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看着好几日未见的卓瑞桐,顿了顿,才道:“夫人去库房了,说是要亲自清点寿礼。”“那她何时去的?”卓瑞桐继续问道。“晌午吃罢饭就去了!”小瓷回答。卓瑞桐遂转身离开流觞宫径直朝存放寿礼的库房走去。也许是寿礼数量太多的缘故,直到天黑欢萦还未清点完。卓瑞桐在去库房的途中遇到士卒来报处理些事务,待他处理完已至深夜,想起欢萦,一抬眼,远远的看见库房还亮着灯,于是他快步朝库房走去。推开门,见欢萦弓着身子,仍在认真清点。看着站在寿礼箱中间的欢萦单薄的身躯,卓瑞桐顿觉心疼不已,即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欢萦听见突然发出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是卓瑞桐,才拍着胸口道:“吓我一跳,你来多久了?”“我来了好一会儿了,是你个傻瓜自己数的太认真,故而没发现我!”卓瑞桐没好气的说道。欢萦对着他翻翻白眼,道:“老猎户已经答应带路了,意味着离出发去裕兹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所以必须快点算清这些贺礼换成银钱!”卓瑞桐点点头道:“嗯,这贺礼真有那么多么?要你从傍晚数到深夜……还是某些人算数太差不会数啊?”见欢萦对他翻白眼,卓瑞桐故意跟她打趣道。“呃,从小我的算数就没输给过你们两好不好?你休要诬赖我!”欢萦反驳道。见欢萦反驳,卓瑞桐满眼笑意,心中却因欢萦这般过度操劳心疼不已,遂说道:“还是我来帮你一起点验吧!”欢萦直起身子,冲他点点头道:“当时为了尽快筹集,说了不论金银财帛玉器珠宝一概不拒,现在清点起来还真够麻烦的,你来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于是,两个人一个查看一个记录。欢萦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太好,故精神百倍、不知疲倦,而卓瑞桐大概是因为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所以不管干什么也都不觉得累了,两个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干着活,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天亮后,总算是全部清点完了。欢萦捶着腰回了流觞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到这温情脉脉的一晚,卓瑞桐虽觉劳累,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休息一整天后,欢萦来王宫找卓瑞桐,到了书房聂空也在。原来他正在跟卓瑞桐汇报蓟余广在狱中的情况,见欢萦来,便将蓟余广的事也告诉了她。听聂空讲到蓟余广不仅是医官也还是用毒高手时,欢萦没有丝毫的惊诧,反倒很平静。聂空忍不住问道:“夫人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吗?”欢萦遂道:“不是不惊诧,是我早就知道有个用毒高手,只是不知道他就是蓟余广罢了。”“哦?你早就知道?”卓瑞桐露出疑惑不解的样子问道。“嗯,其实上次在卫郡城中的民宅中,我和小瓷就遭人下过毒。当时我和小瓷出门上街故意招惹刺客注意,在街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当我们回到民宅,正欲喝水时,我发现茶水上面漂浮着些许像灰尘一样的粉末状东西,当即我便怀疑茶水中已遭人下毒,于是吩咐小瓷悄悄将茶水倒掉而没有声张,这是因为断定刺客在没有得手后,定会再次出现亲身伏击。”卓瑞桐不禁称赞欢萦道:“你的心思还是那么缜密细腻,胆子也还是那么大!”称赞之余,他随即又忍不住责备道:“不过,你这样做也太冒险了,万一不小心,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欢萦冷冷一笑,道:“想我爹生前处处细致谨慎,可他一生谨慎,却还不是落个被人陷害身首异处的悲惨结局……所以,谨慎又有什么用呢?”说完欢萦踉跄着后退一步,站定后遂又道:“如今,我只想劝你,既然决定了要做大事,就不要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见气氛稍显尴尬,聂空于是道:“夫人,我很好奇当初宅前宅后都派人把守着,为何你就料定是有人下毒呢?”“这个我也想过,只是守得住四周不一定就守得住房顶啊,我推测他们下毒的手法应该是从房顶揭开瓦片,然后用特殊的细丝吊起茶壶盖,再顺着细丝将毒粉抖入壶中。”欢萦解释道。卓瑞桐、聂空听完表示同意欢萦的观点,三人不禁也叹那刺客为了达到目的、完成任务真是煞费苦心啊!聂空转而说道:“怪不得蓟余广说那刺客曾说他给的药无效,两人还因这事起了争执,原来不是他的药无效,而是早被夫人识破了啊!”“我想,要真喝了那下了药的茶,恐怕我早就一命呜呼了!”欢萦心有余悸道。