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夫人也是在京城长大,为何倒比我适应长途远骑呢?”小瓷不免愧疚道,“都怪我太差劲了,不会因此而影响后天的进发吧?”“不会的,你第一天第一次骑这么远,又走了很大一段山路,颠簸和姿势的僵硬才造成了腿脚的血脉不畅,由此引致酸疼肿胀,休息一天后再骑,可能就会适应许多,到时我再教你个法子,让你能够随时调整,保持舒服点的姿势,那再远的路途咱也不怕了!”欢萦说罢,自嘲的笑了,“其实我也很久没赶这么远的路了,还行,本事还算没丢多少。”两个女子慢慢走回住处时,热汤热饭已经送到了屋中,尝了尝,竟比卫王宫中的饭菜还可口,或许是因为劳累的原因,两个人风卷残云,居然吃了个一点儿不剩,晚上别说小瓷,就连欢萦也开始觉得天气又冷,浑身又酸疼,好在被褥还够厚,一晚上两人挤作一床,虽睡的不太踏实,总算还囫囵到了天亮。起床洗漱之后,得知中晟营的人还未到,也不晓得出了什么状况,欢萦便带着小瓷去膳堂用早餐,热腾腾的稀粥和馒头下肚后,两人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头晚酸疼的身子骨也似乎恢复了活力,欢萦让负责造饭的厨子这晚三更就得起来准备,不单要准备早饭,还得准备两千人路上所带的干粮,因为从灵山行宫去溟沙营尽管从路途上算,也不过两三百里,但进入荒凉谷地后,行程就会减慢许多,顺利的话,也需三日才能抵达。和陆子嵩说好去视察,所以用过早饭后,欢萦便拿了名册,一一核对集结来的将士,人数太多,清点完毕都已经是近两个时辰后了,将士们在施风的安排下,轮序开始日常操练,欢萦和小瓷及陆子嵩则沿着灵山行宫的山道,向四处走走,灵山其实除了行宫所占据的灵峰外,还有大大小小七八座峰,不过从灵山行宫修通的山道前往,距离都不远,往来皆在半个时辰内,听陆子嵩介绍说西北方的猿啸峰设有烽火台,欢萦遂建议先往猿啸峰看看。走了一段山路,山路变成向上修筑的栈道,欣赏灵山风光之余,欢萦很好奇地问陆子嵩,卫王为何花了这么大的工夫修筑灵山行宫,陆子嵩道,“非也,灵山行宫并非是卫王所修,而是早在先帝期间,就筑起了这座行宫,因为卫郡地处边界,先帝和北戎几次交锋都会先在卫郡落脚,但是大军调动,为方便指挥和联络,以及免得过于惊扰民众,加重地方各项负担,先帝便选中了距离卫郡百里开外的灵山驻扎,而且猿啸峰正面对北戎地界,碰到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看到北戎境内的几处山峦,先帝遂在猿啸峰筑烽火台,以此警戒自己及后人,塞外强敌窥视,要时时居安思危,万勿懈怠懒惰,荒废朝政,否则迟早会被外敌吞灭。”“原来如此!”欢萦感叹道,“所以卫王就国后也将这里当做是时时提醒自己,防范外敌的地方了,对么?”“是啊,大家心里都明白,卫王蓄志早非三五日了,可惜卫郡地势太偏,单以卫郡一国之力对敌,实在困难重重,好在经过几年的练兵和囤积,卫郡的实力已比卫王刚来时强大了许多呢!”三人在闲聊中不知不觉就来到猿啸峰上,峰上筑有城墙,一路通往烽火台,但是今日天气尽管晴朗,山中却有些轻雾,陆子嵩道可能看不到北戎界内的山峦了。站在烽火台上,欢萦极目远眺,只见天际交汇处有几处隐隐的黑点,也不晓得是不是陆子嵩所说的北戎境内,而山下卫郡的风景则尽收眼底,薄雾如纱,千里阔野壮观且苍凉,风蚀的山丘沟壑既显得突兀也无比的凝重,蜿蜒向东的卫河则如大地的缎带,在透明的阳光下反射出镜面一样的波光,三人赏目许久,都为俯瞰的山河所痴迷,在这样的天地间,人是多么的渺小。正欲回程,却见一名兵甲冲冲赶来,“回禀影夫人,陆将军,施将军让在下前来通传一声,中晟营的将士们已经到了,他们半路有人生病,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有人生病?”欢萦大惊,“生的什么病,会不会是疫病?”“别急!”陆子嵩道,“北地气候干燥,天气温差极大,反而不易生疫病,倒有可能是途中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因气温差异导致的寒热病。”“没错,据他们说是宿营时,喝了生水后,好几个人都出现了上吐下泻的毛病,又由于没带必备药品,故而拖到了今日”,那名兵甲回道。“没带药品?真糟糕,我们也忘了这层了,怎么办?”欢萦暗暗责备自己怎么考虑过来考虑过去,却把这么重要的环节给忘了。陆子嵩沉吟了一下道,“行宫是为王爷他们避暑和秋猎准备的,应该也有一些药物储备,我们回去问问行宫的杂役,他们或许知道!”