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阁地大堂,是一个被园柱形地围廊包在其中的建筑,四周莺歌燕舞,顺着圆形地围廊盘旋而上,起始地长梯,便在大堂正中,每一个进楼的人都得经此上去,镂空花雕扶手地长梯铺满了红地毯,交错盘结,汇而不乱。而此时此刻,长梯正中间的位置,却被阻隔了开来,搭起了一人高的一方大平台,台上铺了绯红的地毯,四面支角地立柱上,裹着七彩云锦,姹紫嫣红,飞絮条条。台侧坐着一位老琴师,正轻轻擦拭着琴身,台下人山人海,每张桌子愣是挤进了十几个人,围廊一圈的雅座全满,更有许多衣裳华丽地公子依廊而立,翘首等待。有两个年青男子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边说着话一边便站到了西侧雅座门边的长廊上,才立定下来,便觉身后伸出两只手,一只一个,跟抓小鸟儿似的,将他们二人往一旁甩了开去。二人又惊又怒,爬起身来正要上前理论,却见眼前站过来两个身材魁梧地青衣大汉,冷眼看着他们,神情十分居傲。其中一个,朝着他们,微微掀了衣袍一角,露出系在他腰带里的一样配饰。那两个年青人一看之下,都是面色惨白,再没了理论的胆子,一面陪着笑一面恨不得立刻退出十丈之外。民不与官斗,即使你富甲天下。这是京城脚下,这点不二法则,他们还是知道的。那两个大汉将二人驱赶之后,便一边一个靠着墙守在外面,里面雅座里一人懒洋洋地道:“怎么还不来,我都困了。”“就快出来啦。十日一舞,绝错不了的。太……您且喝喝茶,提提神。”一个长脸少年正柔声劝着他身旁那位歪在榻上的年青男子,这人约莫二十上下,瘦削地尖脸,双目无神,不时打着哈欠,他头顶束着冠,冠上镶着一颗灼亮地玉石,冠则垂下两条长穗,着一身墨绿色地开襟云锦袍,歪着眼,朝他上下打量:“怎样的女人就能迷得你五迷三道的,这些不过庸姿俗粉,真是没个眼力见的……呆会要是实在看不过眼,别等我说出好的来。”长脸少年笑道:“那是!这天下哪有轻易能入您眼的女子呀。不过这位映天红倒是略有些不同的,那日我可是亲眼见到,一双冷剑,愣是让她舞地彩带飘飞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我那三分魂魄,到今儿还没回来呢!我可是巴巴的就等今日的。”“没出息。”带冠少年讥讽地轻笑了两声,正想再说取笑他两句,却见他忽然面色一正,两眼发光道:“来了来了,开始了。”带冠少年被他引着也不由得微微坐直了身子,朝台上望去。耳听得鼓乐响了几响,堂里原来的喧嚣一下因这轻轻的鼓点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即刻间全汇聚到了台上。鼓声一响即停,悠扬地琴声随后响起,大堂地正上方,正对着大台的位置,忽然散下无数花瓣,随着花瓣而下的,还有七条水绵丝带,都是笔直地自堂顶处缓缓落下,与此同时,二楼的角楼中,一个身影飞旋而下,剑光如梭,迎着那些丝带掠去,众人只见眼前几圈弧度优美地白光晃过,那七条丝带已经在瞬息之间被分斩为十数段,朝着堂下飞散而来。堂下众人欢呼着跳起去接,接到的顿时捧在手上忙不迭地塞入怀中,接不到只有长声叹息。而众人回神之即,台上身影始方落地,俏立地身影在台中微一凝停,这才飞身舞动起来。婀娜地身姿裹在一身水色白纱之中,四散地斜裾带出一团团花瓣的微影,发尾飘摇间,两道乌色流光瞬现。纤腰扭动之间,双剑宛如飞絮,在她手掌旋舞不止,剑随身走,流光如炽。随着她身影舞起,双剑荡出一片冷光,即冷且亮,堂上众人都觉眼前如电光闪过一般,束束飞散,随之便觉有风,在整个堂间穿流,更是始终团结在她身侧,旋转递送,皆由她剑尖所指,挥就之间,剑气连声。这其中分明透着她淡淡杀气,却无人能够察觉,张口呆望,哪里还能记得她手上是剑,分明眼中只见艳影,耳中唯闻琴音而已。恨不得扑上去,将这女子连人带剑,抱个满怀。白韶卿冷眼略视,台下皆是面目可憎之人,她要用大半的心神约束自己,省得一个失控,将剑气挥散出来。