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命运

李逍尘暗暗抹了抹冷汗，拣了张凳子坐下，在庆幸自己没把事情搞砸之余，继续乘胜追击：“这事也许没那么糟糕。大家好好谈一谈，把各自的成见都放下。求同存异，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哦。”秦逸川高看了李逍尘一眼，问道：“你是哪位高人调-教出来的弟子？修仙修了多久了？”“噢，我是姜……”话方出口，李逍尘顿感不妥。如果把姜蜜儿的名号抬出来，会不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很少提起姜氏世家的事，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贸贸然把姜蜜儿牵扯进来，实在不好。因此，李逍尘讪笑着，临时改了嘴：“不是什么有名的人。不太好意思提。”秦逸川哪里会不明白这其中之意？一个“姜”字，在修仙界便是大大的有名。只怕这年轻人有意隐瞒师承，不愿对人说。而秦语菲倒听得更明白了。先前她在学校里见李逍尘使过飞星踏月步。现在又听他说了个“姜”。毫无疑问，他百分百是跟姜氏的当家学了修仙之法。秦语菲顺着话儿，便跟秦逸川介绍道：“他就是您要见的人。”李逍尘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正要说点什么，却看到秦逸川的面色冷了下来。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但凡在修仙界有名头的世家后辈，即便穿的不雍容华贵，好歹也像模像样过得去。李逍尘穿得如此落魄。要么是出身贫寒，要么是如同寒山、拾得那样隐于世间的大修行人。可一观他的面色，显然真气还未足够凝聚。这小子不过是个没筑基的门外汉。既不是名门，也没有实力，这样的人，自己的女儿怎么会看得上？他和当年英姿飒爽、风流倜傥、谦逊有礼、少年得志且出身名门的女婿林涵之比起来，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秦逸川略一思忖，捏着茶杯，怒道：“随随便便找个人来冒充顶替，菲儿，你当你老爹好唬弄吗！”只见那杯中袅袅冒着雾气的清茶，瞬间沸腾起来，如被烧开的沸水般，不断翻腾滚涌，仿佛在诉说着秦逸川的愤怒。没多久，杯子里的茶液全部蒸腾为水气，飘游于空中，再也没了痕迹。乍然见了这情形，李逍尘不禁暗暗咂舌。秦逸川的修为实在惊人。仅凭一只肉手，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茶水蒸发。也不知他到底用了几成功力？计策被识破，秦语菲并没有显出慌乱，反而淡然自若：“我没有必要欺骗您。”秦逸川压根就不相信她的鬼话：“你要找人假冒，至少也找个像样一点的吧？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小子根本配不上你！”“他哪里配不上了？是穿得寒碜，还是修为低浅，入不了您的眼？”秦语菲淡淡瞧了李逍尘几眼，“的确，他现在没有筑基。但假以时日，他必然名震修仙界，成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不，不仅仅是佼佼者。他还将会是超越四大世家和仙轮派的修仙界第一人，震古烁今，名动八表。”李逍尘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如坐针毡，心里直犯嘀咕：秦语菲啊，你吹牛也该有点谱儿吧？把我吹到天上，摔下来会很惆怅的啊。万一你老爹一个气急攻心，当场把我当蚂蚁捏死了……你可得负责！秦逸川连连冷笑，对自己女儿的大话不以为然。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对秦语菲说道：“你从小就跟你妈妈学习星卜之术，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叫命运。我们父女俩也不用做口舌之争。你自己说，你这辈子的运数是怎样的？”秦语菲被这“命运”二字堵住了嘴，一时连半个字也说不出口。秦氏世家精通布阵星卜。秦语菲的母亲更是修仙界公认的第一星卜者。自古以来，天与地都暗含着许多玄机道理。当年诸葛孔明躬耕与南阳时，就因自己做过农夫而学到了许多知识。千万不要小看农民这个职业。特别是古代的农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如“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就是在广大的农民群众里传得耳熟的预测天气的谚语。由于耕作是一项靠天吃饭的工作，了解气候更变的规律，对农民的种田事业有莫大的帮助。不仅如此，种地也关系到地势田土的选取。诸葛孔明日后的成就，离不开他当农民的那段宝贵的经历。为将帅者，知天时，晓地利，带兵打仗能够驱策天气地形这种无形之兵给予对手打击。通过观星，便能窥得天机，预知天下形势将来的变化，以做好万全应对。而秦氏世家所擅长的星卜之学，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是观星之术，二是卜卦之学。观星可知天命；卜卦可问人运。在四库全书中，有一本著作，名叫《皇极经世书》。它是依照易经的理论来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奇书。大到世界国家、朝代兴衰，小到个人的命运沉浮吉凶，都能从数理上去推演计算。说到底，卜卦是一门非常深奥的数学。它是艰深精确的科学，而并非许多人所认为的迷信。为什么叫“算命”？其中就有“算”的过程。真正精通卜卦的高人，能以把你的一生算得很准。通常来说，这类人的数学是非常好的。算不准的，对卜卦者本身而言，他要么是骗子，要么是数学成绩不好。秦语菲通晓秦氏世家代代相传的星卜之术，自然明白“命运”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词。它决定了人的一生，包括你每个月领多少工资，吃多少饭菜，和谁结婚，有无子嗣……等等，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都注定了。