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们想让我们上什么圈套,有一点是肯定的!”欢萦以嘲弄的口吻笑道,“那就是他们不甘心上一仗的失利!”“没错!”陆子嵩沉声道,“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扳回败局,在我们身上找便宜,或者可以说想在我们身上打开缺口,以攻入卫郡。”“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无法避免再一次开战了!”欢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来,我是希望能为卫王保存一部分实力以待机变,同时将我们的损失以及军饷开支减小到最低,可现在看来,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既然他们的狼虎之心不肯善罢甘休,我们也只有相宜行事了。”“是啊,末将也能理解夫人的苦心,可形势所逼,末将早料到北戎并非善类,他们虎视眈眈多年,焉肯轻易罢手?”陆子嵩道,“不过夫人刚才为何打断了赵耕的话,不让他今天就竹筒倒豆子将所有的全都吐露出来?”欢萦摇头,“北戎狡诈,如果我们太轻易上钩,他们反而会起疑心,所以不如故意怠慢,我们不急,他们可比我们急吧?”“是啊!末将怎么就没想到呢!夫人果然谋高一尺啊!”陆子嵩一拍脑袋道,“那明日我们再接着诱他?”“不急,明日我们可以和他东拉西扯些别的话题,比如北戎人的风俗人情啊生活习性啊,等等之类,或者干脆就把他晾在一边,看他如何表现,然后随便找个借口将他留下几日,他必然毫无怨言,会巴不得留在军营中,当然,让你的人小心盯守不得让他离开视线半步,且不许他在军营中随便走动,明白了吗?”“好,末将知道!”陆子嵩站起身,拱手道,“那末将就先退下了,夫人你早些休息!”两日后,赵耕果然有些耐不住性子,主动要求见主帅,兵士在征询欢萦同意后,将其带到军帐,“赵耕,怎么了,要急着回家么?”欢萦正在看一卷兵书,并不抬眼道。“军帅,小人知道军帅和陆将军都很忙,但这两日小人已经将所知道的情况说的差不多了,不知军帅准备何时遣人送小人去地方府衙报到呢?”“唔,你要急的话,我现在就派人送你走吧?”欢萦抬起头,冲着赵耕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最近训练紧张,人手紧缺,所以才委屈你耽搁了两天时间,而这两天之中,我和陆将军都相信你不是北戎的细作,你放心,无论如何本帅也会安置好你的。”赵耕眉目闪动了一下,“训练紧张,咱们是又要和北戎打仗了么?”“呃……”欢萦迟疑了一下,“也可以这么说,北戎和我们势同水火,我朝虽有心以礼宾服四海,但北戎蛮夷却只知抢掠,而不知共荣共携,所以我们不得不随时做好抗敌的准备啊。”“唔,小人……”赵耕若有所思,还欲问什么,却被欢萦打断。“行啦,你走吧,回去后好好过你的日子,耕田种地,再养些牲畜,只要勤勉就一定能重置家业,告慰先灵”,欢萦颔首对负责监护赵耕的兵甲道,“你去陆将军那里取陆将军写给地方官吏的证信,然后就送他去府衙吧。”那名兵甲喏了一声,就要带走赵耕,赵耕很不情愿的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又道,“军帅,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军帅可否允诺小人。”“噢?你还有什么事儿,说吧!”欢萦似乎对赵耕已没什么兴趣,重又低下头翻看手中的兵书。“小人,小人在这军营里待了两日,感慨良多,想小人被北戎人掳去做奴隶四五年之久,老母亲又丧生于北戎人的刀下,小人空有一副健硕身躯,却只能平白受辱,亦无力为老母亲报仇,实在无地自容,小人想来想去,其实能留在军营中为各位军爷效力也不错,反正小人回到家乡也是孑然一身孤单一人,既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也没有什么是抛却不下的,还不如舍此百来斤硕躯,为消灭北戎蛮夷做点力所能及之事,尽些绵薄之力。”欢萦诧异地看了赵耕一眼,“咦?奇怪,你怎么又改变想法了,刚刚不还在要求本帅派人将你送走么?”“不,不是,军帅误会了,小人本来只是来问军帅一声,若军帅暂时腾不开人手送小人,那小人就甘愿留在军中,哪怕是替各位军爷跑腿干些杂活也行,小人有的是力气也不怕吃苦,除了打仗,什么都能做的,还望军帅体谅小人的一片赤诚,就容小人留在军营中吧。”