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立在原地,目光定在罗龙的板床沿,尽量不想把忧心为兵的唐英想的那么糟糕,却一时带出了一种沉闷的气氛,让营帐的空气顿时浑浊躁热起来。“好了,快点替他擦上,估计过两天,就会生肉结痂了。”唐英交代完后,再深看了吕曼儿的背影一眼,心中一声长叹,转身就要走出帐外。吕曼儿这头才思量完,发现他要走,连忙尾随在后面,循例礼貌地送他们出去。出了帐外,唐英抬头看看那远处黄沙弥漫的天空,心中一叹,尽量温柔地回头对她说,“你先回去好好照顾他,午后再去杂役营点算一下新的粮草吧。”“好。”吕曼儿爽快地应了一声,然后,呆站在后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只好试着向后挪动着脚步,转回罗龙的身边,随意扭头再看出去,却发现他们两人已经离去,剩下帐帘和心儿在轻轻地一起摇荡着。午后,和罗龙一起欢快地共进了午膳。她来到探子营,发现又多了几匹新马,再看看槽里的马料已经不多了,便打算去伙头营领取一些新的马料。半路上,发现前面踽踽地走着背插着十二明晃晃短枪的瞎子歌,心中不由一喜,连忙小跑了过去。“瞎子歌?”瞎子歌听到她的叫声,不由得微微一震,放慢了脚步等她追上来,扭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你不用照顾罗大哥吗?”“我给他涂了药,他正在休息呢,刚才打算去喂马,发现马料已经不够了。”吕曼儿一边一口气地数说着,一边欣喜地盯着瞎子歌身上崭新而英气的青铜铠甲,啧啧地赞叹,“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穿上这铠甲,就挺有将军的范儿呢。”瞎子歌听了,嘴角一勾,脸上顿时飞起两只迷人的酒涡,“我也听别人说,你穿上铠甲的那个模样,挺有女将军的味儿。”吕曼儿嫣然一笑,正想说话,却已经到了伙头营,便想先去和那里的百夫长交涉一番,但见瞎子歌还要向前走,不由心中一急,一把他拽到一边去,低声地问:“你知道,上午将军为什么要送药来了?”瞎子歌一怔,抬头想了想,“你是想问,他这次是不是别有用心吗?照我看,他这次反而什么也没有,是很真诚的希望罗龙早日痊愈。”她听了不由一怔,那她当时故意别过脸去不理他,不是很没有礼貌,很伤他的心了?“他没有和你提起我?”瞎子歌摇了摇头,“没有。”吕曼儿当下就奇怪了。昨晚遭到她的拒绝,他也不找人倾诉,早上冷落了他,他也不找人聊聊,早上见他的时候还一副轻松温柔的模样,他到底怎么了?又和罗龙有说有笑的,又赠以名贵的药膏?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呀?昨天傍晚他那深情灼灼的样子哪里去了?是隐藏了还是消弥了?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游戏,他在玩亵她?一下子,她脑里的疑问塞了一大堆。一时间也无法理解唐英的深沉,便忍不住向瞎子歌透露了昨晚的情况。“他昨晚跟我表白了。”顿时,整个营仿佛陷入了乌云密布的世界,四周的嘈杂声也慢慢隐去,路边,只剩下吕曼儿盯着瞎子歌肃穆得几乎没有表情的脸,瞎子歌一下子被她的说话雷倒,手握着铁枪,怔呆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他才微微地说:“他这是开始进攻了?”吕曼儿点了点头,右手轻搭在他的前臂,有点紧张地捏得瞎子歌赤痛。一不小心,把她不知怎么办的无助,传给了瞎子歌。瞎子连忙一改肃穆的表情,硬是挤出一个酒涡笑了笑,安慰着她说:“别担心,他是个知书识礼的君子,没有杨宝那么粗暴。继续和他保持着距离,少见他或者少让他见到你,他应该就会知难而退的了。”“嗯。”瞎子歌一句旧话,却依然吹开她心里的愁云,当下让她放心不少,人也轻松了许多。忽然,唐英掀帘出现在中军帐前,把瞎子歌呼唤了过去,吕曼儿惊鸿一瞥连忙趁机走向伙头营。瞎子歌拄着铁枪,踽踽地走了过去,站到唐英的旁边,沉默地和他一起盯着吕曼儿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伙头营帐里,唐英才劈头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吕曼儿?”