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浑身一颠,却只是极短极短的刹那,随即,他的眼中显出迷茫“公主,你说什么?”白韶卿也不追究,只是指指那个瓷瓶“闻一闻,你应该认得吧。”李富不敢违拗,便依言打开瓶塞,根本无须靠近,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这味道他是熟悉的,便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是当时颜姑娘跟我闹笑话,给我下了痒药,这是我自己配的方子,有薄荷香味的,很是香甜。”她看着他,却摇了摇头:“不,你再闻闻。这不是你配的那个。”李富一愣,将信将疑地靠近一些,再闻了一次,这一下,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宛如瞬间失了血色般。白韶卿直视着他,徐徐说道:“这是颜天配的,她虽然给你下了痒药,可过后也觉玩笑开的太过,便另配了药让我拿给你。不是不信任你的医术,只是比起颜天,你似乎确实稍逊一筹,因此我便应了她,又怕你拒绝她的好意,因此悄悄地让宫女给换了瓶子,这事你始终不知晓。”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还有一件事你不知的,就是此药入的并非薄荷,而是一种叫析子的草药,味道与薄荷相似,可却极为持久。当时颜天做药时,我就在她身边,她曾笑着说,你用了这个药,这味道便是经年不散,将来再也不用眼看,只要遥遥地闻到那个味儿,便知是你来了。”她语气淡淡,眼中却扬起一层薄雾“却没想到,只隔了半个月,我便需要凭此物,才能认出你来。”李富一阵阵发僵,脸上神色变幻,终究道:“公主,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明白。”白韶卿看着他好一会,才轻声道:“出事那晚,我便是在小六身上闻到这个味道,松花与颜天身上也皆有此味,所以当时,我以为,是你下的毒。”她的眼睛如利刃般扫射过来,李富一惊一颤,慌乱起来:“没有,我没有下毒。”“不错,下毒的并不是你。”白韶卿看着他“后来当月王告诉我小六松花还活着时,我确实大大地吃惊,她们未死,我自然欢喜,可也因此,我发现自己判断有误,她们既然没死,下毒的自然不是你。可是问题是……她们身上为什么会有你的味道呢?”她说着话,不再看他,而是转头朝向窗外,停了一会,才道:“行军入京的那几夜我根本无法入眠,我整夜回想,越想越乱,理不出头绪来,只到有一日,我摸到这天久丝……”她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抚摸,一滴晶莹地泪珠滴落在那天久丝上,氲开淡淡地水光“我想起松花那晚说的话,我想起我们四人在松花的新房中笑闹,我想到穆遥的忽然出现……”“他必是听到了我们的话,松花所作的那个物事是柏其轩的手笔,离殊要占天下,要一切可利用的人与事,连詹灼都不放过,又怎会放过天下第一工的东西。因此必是他临时改变主意,要你去救活松花,而你是知道这些亲人在我心中份量的,因此便顺手也救了最无害的小六,因此这二人身上才会有你的气味。救人之后,你怕颜天未死,赶至颜馆,果然如你所料,她虽中毒,却挣扎着逃了出来,因此,你下手杀她,那柄剑和她的身上也就留下了你的味道,我说的可曾有错?”李富面如死灰,却是竭力摇头“错了全错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一直在宫中,陪着月王的,公主不信可以问他……”“既是月影四大堂主之一的奔雷,一个面具对你而言,岂是难事。”白韶卿盯着他,眼睛中闪闪发光“一个民间草药大夫之子,居然会做出以假乱真的面具,易容手段更是无师自通,日益,精美……直到最后才想到是你,实在是我太傻。想必你为了掩饰也下了不少苦功,做出易容手段慢慢进步地样子来,自残自身,隐忍藏匿,奔雷大人真是用心良苦。”李富嘴唇颤抖,强自镇定:“颜天也是无师自通,公主却是独不信我,小富子为了公主,性命也可抛弃,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你,要呆在你的身边……那么多风风雨雨,公主当真不记得,轻易便怀疑我么?”