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白韶卿愣了愣,不由回想起在向山那些年的一些见闻,颜天看她的神色便明白她在想什么:“是呀,向山虽也炼毒,可是蛊却从没人能试成过,当年玄慎子也是一再告戒,此物轻易不能接触。可是这些人的体内潜伏着的蛊少说也有七八年了,说明他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精于此道。”她叹了口气,又道:“要不是我那些年独自流浪时遇到一个避居荒野地老药师,跟着他学了整整九个月,今时今日,恐怕就只有干瞪眼的份了。”白韶卿沉默着跟着她一起往里走,又来到了那个受刑月影的面前,两天没见,此人竟似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肉全削减了下去,蜡黄的皮肤像一层薄纸般浅浅地覆在头骨上,眼睛闭着,极弱地气息时断时续,像是随时便会死去一般。饶是她作足了准备,见到这张面孔,身体还是不由得微微一缩。颜天倒是神色如常,说道:“这人擅长用毒,自己调配了药物,将蛊毒暂时控制在体内,虽然不能将蛊驱出,也能使得毒发时间延迟。也亏得他有这本事,才教我终于找到了蛊毒所在。”说着从一边的台上拿过一个茶盅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白韶卿探头望去,只见白瓷中有一个黑点,只有小指甲盖三分之一大小,像甲虫一样的东西,正贴着瓷边一动不动。“这蛊名谓血食,性如其名,以血为食,是极难调养的。我也是只见过图谱,这一回算是开了眼界。真不知道那个人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能养成这许多血食,植入那些月影体内。”她叹了口气,将那茶盅盖好,放回原处“我为这人把脉,便发觉他的脉像和其它人不同。他将蛊强行困住,自然改变了正常的脉动。也亏得这些日子用药试那些毒发的月影,多少已显了一些端倪。我找了两天两夜,试了无数种药,终于将它引了出来,这东西在人体长大,平日只是伏在血脉深处,只是周期一到,若无解药压制,便会苏醒过来,疯狂吸食鲜血,顶得人血行乱窜,吐血不止。若是时间过长,便是死路一条。”说到这里,她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可是此物离开了身体,这人却也照样完了。”白韶卿浑身一震:“你是说这蛊毒离身,那人便活不下去?”“现在看来,确是如此。”颜天看她一眼,伸手朝那人指去“他这幅样子就是变化在蛊毒离身的刹那,我那时也是吓了一大跳,原本方方的一张脸,转眼功夫就全陷了下去,委实令人心惊胆战。这样看来,这蛊毒在寄主体内成长,二者已经命脉相连,它一离人身,两者都活不了多久。”“那蛊已经死了?”白韶卿回头看了茶盅一眼。“和这人差不多吧,也过不了今日了。”颜天叹息着,将搭在那人脉上的手收回。白韶卿思绪纷乱,心里更是郁积难解,只沉沉看着那人,半晌一言不发。颜天自然也知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无疑是定下了穆遥的死期,以她对她那些弟妹的重视,此刻她还能安然站着,已是不易了。颜天轻轻叹气,转身去整理那些药盅。这两日两夜,她也是费尽了尽力,今天还能撑着,也是因为好不容易得出了结果,此刻那兴奋劲一过,顿时便觉得全身无力,手上收拾了片刻,忽觉双腿发软,一口气提不上来,竟是支持不住,身子顿时朝一边歪了下去。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之时,身体已被人紧紧拉住,勉强回头,看身后的白韶卿脸色都变了,不由她使力,半抱着拉到一边靠墙坐下“你这是怎么了?”说着话,也给她搭起脉来。颜天吐出口气来,歇了一歇,才有力气说话“不过是累,歇会便好。”看她脸色刹白,白韶卿转身去外面倒了茶来,给她喝了几口,一脸焦急地呆在一边,颜天默默瞅着她,轻笑道:“你那心里总是挂着这个那个,可有几分想过你自己?”