“有。”瞎子歌怔了怔,却没有多想,直接地回答他。他的直接,反而让唐英也怔住了,扭头饶有兴趣地望向他,“后来为什么不?”“因为罗龙是个汉子。”瞎子歌沉静地说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呵呵,是呀,他虽然是冲动了点,但却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呀!”唐英得知瞎子歌同样败在罗龙他爹的指腹为婚先机,便仰天爽朗一笑,却笑中带点苦涩。转而,他目光闪过一丝悲哀的神色后,说:“但我更佩服你这么诚实。”瞎子歌连忙抱拳沉着地应答:“说谎容易心情不好,走路会跌倒。”瞎子歌喜欢吕曼儿而失利的前车之鉴,似乎让唐英产生了一种友爱的共鸣,他呵呵一笑,“这就是你瞎子的经验了?”瞎子歌这才微微一笑。“那么,你对我追求吕姑娘有什么看法?”唐英笑容一敛,忽而又如尖枪般,带着尖锐的问题直指瞎子歌的心扉。瞎子歌心门大开,豁达大度地劝说:“已是有婚约之人,无谓棒打鸳鸯!”唐英眼神一黯,微微转过头,仰望着天边黄沙满天的间隙中的一点蓝天,良久,才悠悠地说:“你懂爱吗?”“不懂。”瞎子歌抱拳摇了摇头。唐英便娓娓道来:“真爱可以让一个忧郁的人变成开朗,让一颗封闭的心敞开心扉,她那包办的婚事,就像一颗没有开/苞的花蕾,永远无法感受爱的阳光,而躲在阴暗角落里,随着年月凋零散落,随着孤独寂寞消失,我不是在棒打他们,我是在拯救她,想让她享受真爱令人快乐、令人不老的神奇魅力。”说完,扭头瞥向瞎子歌,瞎子歌却肃穆默然,没有回话。两人正笑说之间,营外的沙尘忽然滚滚的扬起,鸡飞狗走地涌进了一队人马,前面高头大马扬着马鞭的小将,正是杨宝那家伙。“杨将军有令:城中某些兵种不够人数摆成阵列,请唐将军配合,速速选来几百个训练有素的精兵来合并过营排练阵法。”他把快马勒停在唐英的面前,傲慢地喝道。唐英的瞳孔微微缩小,仿佛要把眼底里杨宝的影像挤成肉酱似的,他轻笑着一摊手:“我这营里根本没有什么精兵,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精兵,就是几百个壮丁也要征调!”杨宝逼视着他,大声地吼叫着,引来了一些守营的士兵过来围观。唐英见他一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走狗嘴脸,便谑笑一声,“你随便好了。”杨宝环顾了一眼那些围观的士兵,就说:“就他们好了。”顿时,他后面的士兵冲上去,把那些围观的士兵全部赶到一边,列成队列,听候着杨宝再发令,就可以把他们带入城中,加入新营去。众士兵见唐英也是一面的无奈,知道他官不及杨真的大,也只好认命地站在一边。杨宝把目光忽然转到他身后的瞎子歌身上,嘿嘿一笑,“还有,我看这瞎子的飞枪挺不错。”两人一听,心里都不同程度地“咯噔”了一下。唐英暗忖,你这哪里是在挑选精兵,简直是在卸去我的膀臂,削弱我的实力。“一个瞎子,怎么会是精兵呢?”他继续轻笑着,装作轻松地说,“我把他留在身边,是不想他到处瞎摸乱窜而已。”杨宝自然不相信这个解释。就是这个怕他会瞎摸乱窜的人,上次要不是被他瞎摸碰到,他早就得手了。“你别在诳我了,你唐英相中的人,会不是精兵?”他当下不理会唐英的解释,硬是招呼后面的士兵,要把瞎子歌带走。“我相中的,自然也有我的道理。”他的道理就是,只要把这个曾经让他吃尽苦头的瞎子带回营去,到时候就有道理让他瞎子再变瘸子。这时,唐营那些搬运铠甲粮草的士兵陆续回营,得知杨宝又来闹事,便围了过来,吕曼儿从伙头营出来,看见这边围满了人,又隐约看见杨宝踞傲不恭的人影,也挤进了人群,忿忿不平地盯着他们,一如昨晚那种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杨宝的士兵被这一气势顿时吓呆了,都踌躇不前,只好望向杨宝的脸上求助。“看吧,来看吧。但凡围观者,都当作是精兵,给我拉进城里并合去!”杨宝有恃无恐地阴阴一笑,像是平地卷起了一阵阴冷的风,吹寒了大家的心。“但凡反抗者,杖责了五十军杖后再拉。”“不行!”忽然,唐英和吕曼儿异口同声地走出来,张开双手拦在瞎子歌的面前,阻止了正要上前拉人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