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帐灯.江南旧事》,独家首发于纵横中文网,暮雨初歇作品。http://book.zongheng.com/book/64279.html。*****说书的人,敲打着竹板,说的一本正经,听着的人,也觉得新鲜,毕竟,这个不同于往事讲的隋唐英雄传,七侠五义。“话说呢,这从无到今,无论是大家常常说的那无道昏君,还是大家心中的所谓的圣明皇帝,都是林林总总,少不了这些事儿的。不仅是如此,有时候,越是说,看着是圣明君主的时代,比这愚蠢的事儿都是有的。接下来呢,我再说说,说起来还是前朝的事儿,说的就是前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了。这个朱皇帝,想当年是乞丐,和尚,盗贼起家的。虽然是之后再怎么修饰,这个出身也是掩饰不了的。是以,这个朱皇帝呢,就是非常的都不愿意人们提起这些个事儿。不仅仅是这些事儿,甚至,与这相关的字,与这相关的词儿,都是不允许的。于是,就出了很多荒唐事儿。我们现在说说,就当是个笑话。不过,当时也是血流成河的故事啦……”说书人很是感叹。“话说,这个明太祖朱元璋十分讨厌的字眼呢,就是和“贼”“寇”等等有关的了,他对他当过和尚的历史,也好似格外的不满意的。虽然和尚大慈大悲也是个不错的出身,可是,朱皇帝呢,不是那种德高望重的和尚,似乎就是为了有吃的,才会是寄居寺庙里头的,所以啊,他对“光”、“秃”、“僧”这些字都非常讨厌。话说,他的避讳这么多,而且,他也是不会明说的。大家想想,他要是说,你们不许说光这个字,不许说秃这个字,那么,不就自己证明了他那他自认为不光彩的经历了吗?可是,他不说,就是憋在肚子了,这麻烦就来了……”说书人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话说,有一个官儿,想拍拍朱元璋的马屁。可是,马屁不是谁都会派,谁都能拍,谁拍马屁就会有用的,这马屁要是万一给拍到了马蹄子上,是要惹麻烦的。这个官儿,麻烦就要了。这个当官的呢,是个书生,他给朱元璋说,‘光天之下’‘天生圣人’是、为世作则、。你看看,这里头,有光啊,有则啊……对就是这个‘则’字,朱皇帝说,这个则字,与‘贼’字很相近啊,这个文,就是讽刺他了。于是,皇帝大怒,皇帝一怒,就是血流成河的事儿。这个拍马屁的官员,就这样的一命呜呼了……”说书人说的一唱三叹一般,像是半开玩笑,可是,却是带着深深的悲悯。连康熙听得也不由得有些动容了。“中原文字昌盛,本来就该是多多鼓励士人写文,要是这样的避讳起来,大家也都停了笔,也都不敢说,不敢想了,看看那八股文,那般的没用,没有任何经世致用的价值,这样的国家和朝廷,不亡了才怪了……”康熙感叹道。成德看了一眼康熙,思索着,刚想要说话,可是,说书人又继续说了起来。“你说,你这个拍马屁的,拍到了马蹄子上,是活该的遭罪了,我人品清正,我特立独行,就做了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这样行了吧。我不写了,我不拍马屁,这样就安全了吧……别,你想的容易,可是,有时候你不想拍马屁,可是,这个活也是任务,让你不干不行呢……话说,前朝的习惯,每逢这过年,这皇帝过寿,这册立皇后等等的重大礼节的时候呢,文武大臣们,都是有任务。必须是都要上表庆贺。这就是规矩,相当于皇帝说了‘你们,都得我给我洋洋洒洒的写上一大篇文章,来庆贺啊。不写不行’。”说书人学得绘声绘色,引来众人哈哈大笑。只是,康熙却显得落寞。虽然,现在,他的治下,并没有明文的规定,但是,这也是个约定俗成。那一些文辞华丽的庆贺表,写得可是动听之极,只是,读着只觉得腻烦了。绞尽脑汁的恭维词,初到耳朵时候好听,但是,稍微的一反思,一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眼里头,也都是臣工们谄媚的样子。是以,初时,康熙还看看那些贺表,之后,就很少看了。但是,这种惯例,却也是一直都存在的。“话说,你道是所有的贺表都是有大臣们写的吗?那才怪呢。那些臣子们,哪里个个都写得出锦绣文章呢。小老头我不才,也给县太爷当过主簿,知道这里头的事儿。这当官儿的,十有八九,是没空写文章的,也写不出来的。而且,有那空,肯定是要陪着家里头的七姨太九姨娘了,哪里是会理会这个。别看他们说的是情真意切,是怎么忠心,其实不过是为了手里头的权力让自己多捞点,他们心里头有谁才是个怪……”说书的人肆意的批评着朝政,句句都仿佛是一箭中的一般,让康熙不由得多做反思。