“正是因为一起走过的日子太久,我才更是心寒,”白韶卿看着他,极细极慢地一分分打量过来,那目光令李富不寒而栗“初入齐壤,月重锦私出客栈却受伤归来,这个伤他的人,我始终想不出是谁,可若是想到你身上,一切便迎刃而解。恐怕那是离殊的一次试探,要看我如何化解此事,因此你便阻止月重锦,让他不能公然露面。后来月宫试药,你毕竟不是楚夙,即使通些药理,可没把握压制毒盅,因此你自服毒药,乱了自己的心脉,再将宫中的三个月影交出,由此逃过一劫……松花成婚那晚,颜天离开时曾和我说她有事要与我详谈,再加上当时在宫里时她对你所中的奇毒一直有所迟疑,因此你感觉她或许发现了什么,所以势必要杀她灭口!”“不,不是这样……”李富身体绵软,几乎嘶声大叫,白韶卿伸手自怀中一抽,将一个物事猛然掷到他面前,那东西溜溜直转,滚动着触到他的衣襟才勉强停住,李富喘着粗气,巍颠颠地将此物拿在手上,原来是个绵盒,里面有一颗极小的药丸,红至深紫,透着幽暗地光“想要证明你的清白,就吃了它,”白韶卿声音冷冷。李富一时愣怔,却听她道:“这是毒盅的原形炼化所得,比滴汁的药性更强十倍,若是月影服食,立刻吐血不止……可是,这也是盅毒的解药。”她看着他,朝他慢慢靠近“颜天与我都是向氏弟子,我们有一种互相传密的办法,将物事藏匿于某处,供门人寻找。离殊兴许从不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又或者他当时无暇顾及……总之,我回月之后,在颜馆中终是寻到了。颜天并未怀疑你,因为她知道你随我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她想要告诉我的,便是此物,化盅丸,她苦心研制而成,为的是帮月影解脱,不论是穆遥还是任何一个月影,她都希望能帮助他们重回自已……”李富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手上的颤抖渐渐停止,那粒药丸要他手中被握的越来越紧,他脸上的神色也由此逐渐变化。“颜天虽死,却有余泽于世,这粒药就在你手中,吃与不吃,要不要从头开始,都由你自己决定。”说罢,她退开两步,只是静静呆着,不再言语。李富看着手中的药丸,神情呆滞,一时间,屋内无人说话,周遭更是一片死寂,时间似乎停滞不动,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再度抬头时,已显苍老之色,颤抖地双唇泛着白,他看向她,深深地注视,朝前挪了几步之后,他忽然跪下,哽咽嘶哑“我……我身不由已,公主对我恩重如山……我却……”他哆嗦着想说更多,可碰上她木然地目光,却又止住,只得低下头去,霍地将那药丸放到嘴里,用力咽下“我要从头开始,要留在公主身边,这么多年来,我虽有隐私,可是我的心是真是分分都向着公主,如今公主给了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我必定……”他慌慌张张地说话,抬起头来时,只见不远处的白韶卿满脸泪痕地看着自己,脸色惨白之极。看到如此脆弱无助地她,李富的心中更是剧痛,他受命离殊,陪伴在她身边,身有毒盅,必得听命于他,可是多年相处,她确实已经是他最亲的人,如今看她伤恸至此,不由得心下大悔,又是心痛又是难过,扑爬过去抱住她腿,哭道:“公主,我错了我错了,你骂我你打我,是我猪狗不如,伤了公主的心……我有毒盅在身,不得不那么做呀公主,如今我解了毒,我要重新开始,全力帮助公主,从今以后一心一意我……”他正在边哭边说,却不料手中环抱地白韶卿忽然挣了开去,退后到几步的位置,她说:“从头开始!那谁能让颜天金子柏源豆芽……从头开始?”她的声音冷峻之极,如严寒劲风般地刮面如刀,李富浑身一颤,一点点抬起头,碰上她的目光,他忽然,心中一凉“公主……是试探我?”白韶卿泪痕未干,眼角却又湿润,可是嘴边却扬起一弯诡异地冷笑:“颜天是做了化盅丸没错,可是……你配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