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定远无奈,见众人都将谏政纲略拿到手了,遂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老臣要提醒大家的是,就在一个月前,卫郡天降神瑞,大冬天的,居然惊现芬芳奇花,令整个卫郡城焕然如春,此种吉兆,不仅仅是老天赐福给卫郡的,还喻示着我朝从此后将国泰民安四海昇平啊!朝廷上下,动荡已久,诸位定同老臣一样,也希望太平盛世早日到来吧,天喻神示,谁才是我朝真正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我想已经不言而喻了吧。”“不言而喻?本王却觉得未必!”郎定远的话音未落,却另有极为傲慢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护卫的喝斥,“议会重地,不得擅闯,请出示你的请柬!”郎定远和卓瑞桐闻音都大吃一惊,郎定远忙疾步走到殿门前,殿外站着一位玉冠翠袍,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即使是被护卫的铁戟围向着,也是满脸的不屑,他和卓瑞桐一样,身上有着与生俱来贵气,却显得比卓瑞桐更倨傲和充满霸气,他在护卫的厉喝下没有动,只用眼神扫了身旁的一位年轻男子,那男子便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红笺,朝护卫扬了扬,“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吴王王驾在此,还不赶紧退下!”“都给我退下!”郎定远亦沉声道,经过五年的时间,卓元乐的长相虽有些变化,但郎定远几乎是立即认出了何宁,不过何宁身边的人又是谁呢,脸上蒙着黑纱不说,看样子好像还被何宁挟制着。容不得郎定远多想,卓元乐已然甩手大踏步的拾级而上,经过郎定远的身边,卓元乐看也不看郎定远一眼,就仿佛当郎定远不存在似的,倒是何宁,悻悻的冲郎定远冷哼,满脸鄙夷。郎定远对此似早有所料,故而亦毫不介意,不动声色淡定从容道,“吴王既然已赶到,那么正好,就请吴王即刻入座,新皇继位议定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慢着!”卓元乐站在门口,环顾四下冷冷道,“本王对你们的所谓议会没兴趣,你们这些人,朝廷有事的时候,哪个不是能躲就躲,能装傻充愣就装傻充愣,就凭你们,有什么资格议定皇上的继位人选?你们也不想想,这大半年来,是谁从江南一路拥兵北上,一寸寸收复朝廷被乱臣贼子所篡夺的土地城池?在本王眼中,除了已故父皇,天下岂有任何人配议论本王!”郎定远垂下眼皮,淡淡道,“王爷既然没将议会放在眼里,那王爷此行所谓何故?就算我们这些人没资格议论王爷,可卫王亦是为朝廷平定边界,收复城池立下汗马功劳,却从未见其居功自傲过,老臣不明白,同是王侯,两位王爷的品行怎么差异如此之大,其实别说二位王爷,即使先帝在位时,每遇重大国事,也定是要在朝堂上与众臣商议,再行定夺的,为何偏就吴王出言不逊,张口就辱伤这些曾跟着朝廷风风雨雨一路走过来的臣子们,难道吴王连祖宗立下来的例制朝纲,也不放在眼里么!”“你!”吴王被郎定远好一顿呛,气得目露凶光,“郎定远!你这两面三刀的小人,少给本王扣大帽子,本王今天来没功夫和你作口舌之争,更不屑揭露你的小人嘴脸,本王所为乃是和卓瑞桐之间的私事,卓瑞桐,有本事你就别缩在别人身后,既然咱们同为皇室宗亲,血脉相连,到底谁当皇上,你我兄弟间做一个了断便罢,岂容外人染指?”一直没吭声的卓瑞桐,此时站起来,慢慢走到卓元乐的面前,镇定的看着卓元乐,“也许你说的对,你我是卓氏仅剩的兄弟手足了,兄弟间,无论是血脉亲情还是恩怨纠葛,外人岂能裁断得清,元乐,一别五年,我是真的时时惦念着你,今天你来想和我解决什么私事都行,我们兄弟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吗?”“卫王,你们的私事岂能和国事混为一谈,你不要一念之仁,就置江山社稷于不顾!”郎定远见情形不对,不免焦急的提醒道。卓瑞桐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郎将军,家事虽然不能和国事混为一谈,然我和卓元乐却不同于普通人,我们从小到大的生活中,又有哪一天不是家事国事丝丝缕缕掺杂纠结,宛如藤蔓盘根绕缠,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对我们来说,国事家事两者,如何能截然分得清?