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婢不该听凭皇上一时任性,随皇上去了阑芷宫,奴婢本来是想拦下皇上的,可奴婢拦不住啊!”爽儿不知厉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实答道。“皇上的性子,以前给哀家惯坏了,而且又跟着你们家萦妃和卓瑞桐那坏小子,染上了一些他本来没有的坏毛病,所以他偷偷摸摸背着哀家去阑芷宫,早在哀家的预料之中,你一介小小的宫人,想拦皇上,自然是拦不住,哀家亦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你。”“那……奴婢不知,奴婢还有哪里犯了错,请太后明示!”厉太后再次笑了,“不是你犯错,而是哀家给了你一个机会,难道你还不该感谢哀家么?”“机会?”爽儿一头雾水,愣愣道,“奴婢不明白,太后的意思是……”“唉,哀家的远房侄女也是让哀家没少操心,本指望着她能帮哀家一把,一是替哀家光耀我们厉氏门楣,二是帮着掌善后宫侍奉皇上,为我皇室血脉添枝发叶,可没想到,她竟一点儿都不争气,夺不了皇上的心不说,大半年以来,我天天都逼皇上和她同寝,然而你瞧瞧她那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哀家心里急啊,虽说皇上现在还年轻,但子嗣问题一向都是皇家大事,又恰逢多事之秋,哀家不得不替皇上多考虑一些,你说是不是?”“可,可跟奴婢受杖责有什么关系吗?”爽儿心中一动,隐隐感到厉太后会有什么重要决定,不过她仍是装作懵懂的样子呆呆问道。厉太后一向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萦妃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在爽儿看来,篡谋之说不过是个借口,厉太后和长孙家积怨已久,加上萦妃入宫后,常常向皇上提些朝政意见,被厉太后知晓,无疑会视欢萦为同自己一样有野心的女人,更甚者,影响到了皇上与她之间的母子感情,故而更是对欢萦的存在耿耿于怀,几欲拔出眼中钉而后快,爽儿很清楚,倘若没有吴王和长孙谊的书信,她的主子也迟早都会出事,而她,不过是因循时机,借力另栖罢了。厉太后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转首环顾着爽儿这间狭小的卧房,然后将目光回落到爽儿身上,“哀家知道,虽然你从小都跟着萦妃,可内心里并不愿永远都做低人一等的奴婢,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想过上吃穿不愁荣华富贵的生活乃人之常情,哀家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乖乖听从哀家的安排,以前萦妃给不了你,哀家一定能让你得到!”爽儿听闻,眼圈渐红,“回太后的话,奴婢并非贪恋荣华富贵之人,也实是不愿背主弃义,如今得蒙太后垂怜,将奴婢安置在皇上身边侍奉,奴婢已是感激涕零,哪还敢有非分之想?”“呵,什么非分不非分的,世事难料,哀家当初进宫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当上太后的一日,可如今怎样?人嘛,哀家先前已说过了,谁不想过好日子,但能不能过上,可要看你怎么争取了……”厉太后的笑容闪出一抹冰冷之色,似乎是已懒得和爽儿多说废话。爽儿心中暗暗一颤,赶紧道,“奴婢,奴婢一切都听太后安排!”“这就对了嘛!”厉太后正了正脸色道,“你也知道,为了你家萦妃的事儿,皇上到现在都还跟哀家别扭着呢,尽管他面儿上也没表现出太过激烈的言行,然而哀家深知,皇上的心,是彻底的对哀家上了锁啊。”“奴婢能为太后做什么?”“你别怪哀家,今儿的板子只是个开端,或许以后哀家还有更多为难你的地方,但哀家这是在帮你,皇上出于对哀家的排斥心理,哀家喜欢的人,他必然敬而远之,而哀家讨厌甚至惩戒的人,他反倒会向你靠近,尤其出于对你家萦妃的思念,他会将你当做是萦妃,将他对萦妃未能完成的呵护转移到你头上,你每多受一份苦,皇上的这种呵护欲望就会更强烈一些,你说哀家的分析对吗,爽儿?”“只要皇上能走出往事的阴影,只要太后您老能安心,奴婢甘愿多吃几顿板子,不过假如奴婢真的侥幸能获皇上垂怜,太后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呢?”爽儿一边斟酌着厉太后的话一边问道。“很简单,让皇上明白哀家对他的一片苦心,要知道哀家最近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还能为皇上监护国政多久,哀家也不晓得,只要能挺过眼下的困境,这个国这片江山社稷迟早都是他的,他就不能将眼光放长远些么,便是他的舅舅,虽然掌控了京畿各个戍卫营,可那也是替他在效力啊!”厉太后感叹道,“爽儿,你若能劝皇上上进一些,和哀家共同努力将先帝传下来的基业维系下去,再为我们皇室添点香火的话,那你想想,以后的荣华富贵,岂是这所有后宫粉黛所能企及的?”爽儿半撑起身子,泪水涟涟叩谢道,“奴婢多谢太后的再造之恩,从今后愿奉太后为己母,为太后和皇上效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厉太后满意地笑道,“哈哈,哀家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放心吧,哀家疼你还疼不过来呢,如何舍得你肝脑涂地,那咱们就说定了?”