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汉年压低声音:“他好些了么?”那药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他不甘心就走,正转头朝着榻上望去,却见那人微动了动,一个嘶哑地声音说道:“是将军来了?”吕汉年大喜,立刻迎上前去:“正是。本将军放心不下老先生的身子,来看看您,倒惊扰了。”药僮忙去扶榻上那人,好一会才勉强扶着半靠着坐了起来,那人叹道:“也没什么惊扰的,老夫也没睡沉,不过躺躺。”吕汉年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在一旁站着,看那药僮端过一个药碗来,侍候着那老人慢慢喝了半碗下去。晕黄地灯光浅浅地覆在那老者身上,也看不甚清,只隐约见他白须白眉,个子瘦小,一件青蓝长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更显得病体消瘦。吕汉年看着他喝完了药,说道:“先生这里缺什么,尽管开口,本将军已经命人回京寻药,只要先生用的着的,上天入地也给您找来。”老者叹道:“多谢将军的好意了。老夫这把骨头,活的已经够久,老天爷几时要来收走,老夫也是安然,不再奢求什么了。”吕将军道:“这怎么行?这天下还需要先生呢。老先生为了天下苍生,也得好好地调养起来,更要看着本将军灭了秦楚,为先生报仇雪恨。”老者道:“能听到将军这句话,老夫便是立刻死了,也无遗憾。”吕汉年很是高兴,凑近一些,低声道:“我让人给先生传的战迅,先生都听到了么?”“听到了。将军是福将,此战必定大捷。”“那也是先生的功劳。”吕汉年嘿嘿轻笑:“先生放心,只消将秦军再退三百里,本将军便在帐中立起大旗,为先生洗冤正名!”那老者却是轻叹:“将军有心了。老夫这些日子日思夜想,还是决定此举作罢。”吕汉年一惊:“作罢?当初不是本将军答允了您么?只要您的法子管用,本将军便为你柏姓一族讨回公道。”“一族?没有一族了,说不定只有老夫一人啦,唉。我半个身子已经进了棺材,还要那虚名作什么。”吕汉年道:“当年提到天下第一工,谁不景仰?那可是响当当地人物,本将军年少时便有耳闻,后来飞来横祸,我还曾为此事感叹过。好在先生福大命大,这一番劫后余生,自然要重振声威才是。”老者摇头道:“这些都不重要了。老夫初时有这样的说法,说来惭愧,其实,也是为了试探将军。”吕汉年一脸的惊诧:“试探?”老者点了点头:“你可还记得老夫进营时说的话么?”“自然记得。先生与我约法三章。攻秦救月,正柏氏名!”“不错。”老者皱纹密布的脸上,一双眼皮低垂的细目轻轻一动,露出一缕精光,朝吕汉年望去“为何攻秦救月,是因月国曾经对老夫有恩,老夫从灭族大难中逃出,只有月国曾经容身。”“是呀。老先生知恩图报,月王若是知晓此番是先生救了月国,必定千里相迎,重金聘请。”他说着话,眼神却微微一凛。那老者摇头笑道:“将军不用担忧,虽然月国有恩于我,却也是月国舍了老夫,因此助他逃过此劫,老夫已经尽力,从此恩怨分明,再也不会为他所用。”吕汉年这才轻吐一口气,笑道:“先生大义。”老者道:“何况老夫与将军有缘,入营时就曾说过,一入纪营,再不为他国所用,人贵有信,老夫自然不能出尔反尔。”吕汉年始终看着他,这时便轻笑道:“先生所言极是。”那老者垂下眼帘静坐了一会,才道:“何况,纪国有将军,证明老夫并未选错。秦强于三国之上,单以‘攻秦救月’这四字,只怕一般的人,早已吓的没了魂魄,将军却是沉着淡定,老夫一试之后,便知此番所托有望,将军是有大作为的人呀。”吕汉年微微一愣,竟觉脸皮微有灼热。当时他哪里是沉着淡定,听到此话时,简直是惊的呆了,根本反映不过来而已。此时听老者这样夸赞,饶是他皮粗肉厚,也不觉红了红脸。他这里尚在回想,那边老者又道:“这些日子将军对老夫照顾周到,外面战事又部局精准,捷报频传,老夫即然为那个物事选对了主人,正名什么的,也就罢了。只要将军记得此物吉凶皆备,日后善用便好。”吕汉年听他说回正题,忙道:“老先生说的是,说到这事上,本将军近来略有忧烦。”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那老者一眼,叹道:“近日连发了这数十枚,老先生带来的惊雷已消了大半,本将军倒是想趁此势头,一鼓作气地逼秦军南退,可是惊雷余数无多,到时……”老者倒笑了笑:“将军不用担忧。”说罢,示意一旁药僮递给他一张纸,低声道:“这上面是制造此物的材料和一应用具,你按量配来,老夫即日起,便可着手配制,保证将军后源无忧。只是此物绝密,将军可要小心行事。”吕汉年大喜过望,忙不迭地接过纸张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这个本将军自然知道,若是此物公诸于众,各国国主将领,那都是要红着眼睛拼了性命来争的,我会小心,一定小心,先生只管安心休养便是。”接着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这才退了出去。他一离开,帐内的气氛便微有变化,榻上那老者也无需搀扶,便坐直了身子,片刻前的病态转即消弥。一旁药僮悄悄凑近帐营,贴着帐营听了一会,轻步走回他身边,低声道:“去的远了。”听老者嗯了一声,他又道:“这糊涂将军倒是给那东西起了个好名字,惊雷,嘿嘿。很够气势。”说着话,一回头间却见那老者没有说话,眼神间隐有泪光,他忙道:“过去的事不要想了,回去我一定想法子把她们治好。”老者这才轻叹着握着他手:“小富子,好在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