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汉年办事极快,到了次日晌午时,已将制造惊雷的一应用品材料准备齐全,更应这老者要求,另辟了三座大营出来,留守士兵密密麻麻地排在大营十步之外,戒备森严,任何人不得妄入。自然,也不能出来。他安排好一切事宜,转身走出大营外,却没有回自己营帐,而是转身走向一旁的另两个帐中。进入帐内,里面用品材料赫然与他备给老者的一式一样,数个士兵在营内搬动,都是小心之极,他看了一会,帐外走近一个瘦高个子来,朝他躬身道:“将军。”他挥一挥手,等帐内士兵都走干净了,才道:“怎样?这么快就学会了?”那瘦子道:“那老先生咳的厉害,今日看来是做不成了。属下明日一早再去。”吕汉年斜睨他一眼,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为军中效力多年,也算是咱们纪国赫赫有名的兵器师,眼下这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学的,学到了那便是终身受用的事,这一点不用我再提醒你吧。”那瘦子忙笑道:“属下明白,这是千古难遇得的造化,是将军对属下的恩典。”“要记住,学的越快越好,越全越好,不单是手眼,脑子身子也给我动起来。要知道你的身家性命,本将军的前程富贵乃至纪国的盛衰,都与之紧紧相连,错了一丝半点,你一家子的性命还不够填个边角的,明白了吗?”说到这里已经声色俱厉。那瘦子又惊又畏,跪下连磕几个响头,保证了再保证,吕汉年这才示意他起身,换了口气:“那老头儿也是快死的人了,你多跟他套套近乎,能学的便都学来。”那瘦子看他一眼,沉吟道:“柏其轩这样的人物,就算被灭了门,可是他能逃的出来活的下去,必然有不少人帮过他,怕就怕他另有传人……”吕汉年摆了摆手:“当初他入营时就表示,他只是个孤魂野鬼,一心念着大仇未报,这些年都躲在深山里摆弄那些玩意,就算遇到的,也是些粗鄙的农人,这些东西未必会懂,何况他亲口说了,没有传人。若是有传人,这一趟,他又怎会拖着个病身子亲自来闯我的大营?”那瘦子想了片刻,再道:“他那里天天喝药,我瞧着他气色时好时坏,这样的人……或许命特别长些,他日,若是他还在世的消息又或是他在咱们纪营的消息传了出去……”吕汉年倒笑了,摇头道:“你担心的太过了,如今天下有谁不要命的敢来闯本将军的营?”那瘦子陪笑道:“将军神威盖世,自然勿须担忧。可是将军请想,惊雷此物,威力如何?”吕汉年点头道:“那确是惊天动地的。当初柏其轩入营时发的第一雷,那震天响声,隔着老远,却仍能觉着地面震的厉害。只凭手掌大小的黑玩意儿,竟能炸出那么大的一个坑来,啧啧啧,真是厉害。”“是呀。”那瘦子接道:“不瞒将军说,属下当时吓的腿只发软,丝毫动弹不得,我还听说有士兵吓的尿了裤子呢。”吕汉年闻言哈哈大笑。那瘦子待他笑了片刻,才道:“此物如此厉害,咱们尾随秦军,在城边掩埋好,这才一举攻破,收复失地。秦军初时败的稀里糊涂,还想着反攻过来,哪知几万人马,挨近边城的,立刻炸为飞烟,这才恍然大悟的一退再退。此时此刻,怕是不止秦国上下已经乱成一片,就连月楚两国,也必定都有耳闻。”“这是当然。”吕汉年想到自己声名大振,不由得摸着园下巴咪咪笑了起来。那瘦子道:“因此,这么会功夫,怕是各国都在想尽办法想入咱们营地瞧个究竟了。若是柏其轩在此的消息传了出去,就算他们不敢明抢,可暗算什么的,却是防不胜防。”到此地步,吕汉年才总算听出他话里有话,转头对上他一双晶亮的绿豆小眼,点头道:“这倒是麻烦事。”“所以……”瘦子靠近一些,削尖的下巴朝着帐外方向一扬“那可是个祸害呀,将军。”吕汉年一怔,却显出犹豫不决地样子。瘦子道:“属下刚刚看了那些材料器具,都是再简单不过的,想必只是难在图纸与制造上。图纸么,将军已经得了。制造么,属下竭尽全力,定在最短时间内学全。咱们要赶在三国有动静之前,将这个消息扼杀了去,到时死无对证,更重要的,是再也不用担心此物外泄,这天下唯有将军拥有此物,到了那时……嘿嘿。”他没再往下说,只是挑着眉头紧紧看着眼前的人。吕汉年与他对视良久,这才将视线缓缓移开,掀帘出去,对着不远处地三座大营,他的的嘴角终于渐渐露出一丝淡笑。那瘦子也是个极机灵的,自此日起,日夜都呆在柏其轩的营里,初时那药僮还明地暗地示意他离开,后来柏其轩发话,也就由得他了。