白韶卿给她把完脉终于安心下来,闻言抬头,愣了一愣,才答:“我只是想平安守着,不论是你还是小六他们,一个也不要有事,我就心安。”“那穆遥呢?你打算怎么跟他说?”颜天问。白韶卿静了片刻,才道:“若是蛊毒不能离身,那就只能先让它留着。”她看向颜天“既然寻得了原毒,总会有法子的是不是?”“又来算计我了是不?”颜天斜她一眼,若不是看她正儿八经地样子,以她的性格少不得要调侃一下,眼下自然不再多说,只扁了扁嘴“解药弄不弄出还不好说,不过这家伙能调出缓解的药来,我应该也是可以。”白韶卿点了点头,目光带到那个蛊上,忽又想到一事“这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它?”颜天瞟了一眼“正在想呢,这东西来之不易,得好好利用才行。”“你说,用它来做引子如何?”白韶卿道。“引子?”颜天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白韶卿想了想,说道:“不是有毒物相生相克之说么?我记得在向山看过这样的书。既然找到了个蛊,是不是可以用它引出别人体内的蛊?又或是以它本身作为药引或可解毒?”颜天眼睛顿时一亮,深思片刻,已经激动地要站起来,白韶卿好说歹说让她用过饭,又逼着她休息之后,才放她去忙,她自己则走出医营转身铁营大帐,要将这里的事向田青说明。如此一夜又过,两军集训已过一月,找出的月影果然应那人所说,多半是雷堂和风堂的人,虽然还有不知数目几何地火堂隐在军中,不过毕竟三股只余一股而已,何况颜天尚在研究,若是能从中得到药引,要将这些人全部驱逐已经不是梦想。而白韶卿与田青那日在暗处都是亲耳听到那月影曾说解药三日后会到,因此近日又加派了防护,整个铁营围的铁桶一般。而唯一能在此时出入军营的,便是负责采购地几个火头军,田青在暗处安排了人牢牢盯着他们,在第三个夜幕降临之时,果然发现了异样,拿下了其中两人,只是这二人一被困住,竟是半分侥幸心思也没有的立刻选择了自尽,众人上前时,那二人脸色死黑,在片刻间便死的透了。看来他们口中含有剧毒,临危时咬断毒牙,便即死亡。没有抓到活口,几个士兵便上前搜查他们的身体,哪知手才一碰上,便立刻抽搐起来,没几下竟也断了气。田青立刻封了现场,传人去叫白韶卿,随她而来的自然还有颜天和几个大夫,几人在那几个尸体身边看了片刻,都是摇头叹息。这些人咬毒自尽,体毒竟然立刻溢于体外,浑然已成毒物,此时别说去看,就是靠近只怕也有危险。田青想了一想,便命人拿来柴草,就地堆积,连着这一方营帐都点火烧了个干净。虽然没能从他们手上得到解药,不过具此看来,这些人果然便是火堂送解药之人,能阻截到他们,此举也算收得成效。果然,到了第四日,本来已经停止出现的吐血士兵,再度出现,而这一次,竟一次便有十数人。不时的发生这样的事,军中的质疑声再也按压不住,开始变的沸沸扬扬,田青和几名亲随干将都是忙的脚不点地,可是两军群情激愤,却是誓必要讨个说法。此事闹的太大,连难得来营地的木历都再度进入这个如今已经成全封闭的铁军大营。铁卫与御林护军算得上是第一次合作的如此无间,所有身有官职的人此刻都候在大帐内,整齐有序地坐着,他们不要闹事,他们要是,是一个解释。田青和木历却都是相望无语,此事处理不当,只怕军中先乱了起来,京都之地,顿时便会陷入绝境。因而都是深思,要想个怎样的说辞将眼前之事暂时缓和下来。就在这时,营外忽传邵骑校求见,二人不约而同地都是精神一振,待那邵青进入营内,便见他身后跟着那个颜大夫,见这二人出现,田青心里略安。邵青行礼之后,向田青自请进言,田青允了,他便环视众人道:“楚纪之乱,众所周知是因纪太子之失而起!想来大家忍不住也会去猜测,堂堂的太子宫邸,守卫森严,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得将他掳走?若是诱骗太子自行出宫,那这人必定也是太子最亲近之人!在下四海为家,当时正巧便在纪国,当日与太子失踪一起的,还有一件大事,便是洛水阁一夜之间,被人杀戮一空。