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曼儿尴尬地低声说:“自身。”那算命相士便沉吟了片刻,随后摇头晃脑地念出来:“‘日’下‘皿’中‘又’下面,‘日下’乃农活,‘皿’乃下等东西,‘又’字像奔跑的马,姑娘就乃一穷家养马女子呀!”吕曼儿心中不由大吃一惊。这相士说的还太准了!这也太灵了吧。但是,她转而一想,我刚才不是告诉他我是一养马的马郎中吗?那不就是等于早告诉他了?一个养马的女子,不是穷等人家,能有多大富大贵呀?她想到这里,认为还是不太灵,让那算命相士捡便宜了,便又抿了抿嘴,绯红着脸问:“那么,姻缘呢?”算命相士却眉头一皱,“你瞧这下面,本来即将要嫁入罗门,可就差那么一撇。”吕曼儿听了,心中又不由大动。这下子,她可没有说过什么话,更加没有告诉他罗龙的事儿,他就凭那‘曼’字下面貌似‘罗’字的部分看出来的,那,这是碰巧吧?这时,算命相士又安慰她说:“但这下面的‘又’字又很玄,就是说你‘苦尽甘来罗门黯,柳暗花明又一村’,姑娘大可不必悲伤,此事不成另事成,坏事已去好事近,很快,就会有个心爱你的男子来找你了。”心爱我的男子?会是谁?除了唐英和瞎子歌,我还认得了谁,是唐英还是瞎子歌呢?见两人都不在身边,她不由得大胆地这样想,却脱口而出:“那会是谁?”算命相士呵呵一笑,“那姑娘就要再写一个字了。”吕曼儿不由羞赧地在纸上写了一个“英”字。算命相士拿起来一看,“英字啊!这人不好,‘草下之大’本来不错,可被卡住了,此人要是在仕途上发展,倒能得个榜眼探花之位,绝对称不了状元之‘大’。”吕曼儿黛眉微蹙,“可他已经是个将军!”这时,算命相士也似乎被她吓了一跳,“武的?这万万不可能!”吕连忙追问:“为什么?”这时,算命相士连忙摆摆手,大耍太极地推说:“这事关别人天机,恕我不便多言。我只能赠你三个字,‘嫁不得’!”“为什么呀?”吕曼儿心里更急了,为什么他要把唐英说的那么差,“你没有看见他的人,多好呀,你看这全城的人银妆素裹,都是他为了让大家去悼念那些英勇献身的士卒,这个多伟大呀!”一不小心,吕曼儿把自己日积月累对唐英的看法,一股脑地冲口而出。她也万料不到,自己会这样评价唐英。唐英什么时候在她的心目中,成了那么值得崇拜的人了?然而,算命相士却仍然浇她的冷水,说:“这我可不晓得,我只是照字面的意思配合你的自身说的。”“江湖术士果然就是骗子!”吕曼儿气得甩了一句,迳自继续赶马而去。算命相士在后面不由得嗟叹地吟道:“尘世多少好姻缘,皆因好胜而乱团,空有一副凤凰命,明月执迷终不圆。”路上,吕曼儿望着在身边来往穿梭的人们,个个都红着眼,噙着喜悦的泪花,纷纷议论着这一场守城战,最初因为支持杨真而失守,最后却因为唐英而挺军来救,把剩下的强虏一股脑赶出了大利县城,小城这才还回昨日的安宁。还极有人性化地全城出动,人道地清理双方士兵的尸体,为他们的英勇奋战,壮烈牺牲而感激涕零,披麻戴孝,这是多么有良心的义举呀!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谁家都有孩子,谁家的孩子都可能在这场战事中牺牲了,这样全城一起悼念大家死去的孩子,大家死去的丈夫,大家死去的男人,这是多么令人激动赞同的千古盛事?无论是给死去的英雄,还是活着的英雄,都是一个巨大的安慰!吕曼儿也暗想:瞧这唐英一表人材,相貌堂堂而年轻有为,为人体贴,为将爱兵如子,又博学多才,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爱情观念,要是哪个姑娘嫁给他,能不幸福吗?至于自己干嘛不嫁呢?她却想起了罗龙,怎么说,罗龙也不赖,可还是因为这场战事壮烈牺牲了,这让她的婚事戛然中断,按照俗例,她就成了一个“望门”寡妇了。可那算命相士也算的挺灵,居然让他从那个‘曼’字里看见了她嫁入罗门,始终功亏一篑。莫非,她真的注定命中与姓罗的没缘?想到这里,她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如果注定是真的,那么,命运可是让她这三年多以来,白白地绕了个大圈子;如果这注定是假的,那么,除了罗龙,还会有另外姓罗的男子出现,做她的夫君吗?