如此数日一晃而过,秦军大队增援已到,却只是守在边城,并无攻击动向,无独有偶,与此同时,月国也是相同反映,加重了边城防守。而纪军大营中,每日都有不同数量的惊雷搬离柏其轩的营帐,那瘦子脸上的笑容日深一日,吕汉年也是愈发的红光满面。这一天,吕汉年还特地设下宴席,犒劳劳苦功高地柏其轩,虽然席上仅有他和那瘦子二人作陪,而柏其轩疾病缠身,只是出来虚应了一下,可也总算是宾主皆欢,连柏其轩都勉为其难的喝下一杯清酒,那个小药僮,更是连喝三杯,醉的人事不省。可世上的事,却总是难料吉凶。乐及生悲,便由此出。次日一早,送饭的士兵惊慌失措地奔进吕汉年的大营,禀报今晨所见,那营里的主仆二人,居然都是一脸青灰,死在了**。吕汉年闻言大惊,出营去看,果见柏其轩与那药僮半点呼吸也无,身体虽未僵,可确是死了。他大加感慨一番,更洒落了几滴眼泪,这才命人收拾,决定暂时放在后营,次日将这主仆二人风光下葬。可随即有副将等参言,军中不宜白事,二人即死,此时九月天色,更是不宜久置,不如火化便了。吕汉年只得依众副将的意思,定下当晚火化。这一夜,纪营后的小山坡下,两口棺材被架在火堆上,熊熊大火之中,渐化灰烬,火光明亮,映得吕汉年白白胖胖的园脸明暗摇曳,通天的亮堂下,只见他与身边一个瘦小个子对望一眼,都是嘴角含笑。而在离此不远的另一处小坡上,密林中却有两人静静伫立,夜风吹得二人长袍微微拂动,看了一会,其中一人道:“这吕汉年好狠呀。”俨然便是那药僮的声音。他身边那人却是静立不语,好一会,才道:“换作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吧。”声音轻而淡漠,透出重重的疲惫之感,却一听即明,是个女子。先前说话的药僮忙安慰道:“这事终是了了,此时月国危机已除。我们回去吧。”那女子却摇头道:“还没到回去的时候。”“你还有打算?要不要……先传个信回去?”“我已经传了。”“啊,我竟不知道……几时传的。”药僮惊呼失声,又猛然惊觉自己失态了,不由得憨憨一笑,抓了抓头道:“公主连我也瞒着。”那女子始终看着不远处的火堆,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话,静了一静之后,说道:“你不是曾问过我,为何要将图纸交出来么?”药僮一愣,随即眼睛发亮,靠上一些道:“是呀,那可是柏姑娘呕心沥血的东西,就这样交给了那么个家伙,我……实在是想不明白。”那女子这才回头看他一眼:“这件东西,其实出自松花爷爷之手,确是柏其轩所制不假。”“真的?”那药僮惊的张大了嘴“那就更不应该凭白给了吕汉年呀。”“自然不是凭白给的。”那女子眼神忽然微闪,一丝极冷的笑容在她唇际一闪即逝“他若是知道他要用什么代价来换,只怕这时便跳进火堆,一了百了了。”药僮就近看着她,忽然有些畏惧之感,只应了声,却不敢接话。那女子静了片刻,再道:“比起柏其轩,其实松花更是绝世之才,她继承了她爷爷的心智,却有一颗比她爷爷更坚韧的心。此物看似威力无穷,实则却有隐患。所以我交出的,只是柏其轩的图纸,而非松花的。”药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柏姑娘的那份图纸,已经将这东西原有的漏洞都弥补了?”那女子看他一眼“正是这样。所以你一定要尽力救回她,有了她,才有胜算。”药僮喃喃地将她这话反复两遍,用力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努力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法子没有,势必救回她来。”那女子点头道:“你几时想出来,便把方子给我,我传回京去,也好及早救治她。”那药僮应了声,笑道:“说起来,公主你究竟是怎么传信的?简直神乎其神。”“这也是松花的一项壮举,”那女子淡淡一笑。药僮惊大了眼睛“这柏姑娘真是奇人呀……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传的?公主也让我瞧瞧,好开开眼界呀。”那女子忽然有些顽皮神色,伸指轻点他额头:“瞧你这样子,就急成这样了?放心吧,回头,总有机会给你瞧的。”说罢,转身就走。那药僮忙跟上去,又问:“公主,我们这是去哪呀?”那女子答:“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