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嵩起身,检查了一下马背上的赵耕,见他呼吸均匀倒是宛如酣睡了一样舒服,就提了他的后衣领子,将他扔下马拉掷在地上,同时一掌拍醒了他,“睡的差不多了,该醒了吧!”陆子嵩嘲弄的紧跟着踢了赵耕一脚。赵耕哼哼唧唧睁开了双眼,见陆子嵩正俯视着他,忙挪后一些四下环顾。“别看了,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你在我手上,我想怎么收拾你就怎么收拾!”陆子嵩冷冷道,“说,克答尔是怎么知道我们行军时间的?是不是你传的信,怎么传的?”赵耕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一副准备打死也不吭声的样子。陆子嵩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本军爷的厉害嘛!”遂一脚狠狠的踢向赵耕受伤的那条腿。赵耕嚎叫着,像跳虾一般弹坐起身,一个劲的直嚷嚷,“是我,是我传的信儿,又怎样?”“又怎样?”陆子嵩蹲下身子,“你想怎样?本军爷都可以满足你,是把你的肉一片一片的剐下来呢,还是用我的乌金棍,把你的骨头一寸一寸的打断,再把你捣成肉泥?”赵耕的脸变了颜色,嘴唇哆嗦道,“你们这些军爷黑心烂肝,一个比一个歹毒!”“哪里,比起你的歹毒那是小巫见大巫,赵耕,我的五百人马,他们个个都要我替他们向你索命,我觉得就是把你捣成肉酱也太便宜你了呢!”陆子嵩愤然道,“如果是在营中,我定要将你的肉酱再拿去喂狗!”赵耕惨白了脸,半闭上双眼,哀叹道,“那我若照实说了一切,你能饶过我么?”“哼,那要视情况而定了,赵耕,你现在以为自己还可以跟我讲条件吗,赏你个痛快,都是本爷对你最大的恩典了,否则,你马上就会尝到生不如死的痛苦!”“消息是我传出去的,方法很简单,自我被你们的人擒获起,就一直有克答尔的人在边界外等消息,他们一般都只有一两个人,单兵游勇藏身在你们的必经之处,你们没发现,再加上我随意遗失的一些随身之物,他们只要拿到就可以回去报信了,而且你们在奥钦河谷绕了一圈,正好给了克答尔充分的伏击准备”,赵耕垂头丧气道,“计划一开始就定下,所以只要你们一上路,克答尔的伏击就在等着你们。”“这个计划是克答尔定下的吗,他只打算诱敌深入,将我们歼灭,而没有其他打算吗?”陆子嵩紧接着追问道。“这个计划是我提出的,最开始是因为上次被你们重创,克答尔咽不下这口气,整日叫嚷着要找你们再战,但是你们在幽梁关坚守,如果硬打,说不准我们还会吃大亏,于是我就跟他献计,让我去诱你们出来,不过后来克答尔说这样仍是太便宜你们了,万一诱不出来,或者只诱出来少部分兵力,那就白兴师动众了,所以克答尔又找朝鲁巴和他联手,争取一举攻破幽梁关。”“你不是说没有北戎王的许可,各个统帅不得随意移动军队吗?”陆子嵩啐道,“难不成又是你的一句谎言?”“那倒不是!”赵耕答道,“克答尔上次失利后,北戎王对此很生气,和克答尔发生了强烈的争执,克答尔极为恼火,当听到我的计策,便决定将计就计,他专门设宴派人请来了朝鲁巴,并说动了朝鲁巴去进攻幽梁关,两面夹击,克答尔算定总有一方得胜,只要取得丰硕战果,即便没有征得北戎王的同意,符离大概也不会重责他们吧,再说北戎三大将军朝鲁巴和克答尔就占据其二,两个人如果都犯错,符离总不可能一次把两人都给重罚了吧。”“原来打得是罚不及众的算盘!”陆子嵩露出一丝嘲讽,“克答尔倒还真听你的话,你和克答尔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赵耕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本来确实是被北戎掳来做奴隶的,不过在克答尔帐下干活的时候,却被他的女儿尹娅看中,非要我侍寝……”“原来是翁婿关系?”陆子嵩爆发出一声大笑,“怪不得克答尔还想救你回去,不过你既然是汉人,又是他们的奴隶,克答尔的千金贵为将军之女,怎么可能屈尊降贵下嫁给你,而克答尔居然也同意么?”“不,不是!”赵耕懊丧道,“我和尹娅只是露水夫妻,在克答尔的部落,只要尹娅看中的,或自愿或被迫,都得听从她的召唤,在夜里去服侍她,不过尹娅最喜欢我,也曾提过让我做她的正式丈夫,可惜因为我的身份,克答尔一直没有同意,不过这次,克答尔说,只要我能将你们诱出来,得胜之后就算我的头功,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给我脱离贱籍,并封一个部落给我,我就可以和尹娅成婚了。”“呸!”陆子嵩随手抽了赵耕一耳光,“腌臜东西,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哦,不对,是大汉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真是死有余辜,还想着跟那蛮族女人成婚?我一刀断了你的玩意儿,看你还怎么无耻的讨好你的主子去!”