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了白韶卿的话,李富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日在茶楼市井溜哒时,便是听些闲言风语,也都撑起大眼认真留意,精神气头与前大大不同了,看他如此专注,白韶卿也索性由他自己逛去,自己倒是每日只窝在房里休息。她身子一直没有大好,之前由月至楚,奔波远行,便常常气虚力短,好在有李富打理着,这才勉强恢复,所以这些空闲的日子,倒是让她着实受益了些。这一日午睡醒来,正喝着李富放在床边的药,便听楼道上一阵急响,随即房门推开,李富神色有些苍惶地奔了进来。白韶卿看他神情有异,便问:“听到了什么?”李富眼睛虽亮,却仍是迟疑“确实听到些消息,”说着犹豫地瞟着她,放轻声音“秦王忽然病了。”“病了?”白韶卿正将药碗放回小矮桌上,听得此事,手不由得微微一顿。“是呀,四城都贴了皇榜出来,向民间求医呢。我还听东门顺广楼的伙计说,前夜三更,城里几个有名的大夫都让官差带进宫去过,可见此事属实,看情形病的不轻。”李富一面说一面目光不离她的身上。只见一抹淡淡地愁容覆上了白韶卿的面容,她的眼中似乎多了一点东西,却又说不上是什么,总之让李富瞧着,有些提心吊胆。“忽然得了这样的急症,怕是这些日子他并不好过,”李富的嗓子低低的“秦国一直强势,就这样败在纪军手下,还败的莫名其妙,想必他定是日夜难眠,这才会得了急症。”白韶卿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默。李富当初听得到消息,便是立刻想到当年白韶卿在秦国为圣女时,与秦嘲风的瓜葛,因此心思难免不宁,此时见了她露出这样的神色,正是让他担心的情形,忙放低声音安慰起来:“秦王正是盛年,这病只怕是急出来的,既然发了皇榜,秦国历来招贤纳才,国内名医必然不少,这会儿已然有不少人请旨去了?”“请旨?”白韶卿又是一愣。“是呀,这事可从没有过呢。这皇榜是不揭的,看到皇榜后有要进宫的大夫们,只需去四城巡府,报备下来,一并请旨便是。这样比以前那些皇榜寻医,动静可大的多了。”白韶卿轻皱眉头:“那这皇榜可是只有京城张贴?”“不是呀。来时正听人说呢,周边六大郡州,都是百里加急传出去的。”白韶卿不再说话,起身往窗外望去,静了一会,轻声道:“你进趟宫吧。”李富一愣,点头道:“我也正想着呢,公主必定要去看看的,看他这病,不论轻重,我都会尽力想法子。”哪知白韶卿却道:“不看轻重。”李富又是一愣,却见她转过头来,她的眼神凝着,格外地黑亮“只辨真假!”……李富当日便乔装打扮,去巡府报名,这里办事也是极快,全无半分拖拉,更别说有人耍点官腔什么的了,全都是利索之极。查验通贴衣着,连药箱也不允带,在巡府只小等片刻,凑了三个人,便往宫里送去。这一边,李富白须飘飘,排在两个大夫身后,跟着御林军战战兢兢地往深宫走。那一边,客栈里却有一个长身玉立地俊雅男子走了出来,从容地朝着南街去了。……李富直到天色黑的透了才回到客栈,进到屋子便身子一软,坐到椅上,把白胡子扯下来扔到桌上“累死人了,活活站了几个时辰。”白韶卿就坐在桌边,便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李富接过一口喝干,抹着嘴道:“这病瞧着不假,只是辨不出个病根来,奇怪的紧。”白韶卿道:“可见到人?”“哪能见到,都是隔着重重地帷子,只在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把脉,三个大夫,统共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候,都是等的进进出出地费了时间去。”白韶卿又给他倒满了茶,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喝着,许是烛火太近,她的眼睛半眯着,蓄着光“宫里守备深严吧?与你当初在宫里时,可有什么不同之处?”