动作之神速,一墙之隔的邻里竟全不知动静,而事后纪国出动大手笔查找真凶,亦是无功而返。”一旁一个铁卫副将点头道:“这事我也听说,这些人行事迅速,非常人能及。”“不错。”邵青点头“事发当日,纪国京城便即全城戒严,城门封闭整整十日,却是连丁点头绪也没能查出,这又是为何?难道纪国的御林军九门护军便当真无用到这般地步?”他顿了一顿,摇头道:“若是纪国如此无能,四国鼎立之势便成笑谈!因而事实并非如此。在下曾得机缘巧合,知道四国有一个秘密组织,名为月影。如月如影,迅捷无形。他们擅长暗杀,易容,炼毒,分布细密,各施其职。众位试想一下,若是这些人暗藏在四国之间,伺机以动,掳个太子算得了什么?杀尽个洛水阁更是不足一提!便是掀起惊天巨浪,引发四国之乱,只怕亦在举手之间。”一时帐内寂静无声,众将都怔怔出神,目光也变地深沉起来。“朝夕相处之人,也许你见到的并非是他的真面目,你认为足以坦诚相待的朋友,也许某一日,便会将致命奇毒下到你的饮食之中……要众位做如此试想,邵某确有寡情薄意之嫌。可是,众位是军人,是要报效国家的壮士!我们的热血应当挥撒在战场之上,我们的性命应当用来与敌军相博,我们的军队,必须经的起考验!我们身边的人,必须是能共生死的知己与伙伴!”他的声音虽轻,却依旧激昂,他的目光虽冷,却使得每一个与其对视者都不由得心中一暖。若大的帐营中,如无人之境,众将抬头看着眼前之人,静了许久,才听一人声音微哑“你这是扰乱军心。”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御林护军副都统常林“照你这么说,每个人都有嫌疑,我们为家为国出生入死,到头来,竟落得如此猜忌?”白韶卿淡然道:“无私者无畏。只是换一个方法证明自己而已。这些日子以来,两军中,共有二十六人露出破绽,其中有十二人易容。”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便放在地上打开来,众人低头望去,只见一张张肉色地东西,有的人一见此物便是脸上变色,有的人则轻咦着上前拾一片在手,那奇异地触感一粘到指上,又慌不迭地甩了开去。白韶卿始终神色淡淡站在一旁,将众人的反映都收到眼底,等待众人检查。左侧一个军官将手使劲在衣袍上擦拭,依旧没法去掉那让人恶心发麻地触感,别开头看向邵青:“那么如今这些人算是都挑出来了?这事到此是不是应该结束?”“是呀,这作法虽说情有可原,可毕竟对军心是个打击,谁受得了这般让人怀疑。”“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士气经此事所受的损伤,怕是难以回还。”“是呀是呀。”几个副将在一旁轻声议论,直到田青咳了一声,众人才闭上嘴巴。田青道:“如今这二十六即然已经挑出,邵骑校认为此事是否如大家所言,能做个了结?”邵青答道:“据属下所查,此次寻出的大多数是精于易容与暗杀的月影,还有擅长使毒者未能查出!”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众将有不人已经急了“使毒?这……这要是下起毒来……”邵青道:“因此在下斗胆,有一事相求。”说罢,他转身朝向颜天,后者迟疑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将手中一个瓷瓶递来,邵青又从她手中接过装了水的茶盅来,从那瓷瓶里倒出一滴淡红色地**,滴入碗中,那点红色入碗顿时消散于无形。邵青举起茶盅,向众将道:“这是颜大夫新研出的东西,喝下滴了此药汁的水,若是体身含有月影的秘毒,便会即刻发作,”众将军目光一震,齐齐看着他,他道:“在下愿为众将军试行。”说罢一仰头将水喝了个干净。众人呆了一呆,那常林冷哼道:“想让我们喝那种东西,如今月国的七成将领皆在此屋,焉知你不是在设毒计谋害我们月国?我们凭什么信你?”话音一落,顿时有几人响应,当然也有人沉默不语。邵青却是神色淡淡,看定他正要开口,一边田青忽然道:“拿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