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兰的缳绞,也许气力不足,也许心慌意乱,总之爽儿并没有死,只是昏厥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悠悠醒转时,皇宫已易了主。皇宫易主就易主吧,她对曾经的主,除了怨恨,并无一丝感情,椒兰只是一个宫人,若没有太后的吩咐,她绝不敢擅自妄为,老东西死到临头也要拉她垫背,心机之深,手段之绝,令爽儿想想就不寒而栗,幸好,她早就为自己做了打算,也幸好她侥幸没有被椒兰活活勒死,脖子上的青淤尚在,痛楚的感觉也仍令她惊恐难宁,只是当她向娄训忿然哭诉时,娄训却仅笑了笑,“没事儿了?那就好!”都说娄训此人极有城府,这一点爽儿亦不否认,不过她觉得娄训身上最可怕的,并不是城府而是他的心,一颗冰冷至极的心,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改变不了他的冰冷与凉薄。爽儿其实也并没打算改变,因为她自己大致也有和娄训差不多的心理,只有多年的卑微与寄人篱下,在委屈与不甘中熬过一关又一关的人,才会被冷酷绝情的现实也铸就的绝情冷酷。如此更好,只要能在这场交易中各获其利,和谁交易都无所谓,就像头一回娄训买通了她,让她将几封信想办法藏进长孙家的书斋里,她几乎没多少犹豫就答应了,理由很简单,跟随长孙欢萦这样的主子,别说一辈子出不了头,被牺牲在宫闱争夺中,不过是迟早的事儿。可惜她是萦妃的人,只有主子撵她的份儿,没有她择主高攀的余地,既然没有余地,就只好先除掉芥袢,再想办法一步步接近心中的目标,爽儿不用看信的内容,便已猜出娄训的用意,长孙谊是朝中顽固派的老臣,早就是厉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碍着新皇登位政基不稳,才没法立即拿老臣们开刀,不过一个借口就已足够,谁提供了这个借口,自然就有望荣禄双收富贵高升,机会不可多得,爽儿自觉不是一个看着机会眼睁睁溜走的傻子。萦妃不便出宫,可她却是时有机会,给老爷送些宫中的贡物补品,不仅是萦妃的孝心,还是厉太后默许了故意做给世人看的,和妃后双娶的手法如出一辙,厉太后一向都善于权谋与策略,于是爽儿很利落的办完了娄训交待给她的事儿,因为谁也不会防着自家回府的丫鬟。巧的是,萦妃偏偏在这个当口向皇上提出了和吴王谈判的建议,虽然因着战事吃紧之故,却不能不令厉太后生疑,她本来就是个多疑的女人,**时期**问题**的人加在一起,想放宽心都不可能,遂命娄训密切注意长孙谊的动向,宫内宫外最容易沆瀣一气,这也只是个最简单的推断,娄训正中下怀,很快就密报长孙谊和吴王有勾连。厉太后多疑且处事谨慎,她对娄训单方面的情报也不是尽信,为了求证,她命椒兰将爽儿秘密的招到珠阙宫,一通威逼利诱想从爽儿口中捕捉些蛛丝马迹,爽儿暗中欣喜面儿上却假戏真做,让厉太后不再怀疑长孙谊的书房内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合作的成功使得爽儿在饱受厉太后排斥和对皇上无望的情形下,再次找到娄训求助,但娄训却只是关心厉太后的病情,不断的询问厉太后的饮食起居等生活细节,现在看来,也正是厉太后病重,才让娄训开始放心大胆的实施着谋朝篡位的每一步计划,爽儿对娄训道,“怎么可能没事呢?你如今是皇上不假,可皇上有多少秘密是不好昭示于人的?皇上难道就不怕……”“成王败寇,朕有什么好怕的?”娄训不动声色,依旧笑着,却一手将爽儿揽在怀里,“再说了,说出去对你同样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这样吧,朕安顿你去黄老庙住一段时间,养养身子,修心怡性怎么样?”爽儿腰一拧,挣脱开娄训不安分的双手,“为什么要我去黄老庙,你是皇上,天下都得看你的眼色,偌大的后宫,还容不下我一个小女子么?”“做了皇上,有许多事情就不得不顾忌一点了嘛!”娄训既不恼也不怒,继续不愠不火道,“你是前朝皇上封的美人,这天下尽人皆知,如今前朝皇上还不知所踪呢,你就成了朕的卧榻同枕,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面子上恐怕都说不过去吧,加上现在朕的江山未统,还得应付吴王以及其他一些逆乱,不能不想法平息一些民怨,你说是吧?