她的母亲曾给她推算过，秦语菲的姻缘蹉跎坎坷。需要经过两次不幸而短暂的婚姻，才会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第一段姻缘已经应验，就是那英年早逝的林涵之。第二段不久将会到来，秦语菲的另一半将会是姜氏世家的人。儒家讲知命，认为天命不可违。道家讲天命，承认天命不可抗拒。天地自有其道。意思是说，万事万物都有其发展和运行的规律。如昼夜更替，四季轮回，天体运行……在《论语?季氏》中有记载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夫子所说的话：“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道家学派代表人物之一的庄子，也认为天命是不可违抗的。从小接受这种理论并亲身印证的秦语菲，能够深深体会到命运那不可抗拒的力量。如今自己的父亲抬出命运来压她。身为秦氏世家的星卜学的传承者，她没法反驳。尽管之前抱有一丝希望，想靠李逍尘来搪塞父亲，可从小到大接受星卜教学的秦语菲，在碰上“命运”之后，也不由得低头了。因为她清楚，在这两个字面前，一切都是无力的。自己迟早会迎来第二任丈夫——那个来自姜氏世家的男人。李逍尘瞥见秦语菲愣愣出神，似乎陷入了某个回忆之中。他心里暗想：这冰山美人该不会被她老爹唬住了吧？情势完全没有朝他之前想象的那样去发展，甚至脱离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如果秦语菲就此妥协，任她老爹安排婚事，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那么自己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小碧当初来拜托他，一来想让他缓和这对父女的矛盾，二来不想她家小姐被逼婚。李逍尘看秦语菲这副失魂落魄的黯然模样，心中更加不爽。他多少能猜到，秦语菲的沉默，与秦逸川所提到“命运”有关。这芳华绝代的美人，难道已经向命运俯首了？李逍尘这辈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认命”这种做法。胸中涌起千言万语，他忍不住对秦逸川说道：“秦叔叔，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命运能够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吗？”秦逸川压根没把这二十出头的毛小子放在眼里，随口应付一句：“如果命运不能决定人的一生，那么听就不是命运了。”“我不那么认为。”李逍尘摇摇头，说起了自己的出身，“我生在一个不算富裕的单亲家庭里。我爸爸很早就和我妈妈离婚了。家里没什么钱。正如您所看到的，我连一件好一点的衣服都买不起。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我是离异母亲的孩子，老师瞧不起我，把我安排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听课。同学也远离我，不愿和我作伴。作为一个缺少父爱、家境贫寒的孩子，我更想改变这种状况。”李逍尘想起和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妹妹，以及那些随风远去、艰难困苦的惨淡岁月，不禁涩泪润眶。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我当年屈从于命运，就不会活到现在了。秦叔叔，你认为命运决定人的一生，是么？有这种想法，你就成为了你命运的奴隶。一辈子都被命运所拘束。我想问您，命运是什么，从哪里来的？您能回答我吗？”秦逸川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住了。他平时把命运挂在嘴边，通过星卜之术给很多人算过命。也给人摆过风水，更换名字，教人为善，改变命局……可却从未想过命运究竟是什么，从何而来。李逍尘说道：“命运是由人的前世所造。所谓因果通三世。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既然命运是由自己的前世所造，那么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为什么要被过去的自己所束缚，而不愿去改造命运，做命运的主人？”佛家讲因果，同样也承认人有命运。但儒、道两家只教人遵循天道去做事，并非阐释命运为何物。而身为三界导师、四圣慈父的佛陀说的最为透彻。三世因果，贯通三世，即，过去世，现在世和未来世。人的确有命运，而且还是你自己以前造作的。不但有过去世影响你的现在世，而且你这一生所做的一切，也将会影响接下来的人生，乃至后世。但佛家绝不消极，而是积极的。佛陀不仅把道理告诉世人，还教人如何改变命运，培植福报，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命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可以被改造！骤然听到李逍尘这么说，秦语菲惊诧无比地转头过去，凝视着这个男生。这些年来，她一直循着自己生命的轨迹，早已心如死灰。但此刻却被李逍尘的几句话给燃起了一缕希望之火。秦逸川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可笑：“你没听说过定业不可转吗？前生所造作的业，今世又岂能转过来？”李逍尘寸步不让地盯着他的眼睛，铿锵有力地说道：“且不说您的理解是否正确。我先问一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您通过占卜知道，您的女儿三天后会死，您是不是就只能坐以待毙？一个人连改变命运的勇气都没有。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活着还不如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