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让你早点回宫休息,别等我了吗?”欢萦定定地望着卓瑞桐,百感交集。“没见你回来,我怎么能安心休息呢?”卓瑞桐轻蹙眉头,“出什么事儿了,欢萦,你的神情不对啊!”欢萦掩饰地垂下眼帘,“没有,没什么事儿,太后请我去说说话,叙了一阵子旧,所以耽搁晚了。”“真的?你没骗我吧,欢萦,我跟你说,我母后她说什么你都不用往心里去,人年纪大了,脾气就会变得古怪些,但她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不能怎么样的,你完全可以当耳旁风,若是觉得受了委屈,你告诉我,我改天去劝劝她……”“行啦,王爷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真的只是叙叙旧,太后完全没提宁棠儿,所以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踏踏实实回去睡觉吧,好不好?”欢萦冲着卓瑞桐挤出一抹微笑,声音也变得格外轻柔。卓瑞桐狐疑地盯着欢萦,“你和我母后也没见过几次,有那么多旧可叙吗?欢萦你不许骗我哦,明天就要启程了,我可不想你因此而受到影响!”“能受什么影响啊!”欢萦笑道,“要说受影响最多是受你的影响罢了,你这么紧张会让我不能安心启程的。”“好好,那我先回去,你早点歇了,明天一早我会在暗道口送你们!”卓瑞桐无奈,尽管不太相信欢萦的叙旧之说,可又怕影响到欢萦她们的休息,只能作罢,先暂时回寝宫再说。等卓瑞桐离开后,小瓷服侍欢萦洗漱,帮欢萦解开发髻取下簪子时,欢萦问小瓷道,“你从前跟卫王有多熟,为何知晓这簪子的来历?”小瓷愣了一下,“夫人听老太后说了什么吗?小瓷并不知晓簪子的来历啊!”“那最初我从首饰盒中挑出簪子时,你为何用那样特别的眼光瞧我?”欢萦的语气有些不快,“你我如今同气连枝,有什么不能明讲,难道还需要遮遮瞒瞒么?”小瓷醒悟到欢萦定是疑她说谎,故而不快,忙解释道,“夫人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清楚这玉簪的来历啊,那日卫王拿了些衣物以及一匣首饰给奴婢,奴婢当然要打开来点验一下喽,也免得万一不小心弄丢了一两件,那奴婢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反正在皇宫里的时候,凡是奴婢经手的首饰都要点验的,何况卫王宫?奴婢正点着,卫王却忽然说,还有一件呢,也放在一起吧,说着他就从自己怀里摸出个锦布包,打开来里面就是这白玉簪了,奴婢见卫王的举动便疑心簪子对卫王来说肯定是特别的物件,不然他怎么会单独揣在怀里呢,后来夫人千挑万选,居然也从一匣首饰中选中了白玉簪,奴婢自然觉得好生奇特,原来夫人跟王爷真的有缘分呢!”“什么缘分不缘分的,碰巧而已,倒是我误会你了”,欢萦掩饰道,“晚上和太后闲聊时,她说这玉簪挺配我,所以我忽然想起了那天的事儿。”小瓷对着镜子撅嘴道,“夫人什么都还好,偏是疑神疑鬼的时候令人尴尬,夫人疑我倒罢了,不会连王爷也一块儿疑吧,幸亏玉簪是夫人自己挑的,不然定疑是我和王爷串通好的,说不定一气之下还摔了玉簪呢!”“行了行了,我不过多问了几句,倒惹出你这么多联想来,我看你是想着要出门远行,兴奋的过了头吧!”欢萦不满地白了一眼小瓷,将玉簪随手放在一边,并拿起梳子,自己梳起头来。小瓷见状,嘻嘻一笑,抢过梳子帮欢萦梳理着,“说起远行,其实我还真有点兴奋呢,自我记事以来,跑的最远的一次,就是带着你从京城跑来这里,可当时你死睡在车上,一动不动,跟个死人没什么分别,而我又惊恐万状,接天连夜的赶路,除了驱车飞奔之外,几乎什么都顾不上,尤其在夜间,黑乎乎的官道上,只剩我一辆马车,还搭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真是要有多恐惧就有多恐惧,我还想呢,万一你没服解药,就那么突然醒了,直愣愣的坐起来,到底是诈尸呢,还是已经变成鬼了?”“呸!你就编吧小瓷,我还真想忽然从你身后坐起来,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嘴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吓不吓得死你!”欢萦嘴上争锋,心中却对小瓷充满怜爱,那种情况下,换了谁驾车,怕都是七魂跑掉了三魂。“夫人这样说好不讲道理,等哪天换我披头撒发扮成鬼吓夫人,夫人会成什么样呢?”小瓷知道欢萦在跟她开玩笑,所以也继续玩笑着。“会成什么样?你说会成什么样?”欢萦忽然从凳子上跳起来,张牙舞爪的就去咯吱小瓷,小瓷丢下梳子,一边躲闪,一边找准时机还手,流觞宫中的临行前夜,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寂,罕有地传出了两个女子嬉戏笑闹的声音,持续到深夜。