而正当她旋舞之时,一个声音细细入耳,竟是零秋水“他到了。”白韶卿浑身一震,剑带身起,舞动着满台落地地花瓣再度被她掌控般飞扬起来,如幕地花雨中,她目光四扫,已经看到零秋水的黑衣出现在西侧的围廊一角。她暗自咬牙,朝向那方向侧身过去,隐约见到缕空隔拦上正透过痴迷地目光,手中长剑斜掠,飞动的同时,竟然带走了她的面纱,而能正视她的位置,正是那个西面的雅座,耳听得一声惊呼从那位置发出,她的目地已经达到。她顿时一跃而起,面纱尚在剑端,又让她伸手执回,反手一扣,蒙回脸上,而就在此时此刻,琴音也已接近尾声,白韶卿双剑归于一手,侧手朝台下环视一圈,转身上了二楼。台下静了片刻,忽然欢声雷动,叫好欢呼声不绝,更有狂呼求告的,乱成一片,白韶卿充耳不闻,在几个黑衣男子的护送下,回到阁楼。身后零秋水跟了上来,笑着在掩了房门:“总算来了,在这鬼地方再等十日,又没好吃的又没好玩的,我都快闷死了。”“那人是谁?”白韶卿坐在镜前,静了静,问道。“纪国太子呀,你的老相识了。”零秋水软榻榻地歪在一旁长榻上,眼睛瞟着她。白韶卿怒极反笑“用女色乱国么?这点招式可不算什么好点子。”“却是最管用的。”零秋水笑呤呤地“你是不知道,这纪国太子自从在向山见你一面后,便神魂颠倒,视天下女子如无物。此番让他见了,总算是相思有托,他这条命,算是拾回来了。”“我已经依你说的做了,这里没我的事了吧?”白韶卿自镜中看着她。“怎么会没有呢,太子转眼就到,难道要拿我去充数?”“什么?”白韶卿一怒站起,身子不由得有些颤抖。零秋水得意地看着她的神色“你害怕了?不是死都不怕吗?却怕这个?”看她抿紧双唇,她又笑了起来“有什么可怕的,若是那滋味不好,这洛水阁因何而来?真是为情么?不能看不能碰的情,能值得人神魂颠倒?你也不用生气,总得有第一次,何况对方还是太子呢。哪里让你委屈了?我看委屈的,分明是他。”白韶卿拽紧双拳“你就不怕我杀了他?”“哈哈哈哈。”零秋水笑的东倒西歪“杀了也好,反正四国之乱即刻便起,杀了他,让纪国的老皇帝先动手,也是一件好事。”零秋水说着话,耳边却听得自楼下传来一声低啸,知道纪绫快到了,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经过白韶卿身后时,轻轻抚过她的肩膀“你不是愿意投靠么?你不是想见他吗?他是这么轻易便能见着的人吗?你总得拿出几分诚意,让他知晓你的心才是,他为了你,这些年来,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呢。为你做的那些事,你也都知道了。你若是真的不体恤他的心……那你逃呀。天涯海角,何处逃不得呢?说不定,还真让你从指缝里溜了出去,也未可知。”说罢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轻笑着走了出去。白韶卿耳听得房门关合,目光一错,已经朝着身侧的双剑而去,宁愿死,她宁愿死。与其受辱,何苦这样活在世上。她朝着剑伸手过去,将那剑柄握在手中,紧紧握住,紧的手心发痛,这丝痛延至心灵深处,忽然,竟让她想起月重锦。他知晓她的决绝,他信任她的决定,可是,他在说那番话时,却分明透着万分的沉重。是她想的太过天真么?还是天真吧。以为自己已经看的通透,竟然只凭这样的放弃,那个幕后之人,如何肯信!她的目光停在剑上,零秋水并未将此带走,她的脑中灵一闪,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她盼着她杀了纪太子吧?或许,更盼着她自杀,因为她的利用价值已经到头,又或者,自己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她么?她的目光尚在游离,却听门外一阵轻轻地连叩,银娘的声音急促而兴奋“女儿呀,女儿呀,你开开门,贵客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