其实,当你深爱着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甚至于每一个眼神都将是你不自觉关注的焦点,随时牵动着你的心,并不是它们真的有多引人注目,而只是因为它们都与你爱的那人有关而已。也许是卓瑞桐太爱欢萦,又或许是他太**,从欢萦刚才的言语中,他听出了她的坚定和决绝,却也感觉到她性情的转变。如今的欢萦似乎满心都只剩仇恨和怨尤,性情不再像从前那般温婉,连她的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没有了原来的那种真诚与温柔,看到这种状况,卓瑞桐隐隐有些担心,担心欢萦的改变最终会害了她自己,他本多次想劝欢萦,但每次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自从察觉出欢萦性情的改变,卓瑞桐内心一直挣扎要不要找个机会好好劝一下欢萦,要她放宽心胸面对一切。卓瑞桐这边操透了心,欢萦那边倒是一切正常,每天跟平时一样来书房议事。那天,三人说完事情,在欢萦、聂空欲离开时,卓瑞桐开口将欢萦留住,让聂空先行离开,欢萦驻足问他有什么事,卓瑞桐温柔的笑着说:“想跟你聊聊天啊,聊聊我们小时候的趣事!”欢萦轻轻一笑,遂道:“好吧,说说你又想起什么趣事啦!”见欢萦并没有拒绝谈及小时候的事,卓瑞桐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他对欢萦说道:“别在屋子里闷着了,我们去花园走走吧,你一定还没去过王宫的花园吧!”欢萦点点头,跟在卓瑞桐身后来到花园。卓瑞桐指着路旁一颗琼花树上停着的鸟,对欢萦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一只鸟受伤落在了齐先生的学堂门外,我们三个一起偷偷跑过去看,可是你跟元灿虽好奇却又不敢上前去捉,而是怯怯的躲在我身后,最后还是我将它捉住,我们一起帮它包扎了伤口让它重新飞了起来,现在我都还记得它飞起来时你跟元灿开心的笑容……哈哈!”望着卓瑞桐笑着讲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欢萦的神色逐渐黯淡下来,在心里道:是啊,他连一只受伤的鸟都不敢去抓,又怎么敢忤逆他母后的旨意呢?见欢萦没有排斥提及卓元灿,卓瑞桐试探般的继续道:“我那弟弟元灿,天生就是那么天真单纯,不谙世事!我记得你以前都叫他‘傻灿’的,呵呵!”卓瑞桐不想欢萦过于嫉恨卓元灿,于是故意这样说。听卓瑞桐这样说起那个人,欢萦的心里像针扎一般疼痛,冷哼一声道:“那分明是他懦弱,却也能让你说成是天真单纯,你以为一个人真的可以单纯一辈子吗?”“难道单纯不好吗?你爱的不就是他孩子一样的简单吗?”卓瑞桐失控道。这次欢萦没有再反驳,因为她知道,在卓瑞桐心中卓元灿始终还只是个孩子,估计就算有朝一日兄弟俩兵戎相见也还会互相叫一声“三哥”“四弟”,还有就是卓瑞桐说的对,她当初不可救药的爱上他的确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总能感受到简单的快乐……之前竖起的高墙瞬间倒塌,现在恐怕连欢萦自己都难以分辨心中对卓元灿是爱还是恨了。想到自己和她全家的遭遇,她还怎么爱得起来;想起以前跟卓元灿在一起的种种,她又怎么恨的起来!知道自己刚刚失控,又触及到欢萦的伤心事,卓瑞桐心中自责不已,故上前满怀歉疚地对欢萦道:“欢萦,就让过去的一切都过去吧,我希望看到你永远开开心心的样子!”欢萦睁开因难过而紧闭的眼睛,对卓瑞桐挤出一个笑容道:“好,我答应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瞥见欢萦久违的笑容,卓瑞桐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着了地,于是他对着欢萦重重的点了点头。接着两人都不说话,继续在花园里散着步,欢萦最后打破沉默,问卓瑞桐道:“对了,上次那些玉器珠宝都折换了吗?”卓瑞桐回过神,接话道:“明天问过聂空方才可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聂空便来回报寿礼折算后的具体情况,只见他蹙眉苦恼道:“这次虽囊获颇丰,但离扩军需要的庞大开支仍是相差甚远呐!”欢萦听罢,兀自道:“看来我对军费开支还知之甚少啊,那天看到清单还以为这次筹到的款额用来招兵买马已绰绰有余,原来是我愚昧了!”相比欢萦的垂头丧气,卓瑞桐倒是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他没有抱怨,只是无奈的叹叹气。这样一来,三人都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才好。商讨了许久,仍想不到办法,欢萦随即道:“既然不够,那就先不扩兵,先去买马!”聂空、卓瑞桐均觉得不妥,便道:“打仗主要靠的是兵,光有马是不够的,更何况购马之事还尚难!”可是欢萦主意已定,固执道:“北戎部族的马匹身健蹄疾,如今他们之所以那么嚣张多半是仗着他们的健马,两军交战拥有健壮战马的一方必定占尽优势,我们如若没有健马,来日对付来得快跑得也快的北戎,必将吃大亏……所以,我们必须得先去裕兹国购换回健马才行!”