赵耕捂着火辣辣的脸,直往后缩,嘴里却还嘶声叫嚷着,“这能怪我吗,都是你们这些军爷不中用,害我们被掳去当奴隶,不这样,你以为还能有命活下来吗!”“行了!”陆子嵩厉声打断赵耕的抱怨,“你那点破事本爷没兴趣听,你先告诉我此地距克答尔的军帐到底有多远,你说的比罕部落又在哪里?”“这里就是比罕部落的地界,朝那边再走二十多里就到了”,赵耕给陆子嵩指了一个方向,苦着脸道,“昨晚我带你们去的,才是克答尔的主帐!”“好呀,你可真会蒙人!”陆子嵩跟着逼问道,“既然你跟克答尔的关系这么密切,那你一定知道符离的王庭在哪里了?”“不,陆军爷,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身份卑贱,虽然在克答尔的帐下侍奉,可很多大事讨论的时候,克答尔都将我赶出了帐篷,不过王庭大致的方位我知道,尹娜曾告诉过我,就在奥钦河上游以东,太阳升起的地方。”陆子嵩满意的点点头,“好吧,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可以暂且不杀你,天亮了,咱们也该继续上路了!”“上路?”赵耕惊恐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回幽梁关,不回!陆军爷,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呀,你就放了我吧,我求求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与你们为敌了。”“不回?你倒想得美,我五百将士的性命,就这么平白算了吗?”陆子嵩冷冷道,“该怎么发落你,等我把你带回去,请示主帅,看她怎么处置你吧,再说,你满嘴谎言,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是真是假,等我们以后验证了再论,总之,你是别想脱了干系,一走了之!”赵耕垂下头,“把我带回去还不如你现在一刀结果了我呢!”“那就由不得你了!”陆子嵩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快速地点了赵耕好几处穴道,让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重现将赵耕提来横在马上,陆子嵩引缰催策,心急火燎的赶往会合地点,他不知有多少属下能在混战中得以逃生,但只要还剩一个,他都不能将自己的弟兄丢置北戎草原不顾。陆子嵩血战了一夜,全靠一身勇猛得以冲出升天,奥钦河谷这边却从晌午过后,便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血战,朝鲁巴的人数之多,远远超过了欢萦的预计,也远远超过了她所带的五千将士的数倍。幸亏经过改装的战车,在朝鲁巴的第一轮攻击下发挥了强大的威力,朝鲁巴的军队所有参与攻击的马匹,几乎无一不翻倒摔跌,令骑兵阵营乱成一团,而紧随而来的箭矢如雨,又让朝鲁巴的军队折损过半,不过朝鲁巴的人马在遭受重击后,只是退至距离奥钦河谷一里之外的地方,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退回部落防区。第一轮攻击中,欢萦的将士基本没有什么伤亡,欢萦带领诸将,趁着敌人退走的间隙检查军备,而所剩不多的武器令欢萦忧心忡忡,她担心朝鲁巴的军队再次强攻奥钦河谷时,他们就不得不硬拼了,当然,每轮战车上的朔枪基本还没有使用,暂时还可以筑起一道防戒。欢萦将五千人马各队分工,战车依旧作为最前沿阻障,后面为弓弩手,现在不得不靠人力来射杀敌军了,弓弩手设为三排,轮换上前,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待弓箭射完后,如果敌人还未退却,由最前面的将士推动战车杀入敌军阵营,骑兵紧随其后,只要逼退朝鲁巴,就赶紧收兵回缩战线。朝鲁巴的第二轮攻击在晚饭后就很快发动,此时天色已黑,弓箭的效用不大,虽然箭矢密集,但空耗的居多,因此在丢下一些同伴的尸体后,北戎骑兵冲入奥钦河谷,向丘坡上的欢萦部发动了猛攻,欢萦拔出长剑,对诸将道,“需要你们奋勇厮杀的时刻到了,你们有没有信心打退敌人?”“有!”众将齐声道。“好!”欢萦道,“虽然现在朝鲁巴的人马还是比我们多,但是两轮攻击他们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而我们则一直在以逸待劳,即便是硬拼,形势也对我们有利,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奋力一搏,我们就有希望全胜而退了,大家随我来,一起冲下山!”“冲啊,杀他个片甲不留,斩擒朝鲁巴!”施风跟随拔剑,众将士亦各自纷纷举起武器,齐齐呼喝,声震山林。