总之,你在黄老庙住上一阵子,等到朕把江山坐稳了朝政理顺了,一切不都好说了么?”“等我入了庙,皇上不会从此就不管不顾了吧?”爽儿狐疑地盯着娄训,怎么看娄训的笑容都像是一张人皮假面特意堆出来的,怎么想都觉得娄训的话不过敷衍之词。“怎么会呢?”娄训再次拉了爽儿的手,“不管不顾谁,也不能不顾你啊!”娄训还算说话算数,不仅将自己的姑姑接来黄老庙当观主,自己也隔三岔五的来黄老庙坐一会儿,但是爽儿却依然是心神不宁的,她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再不抓紧缠住娄训,连这最后的鸭子都得飞了。“奥钦河上游,太阳升起的地方”,欢萦对着地图西北上方一大片的空白,对自己的属将们道,“这片区域之大,恐怕超乎我们的想象,如果没有这一片的详图,我们的深入多半都可能是徒劳无功的。”“是啊!”陆子嵩愁眉深锁道,“我已经反反复复责问过赵耕,他确实从未到过奥钦河上游地带,此人看来已经没多少利用价值了。”“先把他交给府衙县狱羁押吧!”欢萦对陆子嵩道,“虽然暂时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不过好歹赵耕跟克答尔还有点关系,说不准什么时候能用得上呢?”“嗯,过两日,我便派人将他押往府衙”,陆子嵩沉思了片刻又道,“夫人,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亲自带一队人马,前往奥钦河上游侦查,此行仅为侦查,不与敌人照面,更不与敌人交兵,只要能带回地形图便算完成任务,如何?”欢萦摇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别忘了赤纳格的大军还护卫在王庭周围方圆上百里的区域,一旦撞上他们,你以为还会有第二次从克答尔的包围中逃出生天的幸运吗?”陆子嵩不服,刚欲辩解什么,却被欢萦以手势阻止,欢萦道,“我知道,陆将军和在座各位都是机智勇猛的上将军,也从不畏惧深入虎穴,可是大家仔细的想一想,我们每一次所取得的胜利,看似冒险,却都是建立在充分准备,且准确判断出敌人动向的基础上的,如果单凭勇猛之气,其实面对北戎骑兵的彪悍骁勇,我们占不了上风,所谓牺牲得有价值,尤其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势下,你们说呢?”“那该怎么办,卫王已经放手让我们去行动,难道我们就因为没有奥钦河上游草原的地形图,而放弃对北戎的作战计划吗?”绍见平同样亦有些不甘心,最主要几人中间,只有他这回没捞到仗可打。“也许还有一人对王庭的了解比赵耕多,可惜卫王一念之仁,放她走得太早了!”欢萦叹息了一声,“而且她现在到底人在何处都还难说,该怎么办呢?”“夫人指的是……”陆子嵩抬眼问向欢萦。欢萦轻轻的将手一挥,“先不指望她,不过可以给卫王传信,让他嘱周延庭再详查一下宁棠儿的确切行踪,而我们这边,暂做好袭扰的准备,千里奔袭少则十数天,多则月余,也并非是说行动就能行动的。”“如果找不到宁棠儿呢?”陆子嵩担忧地盯着欢萦,因为他发现欢萦的眼神显得犹疑不定。欢萦沉默不语,蹙眉不展。“卫王说不给符离喘息之机,即便我们打击不了赤纳格的主力,打草惊符离这条蛇也没关系,夫人为什么还是委决不下?”陆子嵩接着问道,“难道夫人真的仅是为不熟悉地形而迟疑?”欢萦负手在军帐中来回走了两趟才道,“我担心的正是惊了符离这条蛇后,赤纳格的主力没有折损,左贤王叶苏赫依然没有机会!”“我明白了,夫人还是想一击中的对吗?”陆子嵩此时顿然醒悟,欢萦否决了他带队去侦查地形,并非完全出于对危险的回避,其实大约更不想他们因此而惊了符离。“至少,至少要给赤纳格一定力度的打击,打击的力度越大越好,这才能逼迫叶苏赫无法再摇摆不定,而下定决心趁机篡夺王庭!”欢萦道,“否则王庭一迁,我们和符离将依然是相持不下的局面,而又得顾忌着叶苏赫随时反咬一口,就算叶苏赫不会反咬,时间拖的越久,他的耐性就会消失,而最终选择违信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