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欢萦在溟沙营收到飞鹰传书已经是京城之变十日以后的事儿了,但是她仍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卓瑞桐在信中告诉她,京城之变中娄训称帝,厉太后病亡,厉津及厉夫人也身亡,但他在京城的探报查寻数日,也未落实卓元灿以及厉仁等的下落,而且娄训的人似乎也在寻找元灿。欢萦还未来得及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很快收到了卓瑞桐的第二道飞鹰传书,密信告诉她,尽快带兵出溟沙山谷,开往边界,以防北戎的趁机袭击。欢萦反复考虑和斟酌之后,连夜给卓瑞桐回信,告诉他现在正是他举旗讨贼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将不复再有,如果吴王亦做出了讨贼的反应,他们甚至可以以拥军吴王的名义起兵,当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因为即便不分兵,吴王属军的总体实力还是强于卫郡,何况他们必须分兵对付北戎,联吴至少可以缓解他们兵力不足的压力。之前吴王和朝廷之争时,卫郡出于种种顾虑不便参与,但也因此而错失了一次机会,现在的形势反倒更有利,兄弟联兵一致对付国贼,不仅吴王不会生疑,对卫王来说,亦将收拢更多民心,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立即起兵讨伐娄训,至于对付北戎,若卓瑞桐信得过她的话,就交给她来处理,尽管没有决胜的把握,但相信还是能保边界无虞,当然,少不得要卓瑞桐的一纸帅令发到。事实上,欢萦这些天一直在研究对北戎作战的策略,她深觉北戎地域广阔,所占大漠草原绵延数千里,如若不扫平北戎王庭的话,游牧部落集结聚散的迅捷,将必定会使得他们攻之无形,追之无踪,即便能打击掉一些部落,削减北戎的羽翼,但恐怕始终伤及不到对方的元气,以致两国交兵成为耗时耗力的持久战。而时间却是卫郡最需要和最紧迫要解决的,无论是参与中原之争,还是抗衡北戎,时间拖得越久,卫郡便越没有胜算的机会,欢萦面对着一份好不容易才交换到的关于北戎的羊皮地图,陷入了沉思。陆子嵩和绍见平应招入帐,欢萦沉声对他们道,“事情有变,我想你们也知道了个大概吧,从现在起,所有溟沙营的将士都要准备随时拔营起寨,只等卫王的帅命一到,便随我开赴边关。”“开赴边关没问题,我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陆子嵩道,“但末将担心的是,新入营的两千兵他们的训练时间太短,不少项目甚至根本没掌握,如此匆匆赶赴边关应战,能行吗?”“是啊,还有施风带来的那些人,他们才入营不过十余天,刚刚有所适应,就……”绍见平亦是满腹的担忧。“所谓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啊!”欢萦叹了口气,“可能怎么办呢,现在正是急需用人之际,不管他们的实力如何,也得赶着鸭子上架了!不过我倒有个建议,他们本身就是各营选拔出来的文武全才,这些天的训练中表现得也非常不错,掌握技能要领以及方略方法的速度,都比我预期的要快,所以不如将新兵和老兵打乱原先的分组,重新混合编队,以老将带新人,以实战代替训练如何?”陆子嵩想了想,和绍见平对望了一眼,道,“这也不失为没办法中的办法,末将同意!”“末将……也同意!”绍见平略微犹豫了一下,虽然对欢萦的意见也没什么底,但着实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法子,故而还是持了认同态度。“那就这么定了,另外,这些天来将士们一直忙于训练,大家都很辛苦,尤其是新入营的,一路长途而来,就没好好休整过,我觉得在等待卫王帅令或最新指令的这两天,不如停止训练,让大家好好休整休整,你们认为呢?”“我们听影夫人的!”陆子嵩和绍见平这次回答的很干脆。欢萦点点头,接着道,“唔,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过我今晚找你们来,主要还是想跟你们讨论一下关于北戎的问题!”她指着桌案上的羊皮地图,示意陆子嵩和绍见平一起聚拢来参详。“我这些天想了很久”,欢萦用指尖敲打着地图上标明为北戎的那一块,以及卫郡,“欲歼灭北戎的威胁无非为两种办法,一是诱敌深入,合而围歼,但这种办法的风险亦很大,一旦被敌方察觉我们的意图,恐怕别说是围歼了,还反而会被对方趁机撕开深入卫郡的口子,即便围歼能成功,但假若诱不到敌方主力,无疑也只是隔靴搔痒而已,而且这种办法用过一次之后,很难再用第二次,所以这第一种办法行使起来,必须慎之又慎;另外一种,当然就是我们深入敌腹,和他们正面作战,然而北戎地域广阔,如果他们不肯和我们正面开战的话,那对我们将是一场耗时耗力的长久之战,最重要的是,我们因地理环境的不熟,被他们吃掉的可能性会增大数倍!”陆子嵩凝神看着地图良久,沉吟道,“的确,两种办法对我们来说都很不利,但是如果可以靠第一种办法打击北戎的嚣张气焰,让他们不得不回缩兵力,我们就又有一段时间,筹备第二种办法,末将觉得,如果深入北戎腹地,最好的是能追踪到他们的王庭主力,只要王庭受到威胁,其他部落的兵马必定会来驰援,到时我们再一一击破,比我们一开始就不得不长途劳顿,也捕捉不到敌人的影子强。”