这个人,当真是个不简单的人啊。“咱们书归正传的说啊……一直以来呢,这个朱皇帝大字不识几箩筐,可是,他知道书生呢,还是有些本事的。可是他看不起书生。他认为呢,书生最大的本事就是喜欢讥讽朝政,喜欢讽刺时局……于是,他对这些帮助当官的给他写贺表的书生很是忌讳,所以,每篇贺表他都是一看再看,再看三看的……朱皇帝忌讳多,给他寻出错来的还不少。话说,小老头我是江淮人,这当江淮的方言,‘则、与、贼、读音相似,不像现在这帝都的话,是分得出来的。所以,朱元璋就受不了这个字,朱元璋以为这是在讥讽他有落草为寇的经历。很多人就是因为这个字,被杀了。我估计啊,这些书生啊,这些官员啊,到死,都不一定知道是触犯了什么忌讳死的。真格是死不瞑目,还死不明白啊……这死的人里头,不下几十个吧……”说书人感叹着。“哎,这个事儿,都埋进土里头了,说出来,徒增伤感啊……”一个人叹了口气。“是啊,是伤感啊……客官你听着是伤感了吧。小老头我说的也伤感啊……可是,这种事儿要真是埋进了土里头也好。可是,远不是那么回事儿啊……我说这段书,是有我的意思的啊……”说书的人抹了一把眼泪:“实话实说的,我不是无缘无故说这个的。是想给大家提个醒啊……这个事儿,是自古有之呢。我们现在,也算是个盛世了,也算有着太平了,可是,你别以为,不会轻易的脑袋就搬家。我以前也不是说书的,也不是走江湖唱曲儿的,也是个书生呢。可是,后来我一个朋友,很有才华的朋友啊,就是因为写了一本书里的几个字,也就是,有个几千字吧,就脑袋搬家了。看了他的教训啊,我就想了,我得说书,大家注意着,别乱说啊别乱写,不然的话,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的朋友死得冤枉啊,可是,连个冤枉都没地儿说,小老头说书,就是算纪念这个朋友吧。让大家知道,他们是真冤枉啊……”说书人越说越是动感情,不断的用袖子擦着眼泪。“说书的,你的朋友是为什么死得?怎么听得这么模糊啊?”有个书生打扮的客人问道。“明史,庄廷龙的案子啊……”说书人叹道。在座的,知道的,都是一惊,没有听说的,却是一脸的茫然。康熙已经眉头紧皱。他的手握着拳头,脸色沉肃。成德望了望康熙:“爷,不过是说书的……”“恩恩……”康熙神色缓了缓,点点头。“勿谈国事啊……大家给老人家点银子吧……”茶馆老板见这说历史的说过头了,连忙过来劝阻着,打着圆场。“哎呦,姑娘是卖花卖唱吗?给大家唱个曲子吧……”老板看到,茶馆里来了两个相貌秀丽的姑娘,一个穿蓝衣服个子高挑的拎着花蓝子,是个卖花姑娘;她旁边的是一个比她矮一些,似乎也娇弱些的姑娘,抱着琵琶。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他们调解一下,所以,老板很殷勤的打着招呼。。“姑娘唱个曲儿,我让里头给姑娘们备好茶……”老板很会做人。“我不会……”一个蓝衣服姑娘说道,又推了推身边紫衣服的姑娘。“江江,你不是会唱曲子的吗?来去唱个江南小调儿……”“啊……”江江似乎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干什么……”江江目光懵懂的看着蓝衣服的姑娘。老板看在眼里头,不由得皱眉。今天这是个什么日子,说书的人,说的居然是最不该说的。这个抱着琵琶的卖唱的姑娘,却是目光迷离,完全不知所以。老板不由得摇摇头。这一幕,也落在了坐在旁边座位上的魏东亭的眼睛里。“东亭……”康熙唤了一声魏东亭,魏东亭却仍旧是盯着远处的姑娘,没有回答。康熙叹了口气,用扇子拍了一下魏东亭的手臂,魏东亭猛的回头:“爷……什么事儿……”“说让你倒水,不过,我自己来了……”边说着,边不理会有些惶恐的魏东亭,康熙自顾自的拿了茶壶倒水:“怎么了?两个姑娘就叫你魂不守舍了?你看上哪一个,要不然,我去说说,给你做个小老婆……”康熙打趣着魏东亭。素来都是周全的魏东亭,最近的水平,的确是急剧的降低啊。“爷,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姑娘,似乎是懂武功的……”魏东亭低声道。“恩?”康熙楞了一下。“走江湖的姑娘,就算是懂些武功,也是不足为怪吧。这些姑娘们,怕头露面的闯荡,可能是遇到很多不是很友善的人,学些武功来保护自己也很正常啊……”成德道。成德虽然也是骑射的高手,但是,他练得并不是汉家的功夫。而且,他毕竟是不同于东亭的警惕,也没有真的实战的经验,并不是司这一职,是以,也没有多想。魏东亭摇摇头:“成德兄想的简单了……这个姑娘的武功,绝对不会在我之下多少。这样的姑娘,怎么就会是一个简单的卖花的姑娘呢……这要是卖花,也太过屈才了。”