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此时,却已是硝烟尽散,九门宫内,兵容肃然,玉石阶上,一片狼藉,四下里尸体横陈,浓腥的血气,即使此刻夜风凛然,亦吹之不散。正殿上,一身黑甲地秦嘲风已然伫立,群臣叩拜,声若洪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部分将领脸上尚有凝血,身上多少都有挂彩痕迹,此时此刻,却都浑然没有痛感,满心崇敬地仰视着他们的君王。他没有死。他回来了。只要这一个讯息便已足够!先前秦王驾崩,为平国乱,奉迎新君,可是多数秦臣心中还是想念他,更何况那新君行事诡异,随他而来的大批黑衣人,行动之间,俨然是冷面杀手,更是令人即惧又憎。何况那位新君临朝,却从未在政务上有过动作,任凭护国公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他却总似心不在焉,眉间地笑意,看的人心里却是更冷,初时质疑他身份地朝臣,又因各种原因神秘失踪,林林种种,都让群臣心下难安,想到秦之未来,更如轻舟行海,飘摇无着。就在众人长吁短叹之即,却在秦王离京当日得到讯息,已然告老地老将军邀请群臣家宴。这位将军世代名门,弟子众多,虽已不问世事,可是桃李遍天下。文武群臣,受到他提携恩惠者极多,因此众臣得到消息,倒有半数前往。当然也有部分臣工,不屑与此无权势之人交往,将请柬随手一扔,随便寻个理由便推脱了。只是,这些人当时并不知晓,他们随手丢弃的,竟是自己的身家性命。群臣赴宴,酒过三巡,老将军忽然谈及先王嘲风,说起如何看他成长,如何尊王命辅他为太子,嘲风登基之后,所施政事,诸般改革,令秦国更加富强……说到动情处,老将军老泪纵横。群臣面面相觑,劝也不是,拦也不行,可是这般议论,总是不妥,因此就又悄悄溜走几人,席上又空了三成。而剩下的人皆是神色悲哀,更有的因酒壮胆,请老将军重返朝堂,为秦把关……老将军目光如电,在众人脸上逐个扫过,挥手示意,带众人进到后堂,坐定之后,下人们奉上清茶,他紧紧盯着每个人都将茶水喝尽,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肃然起立,却是一言不发地朝向后堂叩拜,众臣愕然中,却见堂屋深处,一人徐徐而来。群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风度翩翩地沉稳男子,不就是秦王嘲风么!一时间,众人大喜大恸,叩拜下去。秦嘲风眼含泪水,将众人一一扶起,安抚之后,便将发生的一切坦然相告,群臣震惊-,顿时拍案而起,誓与逆贼护国公誓不两立。秦嘲风等众人表过态后,这才将计划全盘托出,何时入内城,怎样接应,先歼何处,如何控制。所有详细处一一安排,听的众臣又愧又惊,跪地立誓,众口一心。不日,一切就绪。夺位平叛,大戏开场。那些黑衣人虽多,可与御林军相比,却不够瞧,即使他们武艺超绝,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十个打一,更无遗漏,何况,还有早已布好的弓箭,万箭齐射,活活射成了筛子。而这边宫中行动,那一边护国公府中,却有臣工奉送美女玉石,他最喜受人吹捧,一时间,满眼皆是金银艳丽,哪里还看得了其它。就这样,秦嘲风重回君座,拥有时或许并不觉得,可一旦失去,方才明白,他的生命早与这里合而为一,失去这里,他亦再难完全。由此,亦想起她的话来,这是他的责任与宿命。他凝神含笑,那安然自信地气质,令得在场众臣,再度热泪盈眶。还在美梦中留恋地护国公,被一路拖进殿来,他已然呆若木鸡,片刻前手中分明抚摸着稀世珍宝,身旁环绕莺歌燕舞,却没想到转眼之间,全数变化。