“其实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欢萦赞许地看了陆子嵩一眼,“不过具体实施起来,还要很多困难,要把多方因素以及各种细节都思谋清楚才行,要知道,如果分兵的话,我们的兵力对北戎就是绝对的弱势,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战局成败的改变。”“夫人是想让末将们趁着休整之机,着力谋划作战方略是吗?”陆子嵩道,“夫人放心,我们群策群力,总能制定出一个完善的作战计划。”欢萦淡淡的笑了笑,微微颔首道,“有你们做我的副将是我的幸运,但是事关重大,不是我不放心,而是我们即将面临的艰苦,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我已向卫王信誓,一定要帮他守好卫郡边界,万一兵败,那我岂不是要背负千古骂名?”“末将们明白,我等亦是中原男儿,如若丢失了疆土,别说夫人,便是我等又有何颜面见家乡父老?”绍见平道,“单凭这一点,只要我们众将士上下齐心,相信一定能保卫郡平安。”“唔!”欢萦深叹道,“先就这样,你们且退下休息去吧,明儿一早,该安排的该准备的,就要立即着手了。”“喏,末将遵命!”陆子嵩和绍见平退出帐外,各自离去。中帐内,小瓷默默坐着烤火,火光映出她的面容神态恍惚,连陆子嵩进帐,她也似是未察觉。“已经谈完军情了,你可以回去了!”陆子嵩边摘下帽盔,边对小瓷道,他以为小瓷只是因为等得无聊,而发呆出神。“将军累了么,是要歇了么?”小瓷仍旧是一副恍惚的状态,“那将军自己先歇着吧,只是容小瓷在此多坐一阵行吗?”“我不累啊,也不急着歇息!”陆子嵩有些奇怪地坐到小瓷面前,仔细地端详着小瓷,“可是你在我这儿都呆了大半天了,怎么还不想回去吗?是不是跟你的影夫人闹别扭了?要不我替你去找夫人说说,和解和解?”“哪还有心思闹别扭啊!”小瓷转过脸,朝陆子嵩泛出一丝苦笑,“京城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夫人现在比谁都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陆将军,你就体谅一下,让小瓷再待一会儿,给夫人多留点空间,行么?”陆子嵩看着小瓷,微蹙起眉头,“京城对你们来说一定有无法遗忘无法不牵挂的人或事,对么?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也很百味难辨?”小瓷回避了陆子嵩的目光,不置一词,只是望着炉火继续出神,永晟巷现如今是不是已经血染成河尸积如山了?昔日的姐妹们她们到底是生还是死?仓促间逃离皇宫之时,虽然已想到,今生今世,可能再难见到太后和甄后了,但是绝没想到这么快,就听闻了厉太后的死讯,那么甄湄和皇上又在哪儿,他们会不会也已经不在人世了?毕竟十多年的岁月,忽然间发现自己,竟对皇宫还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那遥远了的和消失了的,都太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要不就是自己现在正在做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梦。“这是你的劫数还是你的报应呢?”欢萦对着桌案上的烛火喃喃自语道,她的确恨皇宫里的一切,包括厉太后包括甄湄,甚至是元灿,然而不知为何,宫廷变乱的消息,却没有令她高兴起一丝来。充满了阴谋与权术的皇宫中,应该说从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赢家,此消彼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今日的呼风唤雨明日又会被谁取代,更不知道风光无限的背后藏污纳垢危机四伏,会不会就在瞬间令人失了性命,说这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也好,说是唇亡齿寒由人及己也好,总之欢萦想象着京城所发生过的腥风血雨,就觉得莫名的悲凉萦漫心头。厉太后死在龙椅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要固执地君临天下,这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强势且决不肯轻易输人,如果说欢萦之前除了对她充满厌恶再无其他的话,那么现在厉太后的死却让欢萦对她多了一分尊敬,厉太后再阴毒狠辣,毕竟她尚有着连男人也不得不仰视的傲气与骨气。厉太后死了,厉氏一门也毁了,那么元灿呢,元灿你又在哪儿?欢萦想及元灿的名字心中便是一阵刺痛,元灿的性子远远不及厉太后那么强傲,因此他的境况可能会比他母后更加糟糕和凄凉,即便是还活着,大概也是生不如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