战车本来是笨重的,但由于是从山上朝下冲,所以反而省力,两人一乘,边推边挥器斩杀打马欲犯者,经过改制的朔枪其实是由中等粗细的竹节环环相扣所制,既足够坚硬,也不易折断,刺出后还可以回缩,只见一匹匹敌人的战马因此而被洞穿腰腹,待朔枪收回时又留下手腕粗的血洞,马血连带着一些内脏长流不止,摔跌的马匹比比皆是,因而也阻滞了战车的继续移动,不过后面跟随的欢萦带着骑兵刚好趁机跃过战车,朝那些狼狈的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敌军砍杀而去。数千人马迅速地掠过敌军已不堪一击的前阵,直接照准后阵那些尚未人仰马翻的敌军发动了勇猛攻击,一时间河谷地带热血沸腾,呐喊与厮杀响彻河谷两岸,令夜间越来越浓重的雾色中,到处充满了刺鼻的血腥之气。欢萦一马当先,借着火把的光亮,希望寻找到朝鲁巴,眼见着一个头戴盔帽,帽上的翎羽装饰尤其繁杂者,正嘶声力竭的吼着什么,便甚是怀疑那就是朝鲁巴,当下毫不犹疑的就要引缰冲过去,无奈不断的有敌骑兵阻挡了她前进的路,欢萦只得奋力先解决掉那些阻挡者再说。勉强干掉三五个缠斗者,欢萦已经气喘吁吁,回头一看,火光绰绰中,她的属将们也正陷入了极其艰苦的缠斗中。北戎骑兵的骁勇凶悍的确不可小觑,再这样下去,他们的体力虚耗将会越来越大,弄不好还有被拥上来的敌人消灭掉的危险,欢萦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朝马鞍下一摸,摸出了卓瑞桐送给她的面具,迅速地戴到脸上,同时一手食指拇指放在唇边,发出一声尖利的哨音,哨音使得缠斗不堪的双方都怔了怔,不约而同的,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寻觅着哨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火光中,欢萦的面具在雾气里闪动着冷峻的光芒,额面一抹蓝色更显诡异,她沉声厉喝,“奥钦河谷,今晚就是朝鲁巴的葬身之地,杀!”“杀!”将士们精神为之一振,更加勇猛的展开了厮杀,欢萦的喉咙其实已因连战的疲惫而沙哑,所以厉喝之下,音调显得尤其怪异,北戎人本来就被她突然出现的面具给吓了一跳,再听她一字一顿的戾气十足的威吓,不仅胆颤心惊,慌乱里不少北戎骑兵又被斩杀在马下,而欢萦再次引缰冲向朝鲁巴的时候,帽插复杂翎羽的人,竟仿佛如从梦中惊醒般,惊惶失措的调转马头就欲逃跑。“哪里逃!”欢萦又是一声厉喝,失音的比前次还厉害,北戎骑兵竟吓得无人敢阻拦她,她长剑挥舞如若无人之境,直逼帽插复杂翎羽的人,那人愈发惊恐,加紧抽鞭,拼命的催马逃窜,他一逃,剩下的北戎骑兵彻底乱了套,此时哪还再有进攻的心思,只恨不得爹娘没多生出一双翅膀给他们,绝望的抵抗不过是希望可以逃过被斩杀的命运。欢萦紧追了那帽插复杂翎羽的人好一阵,此时早已跑出奥钦河谷一里多远,而那人竟越跑越快,像疯了一般驱马狂奔,前路雾气浓重,越来越黑,视线也越来越难以辨清周遭,欢萦略一犹豫,终于决定不再追下去,古语不是说得好么,穷寇莫追。回身返奥钦河谷,正遇上朝鲁巴的残部朝回撤,欢萦毫不犹豫,和自己的属将前后夹击,又砍杀了数名北戎骑兵,不过和对朝鲁巴一样,欢萦并没打算赶尽杀绝,他们对北戎的地形不熟,如果紧追下去,谁知道会被对方引入什么陷阱呢,所以欢萦砍杀了几个,又放过去不少。正在此时,有人叫了一声,“主帅,是主帅么?你可回来了!”听声音正是施风,欢萦赶紧道,“施风,叫大家别追了,都给我撤回河谷!”于是,属将们纷纷勒马,眼看着北戎人越跑越远,逃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主帅,你没受伤吧?”施风来到欢萦身边,关心的问道。“我还好,你们呢?”“有不少将士受伤了,死难者还不知有多少”,施风道,“不过我们还有能力再战,为什么不追下去,放走了他们,咱们可未必再能挺住下一轮攻击了!”“放心,经此一役,朝鲁巴也未必有力量再组织进攻了!”欢萦疲累不堪道,“而且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尽管未能完全消灭朝鲁巴的队伍,可他损兵折将,还能来攻打我边关么?走,赶紧清点将士,此地不易久留,将战车全部沉入奥钦河中,沿着支流回撤,我还担心陆子嵩他们呢!”“是,末将领命!”施风应道。集结完所有将士,清点人数,战死者近千人,受伤的也有四百多,不过朝鲁巴的人马前后两次攻击,粗略估算死伤也在上万,欢萦叹道,“真是杀敌一万,自损近半啊!”施风沉痛的点点头,“幸好有这些战车,否则,我们真可能全军覆没,主帅,末将觉得战车还可以用,为什么不将它们推回去呢?”欢萦想了想,“我也有些犹豫,推着战车,必然影响撤退速度,可若是仅仅沉在河中,我怕被北戎人利用过去!”“是啊!”施风赞同道,“既然朝鲁巴已经没能力反攻了,我们的撤退,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吧?”“说不准,我担心陆子嵩他们摆脱不掉克答尔部,那样,我们就还得应战克答尔”,欢萦不无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