爽儿赶紧连连点头。“唔,那你休息吧,哀家也乏了,椒兰,我们回宫!”厉太后说着站起身,又叮嘱了爽儿一句,“别忘了上药,若是落下疤啊什么的,可就不好了!”“是,奴婢记下了,太后慢走,恕奴婢不能相送!”爽儿目睹厉太后重新将氅帽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在椒兰的搀扶下离开了房间,当门被椒兰给从外关紧后,一抹古怪的笑容浮上了爽儿的脸,“我会让你如愿的,太后!”趁着夜色,厉太后和椒兰如两条魅影,穿行在回珠阙宫的长廊间,出了长廊,是一座浮桥,厉太后走到浮桥中间时,忍不住在桥栏边驻足,她的目光所望,正有一眉弯月朦胧当空,而桥下河渠里的莲花早已凋谢,只有枯败的残荷莲蓬在月光下泛出幽暗的影子,微风拂过,厉太后深叹了一声,道,“椒兰,你说像爽儿这种见利忘义的小贱人,哀家能信用她吗?”椒兰望了厉太后一眼,氅帽的遮掩使得她看不出厉太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表情,但凭感觉以及多年相处的经验,椒兰能猜测到太后的心境实在很懊丧。“回太后的话,咱们只是利用她一下罢了,凭太后您的运筹帷幄,要解决掉她还不是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厉太后沉默着,半晌才道,“哀家是怕她一旦搭上皇上,就会对咱们反咬一口,想那长孙欢萦死都想不到我们是怎么获悉长孙家的秘密的,论卑鄙和隐忍,爽儿可是比她的主子强多了,如今趁她还未得势,本是最好解决掉这个麻烦的机会,可……”“是啊,皇上他不知内情,只顾着和太后闹别扭,又怎知太后为他殚精竭虑,如今萦妃已不在,只有留下爽儿来缓和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太后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哼,若是小瓷还在,哀家倒宁肯将小瓷送到皇上身边,唉!”厉太后回头瞪了椒兰一眼道,“喊娄训查小瓷的下落查得有结果了么?”“还没有!”椒兰无奈的摇头道,“只知道小瓷出宫后往京郊乱葬岗方向而去,后来就失去了踪迹!”“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厉太后再次望着天边那一眉朦胧的弯月道,“现在京城这么乱,小瓷是遭劫了?绑了?还是死了?告诉娄训,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查到小瓷的音讯,他也就不要来见哀家了!”“是!”椒兰想了想又道,“不过娄训现在对我们还大有用处,若实在查不到小瓷的下落,太后不至于真的不见他了吧?”“哀家就那么一说,坦白讲,娄训也不过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若不掐住他的脖子,他一定会反咬我们的,对小人,就决不能姑息纵妄,懂吗?”“奴婢明白了,太后,天色已晚,我们回吧,今晚上的药您还没喝呢!”椒兰走上去伸手就去搀扶厉太后,“如今朝政重担全落在太后一人身上,太后要多保重自己才是!”“保重?”厉太后不动,反而苦笑道,“想当初,哀家和先帝爷也曾无数次于月夜游渠赏荷,那时良辰美景月上梢头,哀家与先帝浓情私语缱绻携手,多么美好的时光,都随着先帝爷的殡天一去不复存了,如今剩下哀家一人独撑多事的朝政,好似这满渠的残叶,还能经几多风雨?哀家有时候想,真还不如就此追随先帝而去,再也不理天下纷争。”椒兰吓了一跳,“太后,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若没有您支撑,那天下还不晓得会乱成什么样呢,为了皇上,为了先帝的基业,您绝对不能倒下啊!”“哀家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哀家就不能当太后,凭什么哀家的元灿皇儿就不能当皇帝,那些朝臣表面上敬哀家一声太后,私下里,没有几个不腹谤诋毁哀家的,更别说吴王卫王,他们何尝把哀家放在眼里过,椒兰,哀家这心里苦楚万分啊!”厉太后跌足拍阑,越说意越难平。“奴婢明白,奴婢明白!”椒兰更用力地搀住厉太后,深怕对方一个不小心跌下阑干去,“太后您不是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就算那些朝臣们不帮太后,咱不是还有厉侯吗,再者吴王劳师远袭,一时半会儿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待双方僵持的时间一久,叛军必然会人心溃乱,那就是我们反击的好机会啊,太后实在不必太过焦虑,奴婢相信,眼下的困境我们迟早都会挺过去的。”厉太后闻言再次长叹,并拍了拍椒兰挽住自己的手,回眼对椒兰道,“嗯,幸好还有厉侯和你,椒兰,哀家一直待你不薄,你可愿答应哀家一个请求?”椒兰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松开太后,伏跪在地道,“太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何言请求?”厉太后招了招手,示意椒兰起身,然后凑近椒兰,附耳道,“哀家要你答应,万一哀家撑不过去,你一定要替哀家除掉爽儿,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