“这……”欢萦放下兵书,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可不好办啊,赵耕,不是本帅不想留你,而是现在本帅的军帐中并不缺人手,何况要加入军籍,还需要理办各项手续,不是说加入就能加入的,我看你还是回去好好度日算了,在这军中干杂活,也没什么前途,卫王有政令,只有建立战功的将士才能升官加爵获赏,以有荣归故里的一天,像你这样,奖赏拿得最低不说,服役到老也无法衣锦还乡啊。”赵耕愣了愣,继续有些不甘道,“小人不求荣归故里,只求能一雪前耻而已,入军需要办理何等手续,小人一一去办就是,军帅如果因为觉得小人在军中有吃闲饭之嫌而不肯留小人,那小人可以凭借对北戎地貌的熟悉,为大军带路,攻打小人所在的部落。”欢萦盯着赵耕,此人果然是在一步一步的为自己设下圈套啊,这样也好,他能主动提出,一方面印证了自己的北戎心急之说,另一方面也表明赵耕并未察觉他的身份已被看穿。欢萦此刻心中已打定注意,既然北戎想钓她这条大鱼,她也不必再对对方客气,局中局计中计,就看谁能最终得胜了。“唔!”欢萦低眉思忖了片刻才道,“这似乎倒是个不错的建议,不过赵耕你刚刚从北戎逃回来,还愿意为我们带路再次深入北戎地界吗?”“北戎草原本身没什么,只因被凶悍的北戎人所占,才成了为可怕之地,若能为军帅出上力,小人就是再进个十次百次也没问题啊。”“你可想清楚了?”“是,小人已想清楚了。”欢萦微微点头,对赵耕身边的兵甲道,“那你先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接着对赵耕招手,“来,你且坐下,本帅问你,你所在的部落距离其他部落有多远,如果我们奔驰上百里,只能袭击一个部落,岂不是有些浪费人力物力?”赵耕的眼珠转了转,“小人明白主帅的意思了,主帅是想打一个大仗,袭击掉克答尔的所有部落是吗?”“到不一定是克答尔的部落,你前日不是说朝鲁巴的部落也回防到南线了么?”欢萦缓缓道,“本帅是想估算一下,如果我们主动出击,能扫灭北戎的多少力量。”“这好办!”赵耕想了想,答道,“比罕的部落是克答尔麾下最大的部落,如果我们袭击掉比罕的部落,再故意放走个别北戎人,让他们去向克答尔报信,克答尔一定会调集全部落的人来驰援的,那我们就可以以逸待劳,逐一歼灭了。”“不!”欢萦摇头道,“我们的兵力有限,打掉一个两个部落小菜一碟,可如果克答尔和朝鲁巴联手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孤军深入,岂有不败之理?”“那军帅的意思,是要主动出击找寻他们各部落的踪迹,然后一一除灭么?”“唉,本帅也说不好该怎么办,所以想详细征询你各个部落的分据情况。”“小人…..”赵耕犹豫道,“北戎地域广阔,小人又从未离开过比罕的部落,所以对其他部落的方位只能估摸出个大概,至于准确与否小人就……”“好,那你回去后先画个大概的草图我们再做深入研究吧!”欢萦停了下又道,“其实你说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行,关键得看对敌的多少了,若数倍于我们,自然是没有胜算,可若力量与我们旗鼓相当,倒还有一搏的可能。”“呃,反正小人知道,克答尔的部落经过上次一战后,元气大伤,如果仅仅是克答尔的麾下前来驰援,小人觉得军帅完全可以吞灭克答尔部,至于军帅所担心的朝鲁巴,其实倒不必紧张,因为小人听比罕曾说过,符离的三大将帅各持符离的兵符,各据一方,平时间是相互不来往的,只有接到符离下达的王命,他们才能移动位置,如果没有王命,擅自合兵的话,论罪当诛,所以就算克答尔派人求援,估计朝鲁巴也得请示王庭才敢有所动作,而王庭在北戎草原的中腹补,来回一趟起码也要两三天的时间呢。”“是么?”欢萦挑了挑柳眉道,“这一点倒跟中原有些相似呢,驻防的各地的官兵也只有接到兵符后才能行动,否则哪怕别人的战火烧到自家门前了,也紧闭城门,坚决不出战。”“呵,小人不懂军事,大概就是这样吧!”赵耕讪笑道,“而且据小人所知,朝鲁巴的部落距离克答尔部亦有一天半的路程,只要我们行动迅速果决,朝鲁巴就算想打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啊,等朝鲁巴部接到命令回头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岂不早就退回关内了?”“不错,听你这样一说,本帅颇为心动,毕竟能消灭掉克答尔的力量,让符离损兵折翼,对将来的战局会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啊。”赵耕得意的笑了,“多谢军帅,能为军帅效力,是小人毕生的荣幸呢!”“夫人不觉得这样太冒险了么?”陆子嵩听完欢萦的计划,神情格外冷峻,“末将有些不懂,夫人每次作战时,似乎都喜欢兵行险招,而不战时,又似乎太过谨慎,以至束手束脚举步不前。”