听陆子嵩这么一说,四人忙匆匆往回赶,刚望见行宫的殿影,便见施风候在路口,“影夫人,陆将军,末将在等你们拿个主意,招募来的将士中有人略通医术,他看过中晟营生病的将士后,说不是拉肚子那么简单,生病的人身上起了红疮,而且已经生脓溃疡,估计受了什么感染,又没得到及时医治所致,我们在行宫中找到一些药粉,刚给生病的将士用了,可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末将觉得已不宜再让他们前往溟沙山谷,而且末将怕有传播的可能,将所有中晟营的将士都隔离在半山的易房内,除此之外,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噢?情况这么严重吗?”陆子嵩的脸色也变了,“万一传染的话,那我们所有的人都别想走了,那个通医术的将领呢,立即叫他过来,我要问个清楚!”“他现在正在给剩余没有生病的将士检查,估计一会儿就能上来,陆将军影夫人,要不我们先去大殿等候消息吧!”施风征询道。欢萦点点头,几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向大殿走去,小瓷见各人脸上均一脸凝重,忍不住问道,“中晟营来的人到底有多少啊,如果放弃他们,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军力?”“中晟营此次调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一百二十八名,现在已经顾不上管什么军力不军力的问题了,就怕是疫病,那样不但我们会受影响,若冒然前往溟沙营,还会影响整个溟沙营呢!”欢萦忧心忡忡的答道,接着问施风,“生病的到底有多少个?你点过没?”“点过,四十二名,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施风道。“四十二人是几乎在同一时间生病的,还是陆续生病的?”欢萦紧追着问。“据他们说,有三十五人是在宿营的当天夜里开始发病,还有几人是因为照顾生病的,在随后的第二日陆续生病,所以他们其实也采取了一些相应措施,所有人全部用了面巾遮住口鼻,也避免着直接肌肤接触,从余下的行程看,生病人数没有增加。”欢萦和陆子嵩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样的话,似乎还有希望?等了许久,那名略通医术的士兵才赶来大殿,他的身后还跟了几名自愿帮忙者,那士兵自我介绍说姓丁名源,家里上两代皆是郎中,传到他这一辈,因为有兄长继承父业当了郎中,所以他才弃文从武投了军,但从小耳濡目染,对普通的病症还是不在话下,以他之见,生病的将士必是受到污染水源的感染,加之本身的不适应,才至生病,病症有一定的传染性,但只要注意别沾染到病人的口沫或呕吐的污秽之物,便问题不大,经检查,余下的八十六人是健康的,但为保险起见,可以令他们沐浴汤药,更换衣裤,再在衣服上洒一些药粉,即能彻底绝断传染的可能性,而生病的四十二人服药过后,应该能有好转,病重者或需调养个七、八日,症状轻者,三五日即可康复。”欢萦和陆子嵩听后,同时觉得松了一口气,便立即吩咐下去,所有炉灶旺火,大锅烧水,另由丁源带一些人去采摘洗身子用的草药,将灵山行宫杂役们平时居住的易房再腾出几间,供中晟营的将士们沐浴,每人的浸泡时间都必须达到丁源所要求的,更换下来的衣服,亦由专人抱至空地处集中焚烧,再掩埋灰烬,最后又将洗浴更衣完毕的士兵,另行隔房居住。零零乱乱的折腾了半天,所有人都错过了午饭,但相比对病情扩展的担心,他们根本就没怎么感觉到饿,于是中午饭便连着晚饭一起用了,吃饭时,欢萦和陆子嵩商量,既然生病的士兵需要调养,而他们又不可能再在灵山行宫耽误久了,所以只能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带健康的将士们先走,由施风和丁源留下来照看病人,等四十余名士兵完全康复后,再由施风领他们入谷。尽管出现了一些波折,让欢萦多生出一丝忧虑,不过总算问题得到了解决,他们绝大部分人还是可以第二日就启程了,这次的意外让欢萦吸取了教训,欢萦让丁源将库房里的药粉药膏等现成的物品全部清点一遍,除了丁源他们需要留用的,剩余的只要是可以防止日常疾病的,全部分作小包,交给下面的将士各自保管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而水源问题显然是最大的困扰,撇开中晟营的将士是因为在路途中喝了污染的水源不说,陆子嵩告诉欢萦,此去溟沙营沿路上能够使用的可靠水源将越来越少,即便是有水源,离行军的大道也会很远,往返一次几乎要半天时间,尤其进入沙谷后,他们恐怕一滴水也不会补给到,所以通常进入溟沙山谷之前,必须到达那唯一的水源地进行补充,且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否则天黑以后,复杂的地形极易迷路,到时,别说找水源了,很可能还会偏离大道,越走越远,越走越迷失方向。