不知睡了多久,欢萦忽然被敲更声惊醒,一听离出发还有一个时辰,她轻轻将斜靠在自己身上的小瓷推开来一些,挪动着下了床,推开窗户,窗外如银的月光泻洒进来,令人心情为之一振。梳妆台上,那支白梅玉簪静静的躺在月光中,更显得剔透晶莹,欢萦凝神良久,若有所思,终于没有去碰它,而是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因为月光,庭院中格外的清爽,尽管风吹得欢萦不禁揽紧了衣袍,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在回廊中坐一坐,若是在京城,这么好的有月亮的夜晚,肯定不会如此冷吧。即使已经看过欢萦的戎装装束,卓瑞桐却仍有心动的感觉,今日的欢萦似乎特别清爽干练,而尚未遮掩上的黑纱垂落一侧,更衬托出了她白皙柔润的脸颊,宛如明珠出尘,卓瑞桐迎上前去,端详欢萦良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欢萦也有些沉默,想了半天才道,“我走了之后,卫王不要忘了欢萦交代过的那些要注意的事项,凡事以大局为重,切莫意气用事,还有就是……”“我会的,我会记得,会自己保重,等你和聂空的好消息,你也是,要记得分离原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卓瑞桐不等欢萦说完便接了话茬,他郑重承诺着,也郑重约定着。欢萦点点头,“溟沙营的消息传递全靠鹰隼,如果遇到紧急情况,王爷一定要多放两只,以免消息失漏!”“知道,你那边无论情况是否顺利,也要定时发送消息过来,这样我就知道进展如何,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上主意呢,毕竟我和聂空有一些成功的经验。”“好!”欢萦笑笑,“那我们走了?”“牵马过来!”卓瑞桐一面大声吩咐护卫,一面目不转睛地凝神欢萦,好像要将欢萦的样子深深刻入脑海中一般,“一路小心,珍重!”“卫王珍重!”欢萦和小瓷翻身上马,“就此别过了,卫王!”两骑快马穿过林中小径,飞速地消失在林荫尽头,往卫郡城方向而去,卓瑞桐深深的长叹一声,“走了,都走了,偌大的卫宫,这下只剩本王一个人形单影只孤孤清清了。”欢萦和小瓷在城门外遇到早已等候多时的陆子嵩,三人不再多语,急急催鞭,赶往灵山行宫,陆子嵩问欢萦道,“夫人想必还未曾去过灵山行宫吧,在下倒是跟随聂总管去过一回,还是由在下跑前带路好了!”“有劳陆将军了!”欢萦缓了缓缰绳,有意让陆子嵩骑到了前面,“你派去接应的人员,传回了消息没,是否一切顺利?所有人是否已集结完毕?”“截止到昨晚,只有东边中晟营的人还没到,其余的已经全部集结完毕,派出接应的人员,也只有接应中晟营的那几个还没回来,不过按路程估算,最迟今晚或明早便能到吧”,陆子嵩道。“唔,今日我们就算抵达灵山行宫怕也要晚上了,中晟营的人如果还没到的话,明天我们就休整一天,后日再转道。”“好!”陆子嵩高喝,“跟我走,抄近路,不到傍晚我们就能抵达。”一路向北,陆子嵩所说的近路,乃是翻过一道山垭,山路不算陡峭,但对于完全没有山路骑行经验的小瓷来说,吃了不少苦头,陆子嵩不得不时常停下等候没跟上来的小瓷,最后陆子嵩干脆帮忙牵住缰绳,带着小瓷走,这样总算平安的继续上路了。果然,如陆子嵩所预计,三人傍晚之前就来到了灵山行宫脚下,想来如不是小瓷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应该还能更早到,灵山行宫修筑在一整座小山上,四周环绕果林及城墙,经过了一路上的荒凉不毛,欢萦连叹灵山行宫的选址真是得天独厚。三人在山下下了马,经正门走石阶上行宫,欢萦道,“幸亏灵山行宫够大,不然两千将士如何安顿的下来?”正说着话,下来一名偏将打扮的人,拱手道,“陆将军,影夫人,末将施丰等候三位已多时,你们总算是到了,恕末将迎候来迟!”原来此人就是陆子嵩派来灵山行宫负责安顿的将领,一番寒暄后,欢萦得知各营来的将士暂时都是由施丰统一指挥,大家早已磨拳擦掌,就等欢萦他们到来了,不过中晟营的人不知何故,仍是还未到。看来不得不再多休整一日了,欢萦在施丰的带领下,先去看了自己和小瓷住的地方,然后吩咐施丰在晚饭前通知全体人员到大殿集合,她有话说。施丰应诺着退下,陆子嵩也去找住处了,欢萦和小瓷打来冷水,将就洗了一把汗津津的脸,然后就率先去大殿等候众人。没一会儿功夫,众将领陆陆续续到齐,欢萦对大伙的集结速度还算满意,毕竟是第一次训话,不可能要求太高,但以后是决不能允许这样的速度了。“我知道,诸位都是各营所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施丰将军也一定告诉过你们集结来此的原因,可大家知道我们要去的溟沙山谷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吗?”欢萦开口便询问道。