听着魏东亭这么说,康熙和纳兰也不由得是多看了这个姑娘几眼,不过,他们到底不是武功的行家,也没有看出来。“那个蓝衣的姑娘,笑容明媚,似乎是个大气开朗的人,不像是有什么蝇营狗苟的事儿吧。”成德道。东亭叹了口气:“成德兄总是乐意说,把人往好里头,往单纯的地方想。这个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世事却远不是那样的,虽然很多人不坏,但是却多都是不简单的。就算是这个姑娘是个大气开朗的姑娘,为了某些事儿,做个假扮,也不一定是有什么坏的心思。再说了,很多事儿,也说不准,什么是坏,什么是好吧……”“如果是不知道她是有恶意的,又何必多想呢……”成德说道,眉宇间,仍是舒展的。这是他和东亭的不同,他所忧虑,是自己的本心而已。而东亭,远远比他懂得审时度势。“行了。你们别研究人家姑娘了,人家过来了……”康熙看着那两个姑娘缓缓的走了过来,半开着玩笑说道。“几位爷,要不要买花儿?亦或者,听个曲子?”蓝衣姑娘盈盈的行礼,说道。蓝衣的姑娘,虽然是带着些江南的软语,但是,长相却是北方的桃夭李艳,明眸闪亮,眉目疏朗;而她身边的紫衣姑娘,却多了些温柔娇俏,更是水乡姑娘的美丽。“行啊……要不然,你们唱个曲子吧。”康熙道:“姑娘听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吧……”“爷说中了。我们都是江南过来的。是扬州人……”“扬州好啊……淮扬之地,自古以来都是好地方。”康熙夸赞着。“爷您去过扬州?”蓝衣姑娘问道。“这……”康熙顿了顿:“我这还真是没有去过扬州呢……不过,是从书里头看到的吧。既然姑娘来了,就不妨说说啊……”康熙很有兴致的问道。很少有机会,同这样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民间姑娘说话,康熙很是珍惜这样的机会,很欢快的痛她们闲聊着天。蓝衣女子摇了摇头,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爷这回,还真是问错了人了……我虽然祖籍是扬州人,但是,离开扬州也是许多年了。小时候的记忆,虽然说是有的,但是,却也是记不大清楚了。家里头的人,也是很少说起扬州了。扬州,不过是个伤心地吧……”“这话是怎么说?故土之念啊……”康熙有些诧异的问道。“这江南人,最最是安土重迁的。就算是搬离了故乡,想必是很多的乡土之念,会是常常想起来的。怎么这一说,就是没有什么思念,都是不说起,都是伤心之地了呢?”“爷,你也是没有到过扬州的。您似乎是北方人,自然是不知道南方人,更是不知道扬州人的想法了……这扬州城破,屠城十日,怎么不是伤心之地呢?家里头的亲人,大概死得也是很多吧。所以,有个机会就搬出来了。我们在外头,也说自己是扬州人,其实,自己在家里头,却是很少提起扬州这个词来了……而且,想想,那样的故事之后,怎么还会是当初,爷书里头读到的扬州呢?怕是每条大街上,都是有血迹吧……”蓝衣姑娘叹息了一口气。康熙一下子愣在了当地。多铎破扬州,屠城十日,这件事儿,康熙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蓦地被这样的说起,他到底是有些意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么对话。看得出康熙的尴尬,也怕是这个姑娘再说出什么话,东亭连忙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对了,你给我们唱个曲子吧……还是唱个曲子比较好啊……”“好啊……既然是爷喜欢江南呢。就叫我妹妹唱首江南的曲子吧……江江……”蓝衣女子唤了身边的姑娘一下。那个叫江江的姑娘微微颔首。“爷,喜欢听谁的曲子?江江就唱个曲子给爷听。”江江是歌者的嗓音,分外的清丽,宛如莺啼燕转一般。康熙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那就唱柳三变的曲子吧……”江江点点头,素手拨弦,唱了起来:“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这曲子,很是大气,江江虽然只是一个弱女子,可是声音也很是亮,听起来也很动听。江江的琵琶,虽然是不同于萨佳的精湛繁复,但是却有着格外的清音,有别样的情怀。一曲既终,康熙不由得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