欢萦想了想,“靠罗盘也不行吗,我们如何才能在天黑前赶到?近两千人马的吃水问题,比你们以前几十人出入可难解决的多呢!”“没错,不光有人,还有马的饮水必须要保证,因为马不耐饥渴,若不及时补充水,会活活渴死,所以从灵山行宫出发时,每个人必须准备至少两大皮囊的水,尽量保证马匹的饮用,到合适的水源地之前,我会提醒大家还有多远,还有多久才能补充到,让大家控制好用量,至于你说的罗盘,到沙谷的边缘就失灵了,所以不能指望,必须得在天黑前找到,否则宁肯多熬一夜,可那样的话,我们不仅要多耽误一天,还会因为夜间没有合适的宿营地,有被冻个半死的危险,且不是一夜的问题,是两夜!”“为什么是两夜?”欢萦纳闷地问道。“还是我先前提到的,水源地太远,如果我们能在天黑之前到达,正好可以在水源附近扎营,这样第二天一早便可整装进入沙谷,反之,若不得不第二日去寻水源,那么就会耽搁半天,以至于夜间正好……”陆子嵩没再说下去,却是一脸的难色。“正好会在死亡丘壑区宿营是吗?”欢萦从陆子嵩的眼神中已猜出个大概。陆子嵩点点头,“便是我们,也不敢夜间滞留死亡丘壑林。”“为什么?真有那么可怕?”欢萦瞪大眼睛。“听说夜间风刮过丘壑地带时,会传出极为可怕的嗡鸣声,让人毛骨悚然,还有传说,这种可怕的声音会让人迷失心智,在迷宫一样的丘壑中瞎转悠,直至累死为止!”陆子嵩垂下眼皮,“我被调到卫郡城追随聂总管之前,溟沙营就有两个胆大的将士,喝了酒之后,相约夜闯死亡丘壑,结果再也没见过他们的人,后来溟沙营就将死亡丘壑设为禁区,严禁任何人夜间进入。”“我明白了,水源很重要,但这近两千将士们的生命更重要,从明天开始一定要严格按照行程前进,绝不能再允许出现半点差错了!”欢萦站起身,想了想又道,“那一直以来溟沙营的水源是怎么解决的呢?”“溟沙山谷外有一处淡水湖泊,溟沙营其实就设置在湖泊附近的隐蔽地点,没有水,谁也无法生存,所以当初选址,聂总管很费了一番心思!”陆子嵩道。“好,那你把该交待的,都跟大伙交待一下吧,让大伙提前做好准备,不光是需用上的,还得对我们可能面临的困难,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是夜,临休息之前,欢萦不放心,又和陆子嵩一起,一一检查了各营将士们的准备情况,到熄灯之时,她才回屋,小瓷在等她,见欢萦脸有倦意,便问道,“夫人,你很累么,赶紧睡一会儿吧,你这个样子真让人担心你也会生病。”欢萦摇摇头道,“我不是疲倦,而是一开始就出现的意外,警醒了我真正的训练中,可能会遇到更多更大的困难,我之前设想的太简单了,所以,我现在真的有些担心自己能否胜任了,小瓷,你说我万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办?”“怎么会呢,以夫人的聪明才智,还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夫人你别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遇到什么困难,不还有陆子嵩他们么?”小瓷柔声安慰道。欢萦苦笑,“我那点小聪明算什么啊,幸亏我还有点慧眼,抓住了陆子嵩这个家伙,不然真的进了溟沙山谷,情形不可想象,另外,我更担心的是,这次选人毕竟仓促一些,万一进入溟沙山谷后,他们不能通过训练,该拿他们怎么办?因为溟沙营的真正所在,是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的。”“无妨啊,夫人,我对新招募的这些也并不是太看好,而且训练时间又有限,想让他们完全达到以前溟沙营的水平,根本不可能,但是他们可以作为溟沙营的后备,一面训练一面继续挑选擢拔,而稍微差一些的,也许他们比陆子嵩、施风之流不如,可比起大营的士兵又强上不少,所以不如根据他们的能力,到时派以适当的任务即可,多一份力量总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啊”,小瓷边说边替欢萦宽衣,好让欢萦能安心睡一会儿。“你说的对,至少他们有杀敌立功的心,这比什么都强,两军对战,斗志一定不可缺!”铠甲移除,欢萦顿觉身子轻松了不少,“好了,我也不多想了,咱们早些休息,明儿好准时启程!”“嗯!”小瓷笑着就伸手去拔欢萦发髻上的发钗,忽然愣住,想起来什么似的吃惊道,“夫人,你的玉簪呢,怎么没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