许多人面面相觑,均摇了摇头,还有一些人大着胆子回道,“听说要经过一个像迷宫一样的死亡谷?我们不会在里面迷路吧?”另有人则道,“集结我们去溟沙山谷是去训练么,那和我们平时在军营里的训练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去那么奇怪的地方?”欢萦点点头,“说的好,今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多年来卫王在溟沙山谷中还藏有一支秘密的部队,那就是施丰和这位陆子嵩将军所隶属的溟沙营,经过多年的特训,它已成为卫郡综合实力最强的一支奇袭劲旅,而挑选你们的目的,则为了扩充这支奇袭劲旅的实力,我们希望在需要的时候,溟沙营可以成为最锐利的刀,直插敌人的咽喉,你们愿意么?”“当然愿意!我们早就迫不及待了!”下面这次异口同声应道。“至于溟沙营的训练和你们平时所在军营的训练有什么不同,这个问题我想你们很快就会见识到,我们卫郡地处边界,首先要防范的敌人便是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的北戎,他们骁勇善战,善于千里奔袭,面对这样的劲敌,我要求你们从踏上溟沙山谷的那一刻起,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未来的训练和对敌,我保证,成为溟沙营将士的日子,将是你们一生中最辉煌和难忘的日子,你们不仅将会建立赫赫战功,同时也会扬名天下,让所有的敌人听到溟沙营三个字便闻风丧胆心神俱裂!你们能做到吗?”“能!”众将士再一次异口同声。“我!没听清!”欢萦一字一顿,冷冷道,“我要你们拿出令敌人闻风丧胆心神俱裂的气势再给我回答一次!”“能做到,杀敌立功,所向披靡!”这一回是如雷的呼啸传遍了整个灵山行宫,令草木皆为之震撼。欢萦终于满意的笑了,“我们后天一早启程,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考虑退出,但是当你决定了迈出通往溟沙山谷的第一步时,就要做好面对一切困难也毫不退缩的准备,否则,谁若是想半途逃跑,皆以临阵脱逃论罪,立斩无赦!”下面一片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的神情都比刚进大殿时肃穆庄严了许多,欢萦道,“我要说的,先就这些,下面由陆子嵩将军为你们简单介绍一下路途上的纪律和注意事项,以后,你们的训练就主要由陆子嵩将军负责,所有人的行动也必须听从陆将军指挥,若有敢违者,军法处置!陆将军,请吧!”训话结束之后,众将皆由施丰带往膳堂去吃晚饭,陆子嵩和欢萦、小瓷最后才走出大殿,陆子嵩朝欢萦拱手道,“夫人呐,夫人刚才一席话真是让末将佩服之至,夫人虽为女流,但天生就有将帅之风,实在比末将等强上百倍啊,我想这些将士们一定都跟末将一样,彻底的改变了对女流之辈轻看的想法,对夫人五体投地呢!”欢萦淡淡笑道,“陆将军谬赞了,要想彻底的改变大家的成见,还早着呢,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在以后的日子,我们大家可以同心协力,把溟沙营训练的更好更强,而我也会尽最大努力担当好我该担当的,配合陆将军的训练,陆将军请放心吧!”陆子嵩也笑了,“有夫人坐镇,末将心里就有底多了,末将在此发誓,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夫人满意。”“唔!”欢萦做了个有情的手势,示意陆子嵩边走边说,“其实我从未带过兵,当然也从未训过兵,所以我若是有失误的地方,还请陆将军不必顾及我的颜面,直言指出,可以吗?”“好,末将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子嵩道,“夫人是去膳堂和众将一起用餐呢,还是末将让人把夫人和小瓷姑娘的饭餐,单独送到你们的房里?”“今日就单独送到我房里好了,跑了一天的路,我倒没什么,但小瓷姑娘不擅长途骑行,怕是累的吃不消了,我带她回屋让她好生休整一下,明天开始,我再和众将一起用餐吧!”欢萦回脸望了一眼小瓷,对陆子嵩道。“好,那末将这就派人将晚饭送过去!”陆子嵩拱手拜别,“夫人也好生休息吧,不然到溟沙山谷一路,比今天可是要艰苦的多!”“等等!”欢萦唤住转身欲走的陆子嵩,“明天一早,你来接我,我们去巡视一下将士们的住处,还有灵山行宫,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总要四处转转吧,另外中晟营的将士到后,无论多晚,都要立即通知我!”“是,末将知道了!”陆子嵩领命离去,当只剩下欢萦和小瓷两人时,欢萦对小瓷笑道,“累的不轻吧,来,我们弄点热水,洗个热水脚,你会舒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