李富愣了愣,回想片刻,点头道:“是严的很,不过秦王病了,这又招了这么多民医进去,自然要比平时严些。”白韶卿静了下来,李富看她不再问了,便到一边将自己脸上的易容一件件取下来,拿湿毛巾擦脸,白韶卿的目光也就一直停在他身上,只是并不专注,跟着他移动而已。待他都忙完了,重新坐下,她才道:“别的大夫怎么说?”李富笑了笑,道:“不是我自大,我都瞧不出什么来,那些人哪能看出什么,一搭上脉不是发愣就是摇头,进去时一个个的踌躇满志,出来时脸色都变了。指望不上的。”“你即那么厉害,怎么也没瞧出什么来?”白韶卿笑递了他一眼。“确切的说,是什么毛病我不知道,可是……”李富压低声音,看着她,几乎一字一顿“他体力另一有股奇毒,却是千真万确。”“毒?”白韶卿双眉一紧。“可不是么,邪乎着呢,而且这毒性极缓,倒像是长久积累的,伏地极深。绝不是此次发病的根源。”李富说完,紧紧盯着她。白韶卿的脸在烛光下白的尤如薄瓷一般,连额角上的青筋都有些隐隐约约地若隐若现,极黑的眼瞳在浓密地睫毛遮掩下,一闪再闪,像是有什么要迸发而出,却又苦苦压抑着。她慢慢地站起身来,转身靠近窗畔,就那样站着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开口“谁会给他下毒呢?难道是后宫之事?可毒死了他,她又落得什么好了?”李富闻言一愣,眼中一闪,忙凑上前去:“这可难说,就凭那位当年对付公主的手段,便可知这女人发起疯来,什么都干的出来。我在秦宫等待公主的时候,便亲眼见过一位秦王顶喜欢的妃子让她下药弄死,一尸两命,惨着呢。”白韶卿轻叹了一口气,却道:“这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事,多想无益。更何况,他若是真给毒死了,对她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我想着这或许是她使的什么能使他受制地法子吧,性命应当是无忧的。”“公主不管了?”李富一惊“任由她弄去么?只要公主发话,我就再进宫去,说什么也得帮上一帮。”白韶卿摇头道:“我们眼下要做的与此事无关。既然你也诊不出他得了什么病,那我们就再等等好了。”可没想到,这个再等一等,却等来了惊人的消息。秦王死了!皇榜贴出二十一日后,秦王医治无效,殡于宣平殿。举国大恸,云阳城陷入一片凄风苦雨。秦王嘲风,先帝第四子,自幼聪慧过人,十一岁为太子,二十岁登基,在位一十二年。他广开言路,推行新政,更频展国门,向四国招揽贤能,盛年之时,正有大展宏图之势,却没想英年长逝。而此时秦正败于纪,楚国亦是新帝登基,局势未明,月国虽说已退兵回还,可却并非因为秦的缘故。此时的四国,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即,秦失嘲风,无异于失去了中流砥柱,秦国强势大不如前,再加上没了国君,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这边国殇未过,那边秦国已经开始为立储之事忙碌。秦嘲风无后,而当年为了帮助这位四子上位,先帝大刀阔斧,已将其它皇子削的削杀的杀,似乎只有一个二皇子仅存,只是如今也不知道远在秦边哪一个角落,要寻得此人,大是不宜。可此人是唯一的王脉,寻不到也得寻,朝中政务自然就交给了王后之父护国公暂领。他这些年因秦嘲风防备外戚干权,与之间隙已深,因此渐渐失了权柄。如今好不容易大权在握,他一面派人出去寻找先皇二子,一面便立刻开始在朝中铲除异已。而朝中不少经秦嘲风提拨上来的新贵,这些年来也是羽翼渐成,哪能就此轻易服软。双方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是孤身赴战的人,哪一个手下没有上千几百,有兵权的人,更是动辄拉上几千人陪葬。一时间。秦国大动。在这一片混乱的局势下,白韶卿,终于在数十日后,回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