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吧,连魈鬼的影子都没见到,到得颉仓山,山路陡峭马蹄打滑,我们不得不弃马上山,元灿还因为不惯行山路,摔了好多跤,接着我们又在林子中迷了路,忍饥耐寒转悠了大半日,幸亏遇到一个老猎户,才得以顺利出山”,欢萦撇撇嘴角道,“现在想想,好像我们那时候,所有莽撞的行为,都是你挑起来的。”“是么?原来我是祸事王,怎么我自己不知道?”卓瑞桐乐不可支,“虽然没有捉到魈鬼,可我们在白雪皑皑的莽林中,也不是毫无斩获啊,欢萦你不是还亲自射到两只野兔么?”“那是我以为咱们会不得不在雪林里过夜,天寒地冻的,没有火没有吃的如何挨得过去,故而一见到野兔的踪迹便毫不犹豫的射杀了,卫王,你未取背囊中的箭矢,却忙着捡了两颗小石子才搭弓,究竟是为何故?”卓瑞桐笑到哑然,仰靠在椅背上,半天才泪花闪闪地说,“唉,我的长孙大小姐,那么可爱的灰兔,我本打算逮活的回去,供你大小姐养着玩,谁知你手倒快,连射两箭,两只倒霉的兔子啊……”“啊?你,你怎么不早说!我,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卖弄,才不用箭矢而以石子代之的!”欢萦瞪大眼睛,都怪卓瑞桐一向喜欢取笑她,害得她误会至今。“大小姐,你真的以为我卓瑞桐是喜欢卖弄的人么?”“倒,倒也不是,可你以大哥自居,总是在我和元灿面前,指点这样指点那样,我不知怎么着,就觉得……”“呵呵,也不知谁喜欢卖弄呢,我记得元灿见你射中野兔,忙不迭地欢叫着去捡,你接过元灿捡回的兔子,在我和元灿眼前摇头晃脑极为得意,还说什么,‘感谢本姑娘吧,两位皇家公子哥儿,没在荒山野岭饿死,得亏了本姑娘神弓无敌箭无虚发’,嗯,是这几句吧,欢萦?”欢萦此时不仅耳根红,连面颊也红了,她羞赫道,“卫王且莫再提了,欢萦那时年幼无知,只顾自吹自擂,简直可笑之极!”“好,不提不提”,卓瑞桐的目光越过欢萦的肩头,停留在中空的某一点,变得异常温柔,似是还沉浸在回忆当中,“不过欢萦你知道么,在我眼里,你摇头晃脑骄傲得小辫子都要翘到天上去,对我和元灿不屑一顾的样子,是你最可爱的时候,没想到,一晃竟已过去这么多年!”卓瑞桐的感叹落在欢萦耳中,顿时如针刺痛了心中的巨创,欢萦脸上的娇羞尽褪,“是啊,竟已过去这么多年”,她失神地喃喃自语。是夜,小瓷服侍欢萦躺下后,将帐帘替欢萦放下掖好,又去将寝宫的窗户一一关上,只留了梳妆台侧的一扇半开着,接着拿盖盅熄了寝宫内的灯火,最后才虚掩好内室的门,退了出来。外堂靠里另设有隔间,是小瓷平日的居处,为的是怕欢萦需要人时,随时喊小瓷便随时能听见,小瓷将外堂的灯火也熄尽,这方回了自己的隔间,大约是白天主仆二人都太累的缘故,没一会儿,流觞宫内就陷入寂静无声的黑暗中。二更过后,卫王宫负责巡戍的内卫刚刚经过流觞宫附近不久,一条黑影便出现在流觞宫的外墙下,黑影见四下无人,立即蜻蜓点水般提足登踏院墙壁,三两下便轻巧地翻过并不算太高的院墙,落入庭内,黑影斜身于一棵大树后,侧耳聆听了一阵动静,除了风刮树叶的簌簌声,庭院中再无其他异动,黑影遂不犹豫,直奔流觞宫而去。摸索到那扇半合的窗户,黑影从身上掏出一支管状物品,从窗缝中伸进去,随即对着细管连连吹气,一缕接一缕的白烟慢慢在内室弥散开,又很快消失于无形。当确定内室的人已经身中迷烟,绝对不会惊醒,黑影推开了那扇窗户,穿身而入,黑乎乎的内室里,大床和垂坠的帐帘显得格外突兀,黑影慢慢向大床靠近,小心翼翼的撩拨开帐帘,**是一个人侧卧的形状,但由于房间太黑,也看不清面容。黑影略一犹豫,另摸出火摺打燃,瞬间亮起的微弱光照下,只瞧见**的人背对着黑影,以被盖蒙头。黑影顺手点亮床头柜架上的一盏油灯,擎了油灯凑近睡卧者,并猛的一下掀开了被褥,谁知这一掀,黑影顿时大吃一惊,被褥下除了几只堆成人形的枕头,哪里有半个人?黑影心知不妙,慌忙将油灯吹熄就欲逃走,灯光熄灭的同时,只闻一个声音道,“想走?