这样也好,我们兄弟若可以做一个了断,大家也都省心省力了!”“哼,卓瑞桐,你到底没令本王失望,父皇的骨血中,你也算是有胆识有气魄的一个,比元灿和卓峦可强多了,好,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本王也就不多废话,干脆跟你挑明了吧,我是父皇的皇长子,若不是当年我母妃为厉太后所害,成为太子的,本就应该是我而不是卓峦,现如今我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实属天道昭彰,天经地义!只要你肯俯首称臣,卓瑞桐,我可以让你在京城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永享荣华富贵!”卓元乐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倨傲,就好像皇位早是他理所当然的囊中物似的,连对弟弟的承诺,也像是施舍一般。殿中的众位大臣,一直屏气凝神地静观事态发展,此刻听到卓元乐的话,都有些如坐针毡,卓元乐没将此次议会和他们放在眼里,是因为卓元乐很清楚,他们都极有可能是郎定远请来支持卓瑞桐的,那么一旦卓瑞桐退让,真的拱手交出皇位的话,他们也就别再指望卓元乐能放过他们了。卓瑞桐微微一笑,他面临过无数次的困境,虽然都一一挺过来了,但这一回,显然是他面临的最大也最难解决的困境。他没有卓元乐所谓的天经地义的理由,甚至没有平等相争的资本,或者说只要他不甘放手,就得冒着手足相残的风险,背上投机取巧,厚着脸皮争夺讨伐逆贼胜利成果的骂名,尤其是深谋远虑的聂空和总有一肚子鬼主意的欢萦,他们没有一个在他身边,他终于不得不,也必须独自去应对吴王了。不过,这本来就应该是他自己的事儿,如果他连自己的事儿都搞不定,他还有什么本事去作天下之主?卓瑞桐在脑中涌出无数个念头后,忽然变得出奇的平静与清醒,没关系,大抵不过输赢两个结局而已,便是输,他也要输得堂堂正正,输得体面尊严。“王兄要取回自己的东西,本无可厚非!”卓瑞桐转身,慢慢的往回踱,淡淡的启口道,“可惜皇位从来就不是任何一个人的私属之物,更不可能天经地义就是谁的!”“你什么意思?”卓元乐皱眉,略有些不耐的问道,“难不成你想不承认,父皇曾欲立我为太子?”“众所周知的事儿,不由得我不承认,然而你终究没有被立为太子过,对不对?”卓瑞桐回脸冲卓元乐笑了笑,“这也是妇孺皆知的吧?”“那是因为……”卓元乐着急的又想解释。“对,是因为你母妃,恰巧在父皇准备立你为太子之前,被莫名其妙打入了冷宫。”卓瑞桐打断卓元乐,继续踱着步子道,“纵是如此,元乐你想过没有,若你当时就被立为太子了,不仅你母妃难逃一劫,连你恐怕也不会活到今天,用你的话说,死的本应该是你,而不是卓峦,对么?”“你!”卓元乐张口结舌。“一个人的命往往就是这样,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又能说得清得失之间,哪些是天经地义,哪些是歪打正着?咱们卓家的先祖,从别人的手里夺得了江山,代代相传苦苦经营,却在厉太后的手中,被娄训窃取了,娄训的篡位虽名不正言不顺,但有那么多被迫效命于他的人,不是也三呼万岁,跪称他为皇上吗,所以你认为天经地义的东西,在别人的眼中却未必,能不能坐稳皇位,其实是看你有没有一颗为天下谋利的心!”卓瑞桐停了停又道,“王兄如果确实,有一整套治理天下的办法,不妨也拿出来,给诸位大臣参详参详,看我兄弟二人到底谁更雄才伟略治国有方,谁更适合登上皇位主宰天下民生,不是比王兄的天经地义更具有说服力吗,那样的话,别说什么荣华富贵了,瑞桐便是成为庶民,亦也甘愿向兄俯首敬叩!”卓瑞桐的一席话,令众大臣们均频频点头,纷纷发自内心的,对卓瑞桐充满赞赏与欣慰。“哼,说得倒好听!”卓元乐自知落于下风,遂干脆强横道,“本王早就知道你不会肯轻易放手,何必扯那么多理由?你以为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本王就会上你的当吗?卓瑞桐,在你猴急着争皇位之前,先看看本王手上的牌吧,何宁!”何宁阴冷的一笑,随手将身旁那人的面纱给扯了下来。“欢萦!”卓瑞桐失声惊叫。欢萦口不能言,却眨动着双眼示意卓瑞桐别惊慌沉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