她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世上,还真的有人比罗龙更好?比瞎子歌更好?比唐英更好吗?她不相信,世上还有人,比这三个人还要优秀。然而,如果连自己也认为这两个人是挺不错的话,那么,自己又会不会……她刚从偏门进入县衙,就看见县衙内人才济济一堂的,热闹非凡,唐英在堂上和不少陌生的脸孔一起觥筹交错,哈哈大笑。“他们是谁呀?”她不由好奇地问门外站岗的士兵。“他们是朝云府的人,刚带来了一万多壮丁来支援,唐将军正在设宴款待他们,欢迎他们的加入呢。”那士兵说。吕曼儿不由一怔。这倒是好事呀,本来他们营也就那么三千多人,可这一场后,都牺牲了三四百人了,是时候需要补充兵力的,这些人偏在这时候送来壮丁,也难怪唐英笑得那么开怀。想到这里,她也不想去影响他们,直接把马从偏门赶到马棚里去,又默默地喂马,洗马……,干着她一直以来,都在干的活儿。心里又不由得往算命相士的话里想去。但越想心里面就越替唐英不值,他那么年轻有为,却被那算命相士说的一文不值;但转而一想,自己本来也就不相信他,而先放下一两银子,那么,他说的几句戏言,又何必当真,往心里想了?况且,江湖术士哪个不牙尖嘴利,没有那鼓舌如簧的三寸不烂之舌了。这时,还有一些士兵不时从后院里踽踽地走出来,打断了她的思量。原来,昨晚由于一半的士兵继续在城墙上守城,待天明时分,他们又都回到这院子里横七竖八地休息去了,直到这午后,他们才朦胧醒来,准备到军营里用午膳。忽然,她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怔住在那里。她想起了瞎子歌今天早上升了百夫长,不再是唐英的近卫了,那他不也是要搬到敢死军营里住,而不能住在这县衙内了?她转眼望去自己的厢房,想着昨晚和瞎子歌在房门前那一番眼神交流,那一种星光流淌的迷醉,不由得微微一叹。晚上的约定他还会记得吗?这罗龙刚死,她本来就痛不欲生的,却遇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瞎子歌的眼睛,却又以一种喜庆的姿态摆在她的面前,两事不无巧合地凑在一起,直叫她哭笑不得,脸面都不知道该怎样放了。殊不知道,这正是罗龙和瞎子歌要她走出阴影,淡忘忧伤的最大宏愿。她再顾盼了一眼这县衙,虽然红墙绿瓦,假山流水,不时有鸟语花香,显得华丽壮观。但是,没有了罗龙和瞎子歌出现的地方,她却感到自己站在这里,是那么的陌生而孤独,甚至还有些闷气呢。吕曼儿微叹了一声,干完了手里的活儿,就牵了两匹马出去遛达遛达。当来到了南城门,城门外那些运尸体的牛车马车,在进进出出的,像赶集一样的络绎不绝,却不是为了赶集,那赶车人不时传来的怨言,就知道这兵荒马乱的时代是多么的荒唐。她到城门下问士兵:“有见过瞎子歌吗?”“你指的是瞎子将军吗?”那士兵见吕曼儿微微地点了点头,便指向城门楼笑说,“他就在上面。”吕曼儿便拴好马,信步拾阶而上。瞎子将军?吕曼儿听着这个新叫法,也觉得心里一甜,却想,这恐怕是那些兄弟一厢情愿的叫法吧?上到了阶步的尽头,就看到一座宏大的城门楼,伫立在面前,而临城墙的箭垛地方,果然有一个人拄着铁枪,静静地望着城外。这正是瞎子歌的独特标记,除了他,没有人是这个拄法的。今天,瞎子歌也浑身裹着素白,出落了几分文儒的气质,但拄着枪就成了文不文,武不武的样子,很是滑稽。吕曼儿走近过去,发现了这一点后,便忍不住扑哧一笑,“我很少见你穿白色。”“你换了衣裳,我也难以闻到你的气味了。”瞎子歌听见了她的声音,也噙着微笑转过身来了,脸朝向她的方向,那双眇目仍然在遥望着她的后面,无法真正把她纳在眼内。“你在这里干什么?”吕曼儿走到他的旁边,模拟他扫了四周一眼。瞎子歌笑说:“他们不要瞎子,我帮不了忙,就上来透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