哪那么容易!”瞬时流觞宫外亮起数十支火把,将里外照得通亮,跟着内室的门被踢开,几名手持兵刃和火把的内卫鱼贯而入,将黑影团团围住,内卫之后,两位白衣男子不紧不慢的,也跟着步入内室,虽是白衣素冠,但两人之仪容堂堂,儒雅俊逸,除了卓瑞桐和聂空,王府内还能有谁。卓瑞桐和聂空相视一笑,今夜总算没有白白设伏,苦等到二更天终于将图有不轨者逮获,只是眼前的贼人全身黑衣黑裤,并以黑罩蒙面,只除了一双露出面罩的惊恐的眼睛滴溜滴溜的乱转,根本辨认不出是谁。聂空上前一步,但早有甲卫挡在他身前,生怕黑衣人狗急跳墙做殊死搏斗,聂空盯着黑衣人,缓缓开口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受何人指使,来此流觞宫所谓何故,我劝你还是一一从实招来,卫王仁善,说不定还会饶你一命,否则,兵甲皆上,你便是插翅也别想逃出流觞宫!”黑衣人环顾室内的众兵甲,个个都如临大敌警惕万状的将刀剑逼指着他,刀光与火光中,黑衣人忽然惨然一笑,丢了手中的灯盏,连退数下,“哼,我一时大意,落入你们的陷阱自无话可说,可就算今日难逃一死,你们,你们也别想从我口中套出,套出半个字!”黑衣人说完,突地一口鲜血喷在面罩上,吓了周围众人一大跳,聂空最先反应过来,推了身前甲卫一把,“快,快掰开他的嘴,他想服毒自尽!”但显然为时已晚,众人眼看着黑衣人目光涣散,颓然栽倒在地。一为首甲卫上前,探了探黑衣人的气息,回首对卓瑞桐和聂空摇摇头,“没救了!”“将他的面罩扯开!”聂空吩咐道。面罩被拉下,大概由于喷血之故,黑衣人的大半张脸都已血染且模糊,虽极难辨认,但聂空仔细端详良久之后,还是起身肯定地对卓瑞桐道,“脸相很陌生,应该不是咱们王府里的人,而且我敢断定也不是主上的属军或者卫郡本地人。”“嗯!”卓瑞桐点点头,指着黑衣人的脸道,“没被血沾染的皮肤甚是白净,若是长期生活在卫郡的人,日日风吹日晒,皮肤还不早就黑里透红了。”“搜搜他的身上,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物!”聂空接着吩咐为首的那名甲卫。片刻之后,甲卫起身回禀道,“主上,找到一块符牌,看起来像是吴王属军所佩!”“拿来我看!”聂空接过符牌,在手中仔细验看,那符牌的一面烙有“通行”二字,另一面面则是椭圆形的圈中铸小篆的吴字,聂空默默无语,将符牌递给了卓瑞桐。“看来定是吴王派来的奸细,你们几个把尸体拖走,运到郊外找个地方埋了吧,再留几个人将此处清理干净,无赖细作,脏了我的流觞宫!”卓瑞桐愤愤啐道。于是甲卫们忙应诺着搬走了黑衣人的尸身,剩下的人则找来湿布擦洗地面上残留的血迹,卓瑞桐和聂空走出内室,来到外堂的隔间门前敲了敲,门应声而开,小瓷出现在门口。“夫人还好吗,睡下了没有?”卓瑞桐嘴上问着,眼里已看见欢萦正靠在床边,镇定自若地注视着自己。“如此大动静,就算睡着也被吵醒了!”欢萦淡淡道,“恭喜卫王,这么快就缉拿住了刺客。”小瓷从门边让开,又朝卓瑞桐身后的聂空略施一礼,方道,“那今夜怎么办呢,刚刚死了人,夫人睡进去多不吉利,而我这隔间又太小,夫人肯定休息不好的!”“嗯!”卓瑞桐点点头,抱歉地对欢萦一笑,“真没想到,你刚来就碰到这种事,都怪我防范不周,让你受惊了,今晚上,你们二人能否随我另换一处净室,暂作休息?”“呵,谈不上受惊不受惊,没准是我累及卫王呢!”欢萦扶床而起,谦身道,“至于在何处休憩,我倒没什么避讳,不过卫王好意,却之不恭,有劳卫王了!”“外面风大得厉害,夫人还是将锦氅裹好再走吧!”小瓷忙找来搭在衣架上的大氅,替欢萦披上。“噢,忘了介绍,欢萦,这位是我的王府总管兼军师聂空,你的情形他也是熟知的!”卓瑞桐拉过聂空,“你们二人一个是我旧友发小,一个与我情同兄弟,过去如此,希望今后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