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了老人家,卫军条件有限,连杯热水也没有,希望你不会太见怪!”欢萦同时招呼着付安安,“安安姑娘,这边坐吧,花子岭附近的条件如此艰苦,你们一家人是怎么过下来的啊?”付安安道,“我娘早就因病而离世了,现在只剩下我和我爹相依为命……”“噢?”欢萦有些纳闷地问付明醇,“老人家就没有想过重回关内么?”“怎么没想过啊!”付明醇感叹道,“早些年日思夜想的想着能回关内,可拖家带口,哪有那么容易穿过北戎人的部落回到边关啊,即使能回去,咱这副样子,守关的弟兄们还不得把咱当成细作了?”“而现在,咱也都在这边住习惯啦,老家那边估计也不剩什么人了,所以,回去的事儿,唉,以后再说吧!”付明醇指着付安安道,“军帅,不过你放心,明日你们过山,我付家父女一定保证带好路,让大军全都能安全翻过花子岭。”“多谢老人家!”欢萦拱手拜谢道,“老人家在关外多年,还能顾念着关内的手足同胞,不顾年迈体弱亲自为我大军引路,实在是义薄云天,忠怀烈骨啊!”“唉,军帅休要再说这些话,折煞老朽了”,付明醇连连摆手道,“连军帅一介女流都敢于率兵出征,袭战北戎,老朽岂有甘当缩头乌龟,不尽些绵薄之力的道理?不过,我父女二人是因为在花子岭附近居住多年,才对花子岭了如指掌,可过了花子岭以后的路,恐怕就帮不上军帅什么了!”“已经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欢萦笑道,“老人家不是很想了解关内的情况么,这样,今晚你们就安歇在我的帅帐中好了,一会儿,我会让施风将军来跟你们详细说说的。”“有劳军帅,在北地过了这么多年,能再见到关内人,重闻关内消息,老朽死亦能瞑目了啊!”付明醇感慨中眼窝不免潮润起来,遂以衣袖沾拭。付安安忙起身来到付明醇跟前,安慰道:“爹,你就别难过了,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你不是说过,过雪峰前不可说不吉利的话,要不会得罪山神么?”“对对,老朽失态了,失态了!”付明醇忙挤出一丝笑脸对欢萦道,“一时情不由衷,让军帅见笑,还望军帅见谅!”欢萦点点头,站起身柔声道,“老人家,没关系,在我这军帐中您尽管随意,你们父女二人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喊施风将军进来!”“噢,对了,老朽车上的那些干草奶酒军帅尽管取用,虽然杯水车薪,但用以御寒有总比没有好,老朽家徒四壁,勉强集齐这么一车,实在惭愧的很,万望军帅切莫嫌弃!”付明醇也跟着站起身,窘迫道。“老人家有心了,本帅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嫌弃?”欢萦伸手相扶,“老人家你且坐,本帅去去就回。”来到帐外,欢萦示意施风进帐代她去陪一会儿客人,自己则去看望陆子嵩,陆子嵩的帐内,他正倒了一点酒弄湿了布巾一角,沾拭着脸上的瘀伤,疼得龇牙咧嘴,欢萦见状,忙欲上前帮忙,陆子嵩却不好意思地躲开,“呵,不用了军帅,一点小伤,末将自己已经搞定了。”欢萦点点头,笑着在一旁坐下,“怎么回事陆大将军,身经百战都没伤到你什么,怎么出去探个路,就弄到鼻青脸肿?”“别提了,末将起先带人探路,山路陡峭狭窄不说,且十分的险峻石滑,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极难攀登,加上末将的马可能是因为害怕,走了一段后,便死活不肯抬蹄了,结果弄得上也不是,下山也不成,末将只好牵住缰绳生拉活拽,就这么僵持间,脚下打滑,末将差点摔下山崖,幸好手中还拽着缰绳在,又靠着大伙一起帮忙,这才化险为夷,后来末将将马的眼睛蒙住,才算顺利将众人带下山”,陆子嵩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后就知道了,上山时,一定得将所有马匹的眼睛蒙住,否则极易发生末将这样的危险。”“这么说你是先探过路了,才找到付家父女的?”欢萦追问道。