欢萦沉默了半晌,“你真的觉得这样太过冒险?卫郡的兵力本来对付北戎都还勉强,如今分兵之后,我们再比北戎就是实力悬殊了,不是本帅爱兵行险招,实是情势不容乐观,若战的话,本帅自然不得不想办法逐一削减符离的力量,何况这次本帅的目标并不是克答尔,而是符离。”“末将明白夫人的意思,夫人不想和符离的左右边军纠缠过久,希望能找到王庭的位置一举破之,然而王庭周围亦有赤纳格的部落,赤纳格的力量还是三军中最强的,想要破王庭,谈何容易,如果符离的王庭好破,那之前叶苏赫为何不肯给我们提供扫灭王庭的办法?他是在坐山观虎斗啊,如果符离胜,他可以继续做他的左贤王,如果我们胜,他正好落井下石,趁机攻占王庭,这就是他的如意算盘,不是么。”“的确,叶苏赫是个投机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了兔子也还得衡量胜算机率,所以我们不能指望叶苏赫,不但不能指望,还得防着他在我们背后来上一刀,因此我们就更必须先声夺人,趁早断了叶苏赫的后路,让他乖乖的和我们合作”,欢萦道,“如果陆将军对我的计划不放心,我们可以再详细参研,只是我怕如果我们老是不咬钩的话,克答尔会失去耐心而放弃这个圈套,那我们同样也将失去一次上佳的机会。”“比罕的部落明显就是个大陷阱,只等我们一脚踩踏进去!”陆子嵩摇头道,“末将觉得夫人想抓住比罕或者别的部落首领的打算一定会落空,不但会落空,还会让我们损失很多自己人。”“但本帅觉得赵耕有一点没说假话,那就是北戎三军统帅都是直接受命于符离,自己没有擅自行动的权利,如果这次仅是克答尔设下的陷阱,朝鲁巴应该不会有所行动,除非这个圈套是符离亲自设下的,但符离怎么会以为,轻易派一个细作来引诱我们,我们就能上钩呢,所以本帅断定,这很可能只是克答尔个人想雪耻。”“唉,夫人呐,如果符离跟您一样,喜欢兵行险招呢,看似不可能成的圈套一旦设下,谁知道圈套中还有没有别的圈套呢,而且我们一旦抽兵深入北戎部落,边关怎么办,夫人怎么就能确定边关不会受到朝鲁巴的袭击?”“是啊”,欢萦闷闷的叹口气,“你说的这个可能性还很大,克答尔的兵力在上次一仗后大损,如果我们全力出击,哪怕他设下埋伏,也未必能吞掉我们,可朝鲁巴却是毫发未伤,符离将朝鲁巴防线南移本来也是为了对付我们,两手袭击一箭双雕的把戏对符离来说是最稳妥的,哪怕牺牲掉克答尔,至少他还可以攻破我们的边关城防。”“嗯,末将的顾虑也在此,故而末将的意见和夫人是有些不同的,我们不妨仍旧将主力布置在边关防线,而只用小股骑兵袭扰克答尔的部落,当然末将不是指比罕部落,因为末将觉得克答尔如果在比罕部落附近设伏,其他部落必定会人力空虚,只要袭扰到一两处,克答尔就会明白他的圈套被识破了,老羞成怒的克答尔会做什么呢?”“追咬我们的骑兵!”欢萦道。“对,换了我也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非要消灭找上门来的敌人不可”,陆子嵩道,“当然,这是假定赵耕所绘的草图没有大错的前提下。”“赵耕想要取得我们的信任,应该不会在草图上做太多的手脚,此去比罕部落有上百里,途中只要我们仔细留意一下地形,就会知道他草图的真假,而且朝鲁巴的部落与克答尔的部落所分据的地盘相隔一天半的路程,大的位置方向是肯定是不会错”,欢萦不无担忧道,“可如此一来,派小股骑兵,只能起到打乱敌人算盘的作用,我们还是无法侦知王庭所在,而边关又要避免不了一场血战了。”“夫人放心,将士们怕的不是流血牺牲,怕的是流血牺牲的不知所谓,只要咱们能最终平定北戎,保我边界安宁百姓自足,那所有的流血牺牲不也是值得的么?”“话虽如此,然而天下未定,卫王也需要保存实力,陆将军,你我再考虑考虑,如何能利用敌人的诱饵看,如何将我们的胜算设计到最大损失减到最低,只有在每一次战事中稳固我们的胜果步步为营,我们将士的士气才不会受到打击,我们也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啊。”陆子嵩沉声道,“难啊,实在是太难了!”“不难卫王也就不需要我们了!”欢萦站起身,拍了拍陆子嵩的肩膀,“我同意你一箭双雕的想法,但找不到王庭,我始终心有不甘呐,和符离边军的缠斗,即便胜利,可仍只会导致符离卷土重来。”“好,我们再想想,等明天见了赵耕的草图,再做决断也不迟!”陆子嵩颔首道,“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向卫王禀报呢?”“暂时还不要,我已向卫王书信一封,询问他对两军战事的意向,如果卫王赞同我们采取主动,那再好不过,如果卫王仅仅只是希望我们坚守,那我们还得另行呈请出战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