见欢萦分析的头头是道,并且一副她意已决的样子,卓瑞桐实在是感到为难。沉默良久,聂空于是道:“其实,我早就关注过裕兹国的情况,他们的马匹的确是精硕健壮,丝毫不亚于北戎的马,有些好的品种甚至还优于北戎。只是,的确如蒋兄所说,从裕兹国购回马匹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那你的意思是?”卓瑞桐和欢萦异口同声道。聂空看着两人急迫的表情,遂道:“要远赴裕兹国购马,必须要有熟悉路途的向导,一同随行的人更是要耐力绝佳,不仅要耐得住途中的风沙还要有坚强的毅力,因为这一行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千里迢迢一旦出现差错,那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付诸东流!”不等两人细细琢磨,聂空遂又道:“除了熟悉路途的向导以外,还需要一个领队的人随时掌控局势、自如应对遇到的种种变故……原本我是打算亲自去一趟的,可是王宫里的事太多,主上身边又缺少出谋划策的人,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只得呆在卫郡出不了半步。”卓瑞桐附和聂空道:“对啊,你怎么走得开,这王宫上下的事还都得你打点啊!”见二人如此之多的顾虑,欢萦表示道:“我不是已经请到了蒋大哥吗?他也说动了熟悉路途的老猎户带路,你们到底还顾虑些什么呢?”面对欢萦的疑问,聂空摇摇头道:“你那蒋大哥虽有胆识,说到底却也只是一介书生,我和主上实在是不想让他以身犯险,还有那老猎户已准备在家安享晚年,怎可强硬说服人家为我们冒险呢?”“欢萦,聂空说的对,我作为一郡之主,怎么能让我的百姓为我冒如此大的险呢?”卓瑞桐也道。可是,以欢萦倔强的性子,任二人怎么说她都依旧坚持。万般无奈之下,她稳定情绪放慢语速,苦口婆心道:“蒋大哥对去裕兹国已经是轻车熟路,只要我们准备充分,在途中随机应变,加上蒋大哥和老猎户的帮助,我相信我们一定会顺利购得马匹回到卫郡的!”“你的意思是,你要一同随行,也要去裕兹国?”卓瑞桐听罢欢萦的话,紧张道。欢萦一脸坚定,道:“嗯,就由欢萦跟蒋大哥一起去裕兹国购马吧,欢萦保证一定将马匹买回来!”“不行,坚决不可以!我怎么能让你去冒险!”卓瑞桐严肃道。聂空也表示不能让欢萦去,听他道:“夫人,你一直生活在京城,对卫郡这苦寒之地的气候还能勉强适应,但对戈壁环境实在太缺少了解,我估计还没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你就已经吃不消了,购马之路绝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这一路绝不是意气用事就能解决问题的!”面对二人态度的强硬,欢萦丝毫不示弱,继续道:“虽然我从小生活在京城,但并不代表我就不能适应戈壁的气候,你们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一直以来,卓瑞桐都知道拧不过欢萦,她一旦决定的事说什么都难以改变,无奈之下,他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聂空,希望他能说服欢萦。聂空自然知道卓瑞桐的意思,思索再三后对欢萦道:“夫人,要你去还不如我去,姑且先不说我比你熟悉戈壁地貌的环境,就单从我是个男人且体格比你强壮十倍有余来说也该是我去!”欢萦刚欲说话,聂空继续道:“夫人不必多说了,还是我去吧,你就留在卫郡接替我的位置,帮助主上处理王宫的各项事宜,有你在主上身边谋划,我也放心!”卓瑞桐和欢萦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聂空遂转过头向卓瑞桐请军令状。卓瑞桐只得点头应允道:“那就听你的吧,记得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随即又对欢萦道:“欢萦,你就留下来帮我吧!”欢萦深知军令状一下就不可改变,只得站在一旁表示默许。默许尽管有些不心甘情愿,可聂空前去裕兹,从实际情况上来说,比自己亲自去的把握要大的多,毕竟溟沙营的将士几经聂空的训练,聂空信服力不容置疑,想到聂空此行的艰难,没有有力的保障,是绝不可能完成任务的。卓瑞桐望定聂空,“此行就要辛苦你和蒋之道了,你估算能有多大把握?”聂空苦笑,“没有把握行吗?好容易筹集到的军饷,总不成白白送给北戎?有没有把握,这一趟我都要为主上带回马匹来!”“不,不仅仅是马,还有你们每一个人,一个都不能少,都必须活着回来见本王,听见了吗,聂空?”卓瑞桐正色道,一脸的殷殷关切。“我尽量”,聂空的心情显然也不轻松,“路途上的危险我确实不能保证不折损一人,可主上你请放心,我不会轻易放弃!”“是啊,谁也不能保证不损一兵一卒,卫王你就别难为聂总管了!”欢萦劝道,并对聂空保证,“如果聂总管信任我的话,我定会利用这段时间,帮主上增兵扩军!”“好,那聂空就拜托夫人了!”聂空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