“是啊,末将带了十几个人上山探路,折腾了半天,也才行了不足两三里,若是大军上山,还不晓得要遇到多少麻烦呢,末将想来想去,都觉得无论如何也得找个当地的向导,否则我们非但不能及时赶到狼蛛泉,还会错失更多的袭击北戎的机会,那样,还不如放弃走东翼”,陆子嵩道。“的确,我也有这个担心”,欢萦蹙眉道,“你问过付明醇没,他能不能保证我们在一天之内翻过花子岭?”“他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没多大问题,但是他也就仅对花子岭比较熟悉,之后的梅吉戈壁,他说他也从未曾去过,不过末将觉得,大凡戈壁沙漠都类似,最关键的是不能迷失方向和保证水备充足。”欢萦沉吟了一会儿,不无担心道,“陆将军,我们选择走东翼,会不会有些对地理情况估计不足?万一错失机会,又连累大军未战先损,那……”“没办法,情况本来就对我们极其不利,末将想过了,最坏的可能也就是让北戎王庭顺利到达了迁徙地,那时再行袭击,虽然胜算更小,可迫不得已,也只能冒险一试,就像我们现在,即便不走东翼,直接追踪赤纳格而去,一样无可避免的,会碰上他的巡哨和游骑”,陆子嵩将布巾放下,在欢萦对面坐下道,“军帅不必犹疑,策略是我们三人一起议定的,有什么问题也该我们三人一起承担才是,事已至此,我们除了全心协力共同面对前路的困难,已不容我们过多选择了。”欢萦深深叹口气,微微点了下头,接着话锋一转问道,“你是在何处找到付明醇父女的,你觉得他们父女俩可靠么?”“就在花子岭山脚往西北方行不足半里,末将看到一家单门独户的小宅院,和北戎人习惯居住的篷帐不同,竟是我们中原人的柴屋,末将当时便颇感疑惑,闯入后,见只有这父女俩在屋中,那付明醇被末将吓了一跳之后,先是一怔,随后便哆嗦着问末将是不是中原人,末将听出他的中原话带着颇重的南方口音,遂据实相答,这样便熟识起来,末将觉得,他应该还是可靠的,不大像是北戎特意安排在此的诱饵。”“嗯,我亦有同感,不过万事小心为上,你觉得安排施风去照顾这父女俩怎样?”欢萦边听边点头道。“那是最好不过了,等翻过花子岭,我们可以留下一匹马给他,以作酬劳,反正我们也带了十几匹备马,军帅意下如何?”陆子嵩道。“就依你的吧!”欢萦说着起身,“明日五更天起帐准备翻岭,陆将军你也早些休歇吧,噢,下次,可别勉为其难轻易冒险了,我可不想未战便先折了先锋大将啊!”“是,末将知道了!”陆子嵩将欢萦送出帐外,“要不,让付明醇到末将的帐中休息吧,末将这里挤一挤还是可以住得下,军帅和安安姑娘一起住,也要方便些。”“也好!”欢萦望了望自己相隔不远的军帐道,“等施风和老人家聊得差不多,我就让他将老人家带过来便是,你先歇着罢。”不知不觉,夜色越来越深浓,风也越吹越紧,各军帐陆陆续续准备完毕,都开始安静下来,除了巡值并负责给营火添柴草的兵士,所有人均已就寝入睡。然而,对很多人来说,这恐怕都是极难熬的一夜,因为帐外虽然燃着营火,可由于和军帐相隔着一定的距离,所以在军帐内几乎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加上这种临时的军帐轻便有余,厚实不足,挡风性能实在不怎么样,故而身在帐内也会觉得四面灌风一般。欢萦辗转难眠,无论她如何的裹紧裘氅披风,都还是冷得像待在冰窖中,进入北戎地界这些天,也只有在花子岭下,才令她犹感北戎的寒苦甚于卫郡,无奈之余,欢萦只得放弃了睡一会儿的打算,干脆坐起身,考虑着陆子嵩所说的最坏的可能,梅吉戈壁尽管谁都没去过,但可想而知,这个季节的戈壁很可能是比花子岭还严酷的考验,而他们的时间已不到三天了。欢萦正独自出神时,旁边的付安安轻哼了一声,嘴里咕噜了一句什么,却是听不清,欢萦不由自主地忙问道,“安安,怎么啦,你说什么?”但付安安翻了个身,竟没再搭理她,欢萦顿时明白付安安是在说梦话,不禁在昏暗的光影中笑了,她把付安安的梦话仔细回味了一下,发现付安安梦里嘀咕的,好像并非中原话,而是北戎语。这倒也合情合理,付安安的母亲不是北戎人么,肯定从小也教过了付安安,欢萦忽然想到,她缺的,恰恰就是像付安安这样能懂双方语言的人啊,深入远袭,若没有一个能懂当地语言的人又怎么行呢?欢萦微微蹙眉,再次看了付安安一眼,可惜她是付明醇唯一的亲人了,自己又怎么好向付明醇开口借用安安,让安安跟着他们历经辛苦与生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