这一切,竟是大梦一场!直到被拖到殿上,仰起头来,看到秦嘲风高高俯视,他才惊醒,慌张大叫,却换来更冷目光“季平山卖国弑君,罪大恶极,明日车裂午门,季家九族,满门抄斩。”冰冷地旨意,掷地有声。季平山已经抽搐起来,人事不省,立刻让人拉了下去。片刻,有太监上前奏报,秦嘲风冷冷一笑,不加理会,与群臣商议完未尽事宜,这才散朝,向后宫走去。那女人披头散发跪伏在地,身旁长绫盘旋于地“想自尽?”他冷笑“朕会让你死的这么便宜么?”她浑身一颤,慢慢抬起头来仰视着他。他回来了,他的憔悴病状原来都是假装,是呀,他是秦嘲风,怎么可能脆弱如斯。可是……她忽然笑了起来:“不管怎样,你都曾败在我们父女手下,最终如何又怎样?不可一世地秦嘲风曾被我们逼的要示弱保身……”她狂笑起来,状若疯癫。秦嘲风冷眼看着,并不为所动,待她笑了一会,才道:“你享受过程,朕则享受结局。算是各赢一回。”她一怔,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为什么不怒?为什么?”“想要朕为你动怒,你已经没这资格。”秦嘲风朝她走近一步,她不由得颤抖地往后躲开,他的目光,是完完全全地陌生人。“为何你们要助离殊?他是何人?”秦嘲风淡淡开口。看她愣怔,他挥手:“带进来。”门外两个太监带拖着一个宫女进来,那宫女被他们甩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皇后,她大哭起来“皇后救我。”秦嘲风冷笑起来:“这便是当初帮着你陷害她的那个宫女,她的手下,也算是血债累累。朕怎么对的她便如何炮制你,瞧仔细了。”说罢手又是一挥。那两个太监立刻将那宫女按在地上,外面又进来两个,其中一人手中一柄尖利月牙刀,他一手扣住她下腭,另一只手手起刀落,那宫女嘶声惨叫,舌头已然被掏挖出来。鲜血随着她的猛力挣扎喷地到处都是。皇后眼瞳顿缩,一张脸更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那个拿刀的太监却放下那柄细刀,又取出另一个刀刃薄如纸屑地短刀来,在那宫女手腕处划过,鲜血飞溅下,那人竟然伸手在伤处勾住个白红沾染地细筋,用力外拉,那宫女全身抽搐,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而一旁皇后已经抖地直打摆子,秦嘲风这才挥手“拉下去,”那几个太监这才拖着宫女出去,一路血迹,拖出一片长长地血线。秦嘲风朝前几步“现在肯说了么?”那皇后战栗着,却是真正吓的惨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秦嘲风也不催促,就在一边椅上坐下,屋内只有她一人急促地喘气声,停停歇歇,许久许久,方才渐渐恢复“肯说了?”皇后面无人色,躲闪着不敢看他,“说的仔细完整,朕或许能考虑赐你一丈白绫。机会只此一回,朕的耐性有限。”那皇后呼呼直喘,总算开口:“他……他不是凡人。你,斗不过,他,他的。”秦嘲风冷笑“怎么个不凡法?”挥手示意,一旁太监立刻捧上茶水给地上的她,她一口接过喝了干净,总算定一定神道:“我……很小时便见过他……我爹说……他当年见到离殊时,自己方才弱冠!”秦嘲风一怔。季平山见到离殊时,他自己才弱冠,而如今他已经年过五十,可离殊……“他不会老。不会变模样。他根本,就不是人。”皇后又发起抖来。“继续!”“当年他来找我爹,说我……将来必是要做皇后的,我爹信他,更因为后来很多事,都应了他的话,由此就更将他当神一般看待。后来的事也是他……他偶尔……也会藏匿在宫中。”秦嘲风厉光一闪,冷笑道:“你这里倒是方便。”皇后不敢驳他,只道:“我们都当他……神灵一般供奉。