她此刻分明正在盈盈浅笑,齐云开却觉心中升腾起一阵凉意,忙掩饰不安般地招手让她坐在就近的椅上,顺手拿起桌上摆放着茶壶,为她倒了杯茶递过去:“自然要放心,到了这里便是自己家了,有什么事都有齐伯伯给你担着。你有些什么打算不防和老夫说说,看你行事确是个有主见的,比我家如春强的太多了。”白韶卿道:“韶卿命不好,哪里能和姐姐相比。”若是没有那档子事,今天的她应该依旧和齐如春一样,是个不识世间万象的深闺女子,这些年她流落江湖想必饱受艰辛,对当年还不如自己的如春,应该多少有些怨怼恨意,可齐云开听她口气淡淡,没有半分不平的情绪,一时无法分辨她的喜恶,正沉思默想中,却见她直视着自己,忽然问道:“韶卿这样的待罪之身,如此唐突地出现在您面前,齐伯伯似乎并不意外?”齐云开一怔,却听她又道:“抄家灭族,凌迟极刑,从这里面逃出来的人,您难道竟不好奇或是害怕受到牵连么?”“自然不怕牵连。”齐云开终于找到个开口的机会,伸手一拍桌子,一脸的义正词严“老夫和浩然是非比一般的知己……”“可当年家父获罪入狱,却没见到有人为他分辨喊冤。”白韶卿语气仍是淡漠,在外人听来没有分别,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袖中的拳头正死死握紧,眼前这张脸孔上每一个虚伪地神情变化都让她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这……这就是你不懂了。唉,那样的情形,人证物证据在,还是先帝亲自查出的结果,有谁敢多说一句。”齐云开摇头叹息,将和她对视的目光移开,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不知是怎样的人证物证呢?”“这……时间过的这么久了。老夫也记不清楚。”“韶卿那时虽小,却也记得家父和齐伯伯确是相知极深的好友,韶卿此来别无他求,只想求一个事实。齐伯伯,你相信家父的罪名吗?你信他是会通敌卖国的人么?”白韶卿的语气渐渐加重,直视他的目光更是尤如火灼一般。齐云开挪动了下坐姿,即不抬头也不回答,只是沉着脸,静了好一会,才吐气一般道:“信与不信,都已是事实。此时回头去问,又有什么用处。”“对齐伯伯来说可能如此,可是对韶卿而言,这却是分毫不让的事。若不是为了探知究竟,韶卿身负重罪,又怎敢重回楚国。”“你这孩子很有志气,确是难能可贵的,只是……先帝已逝,当年经历那件事的旧臣也都是老的老还乡的还乡……”“所以韶卿才来寻您。您是家父的好友,又是经过当年旧事的人,如今又身在高位,要想将此事剖析,哪里去找比您更合适的人呢?”白韶卿露出淡淡微笑,双眼中却是全无笑意地正视着他。齐云开咳了两声,似是沉吟了一会,点头道:“好吧,既然你坚持,此事老夫会尽力帮你。”说着话便拿起茶杯来作势轻茗,眼角带过,坐在一旁的白韶卿也在此时拿起杯子,待她放下时,杯中的茶水果然浅了一些,齐云开目光闪过喜色,将杯子缓缓放下,道:“当年先帝将此案交由监国公许承远审理,却没有交给自动请缨的老夫,是因为许承远和你父亲向来意见不合,不会存有袒护之心。”“许承远……”白韶卿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也确实回忆起是有这么一个人来“他此时在哪里?”她问。“唉,死了。算来病死也有五年了。告老还乡的路上得的急症,死在了半道上。”白韶卿一时默默,齐云开又道:“说起来当年那桩案子,办的十分仓促,因为从头到尾都是由先帝亲自定案,众人就是有什么疑问也不敢说出口来。”白韶卿神色黯然,道:“四国间的使臣往来不是常事吗?为什么家父却会有那样一个通敌的罪名?通敌的对象,还是秦国?”齐云开叹道:“不错,想必你也知道四国比较,秦为一,月居其二,可那些年秦月两国时常交战,咱们楚和北边的纪国在他们的硝烟中求生存,既要两边都不得罪,又不能轻信任何一方,那是十分困难的。”白韶卿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齐云开又道:“秦月之战,打了那么多年也没打出个结果。秦国借道攻月,七次里也只经楚两回,还不是因为我们楚国自始自终都防着他,而当年先帝更是有着终有一日要与秦一决高低的念头。因此也自然更防范着楚臣和秦交往。你父亲的事,最糟糕的,是因为时机不对。”“时机?”白韶卿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由得全神贯注。齐云开放低声音:“当时楚国正联系纪月,准备进行第一次的合纵。”“合纵?”“是呀,就是三国联手对付强秦。这是当时的绝秘,除了几个重臣,无人知晓的,你父亲却偏偏赶在这时候出事。”“您是说当时三国正准备合手对付秦国,紧接着就出了我父亲的事,这合纵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可不是么!这样的大事摆在眼前,先帝自然是雷霆大怒拍案而起。这一次的合纵是楚先提出的,好不容易才得到其它两国的赞同,自己这边却先出了岔子,经这一回,楚的威信大降,又让秦更加忌恨三分……唉,当时先帝也逼的急了,才不惜下重手对付浩然。”白韶卿垂头静了片刻,却冷笑道:“一个楚国的宰相倒台,却使得三国合纵之议失败,此事得益最大的就是秦国,焉知这不是秦国的计谋?”齐云开浑身一震,错愕地看着她,神色间有惊惧一闪而过,白韶卿问道:“怎么?这不是最有可能的事么?”“啊……确是如此。”齐云开忙收回视线,静了静才道:“当时定案的证据,也确实都与秦有关,虽然应该有不少人和你想的差不多,可是事实放在眼前,却也由不得人不信,更何况……若要证明这是秦的陷害,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自然也行不通。”“那齐伯伯现在能说说那些证据是什么么?”齐云开闻言回头,仔细打量了她片刻,忽然道:“你的朋友,不请进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