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他的势力极大,为人,又,又狠。”“因为畏惧,便使得你们父女助他弑君夺位?”秦嘲风目光微凝“他究竟是什么人?”“不,不清楚。可是有一点是我爹自己寻摸出来的,他,他很久以前就已在秦国,甚至在先皇御下做过将军!”她想了想,又道:“谁也不知他从何而来,我爹查过卷宗历代秦将,才知道他与那柏氏妖石前后出现,他做右翼将军之后,妖石便在吴村出现。是他奉上妖石,后来先皇灭柏,亦经他手。”秦嘲风微微一哼,她又道:“后来我爹为他所使很多事都唯命奉行,因此才略知一些,后来又跟他同去纪国办事,隐约明白,他似乎跟柏氏,有深仇大恨。就连毒一个小小婴儿也要亲为!”“婴儿?说仔细些。”“当时我爹便有些疑惑,那户人家即非官吏也非富商,只是平头百姓而已,楚秦灭柏,都是派兵遣将,他却要自己动手去杀这人家一个才抱在手中的孩子。而且……手段,极狠。”她抖拌簌簌“当日我爹便说,永远不能与此人为敌。”“怎么个狠法?”秦嘲风又问。“小小婴儿一只手便掐死了,可他却不,掳来之后,还先给那孩子灌入参汤,喂养了半月有余,那孩子愈发壮实后,他却开始喂他毒药……”想起当初她父亲说起此事的过程,多年过去,她却仍的战栗之感“每日喂一点,各种奇毒,看那孩子或痛或痒,待他毒发快要窒息了才喂解药,这般反复折腾着,那孩子竟是也长到两岁,可长年受虐,他浑身肌肤满布黑斑,头上一根毛发也无,人形鬼样。任何人看到,都会又惊又厌。那孩子的家人早已因姓柏而抄斩,只这孩子,就这么半死不活放在羊圈里活着,两三岁了连一句话也不会说。直到后来……他厌倦了,将一堆毒药都给喂了下去,让人将那孩子扔到野狼出没地良平山最深最隐蔽处……他像是喜欢看人受苦,特别是那孩子,还怕他不知痛苦滋味,硬是喂养他,这般手段心性,哪里是常人会使的……”说到这里她又发起抖来。秦嘲风微微叹息,想到的却是田青所说,白韶卿曾经被此人掳至涤谷数月之久,面对这样的恶魔,那段日子,恐怕是她这一生最惨伤的事。由此,他又想起那日在月光下她的神色。经历诸般痛苦折磨,她却能保持清明地心境,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恨不能失却人心。这般地坚韧,便是自己,也无法做到“那孩子后来呢?”他随口一问。她一愣,垂头道:“死了。事后他还不放心,让我爹带人去查过,那里向来就是多狼,那么丁点大的孩子,连骨头也不会剩下。”秦嘲风出神了一会,起身拂袖“本来只凭你当年毒杀后妃,又陷害了她……朕便要让你受尽凌罪而死……”“她?”皇后眼神迷茫,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却又忽然明白了,她竟是一笑“那人就那么值得?离殊用尽心思也是为她,你冷眉怒对这后宫也是为了她……她有什么好?”秦嘲风冷哼:“你这种人提她都是一种亵渎,”说着他转过身“既然你已有准备,朕也不用另外赐你什么白绫了……”说罢已经迈步而出,深重地后宫慢慢被他抛在身后。才出宫门,那边却有人来报,听到此报秦嘲风竟是有些激动,快步如风,转身又朝另一边宫殿走进。那院落里早已清理,两旁更是早有御医环侍,可看他们皱眉地模样,秦嘲风强捺心中烦乱,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竟是看不出么?”那个御医相顾茫然,其中一人道:“此女似乎必未中毒,银针相探,没有变色,可是脉像时冲时缓,却又像是中了毒……这……”秦嘲风朝那张惨白地脸注视半晌,沉声道:“无论如何都要救她,另外,速给月国传讯,这女子应该就是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