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由不得她留下,瞎子歌一枪格住麦泰刺来的一枪,猛地回首下令:“保护王妃撤退!”后面还有几十个士兵见有退可撤,立马精神一振,“王妃,得罪了!”说罢,一枪戳在吕曼儿的马屁股上,那马儿立即负伤嘶叫地怒跑向一边的山林里去。他们随后也和那些强虏士兵且战且退。不料,麦泰突然怒吼一声,流星般地要追上他们。“呀——”瞎子歌见麦泰朝他们的方向一闪,他保护吕曼儿心切,也不敢怠慢,连忙紧跟了上去。先是吕曼儿,再是瞎子歌的军士,后面是那些剩下的强虏,麦泰刚越过自己的士兵,就听到后面的强虏,惨叫声起,已经被瞎子歌赶上,铁枪或点或跺,把他们一一挑到了半空去,洒下一片血雾。麦泰不由吓了一跳,回身滞了滞身形,瞎子歌已经从血雾中闪出来,铁枪直逼他的面门。“呛——”一声绝响,麦泰也回身一格,两枪尖相撞,迸出了耀眼的火花!一声“王妃”之后,吕曼儿已经被马儿载入山林里。王妃,是王子那个王妃吗?瞎子歌一早就对士兵们说了,她就是他的王妃吗?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一甜,却转瞬即沉。瞎子歌既然如此珍重她,如此深爱她,她更加不能够就此弃他而逃,她要回去救他!等吕曼儿勒停了马,回首看时,剩下的瞎子歌军士已经在山林里四散潜逃,不再理会后面的事宜;吕曼儿看见,那惨烈的战场上铺满了战士的尸体,犹自兀然站着的,就只剩下他们师徒俩了。师徒对决,月华如血。麦泰满脸血迹地嘿嘿一笑,“你的枪法都是我教的,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瞎子歌默然。他赶走吕曼儿,本就没有打算逃过师父的杀着,但他仍然想规劝师父,“你有必要为强虏如此尽忠吗?你也说我父王已经复位,咱们一起回翟国不好吗?”麦泰却悲叹一声,“一朝天子一朝臣!我麦泰虽然一生朝秦暮楚,但却是忠心可昭日月,非我不向故人,乃天不从我愿!”转而,血红着眼,怒视着瞎子歌,“你把我的兵全杀了,让我落得兵败之名,我不会放过你的!”说毕,马上缨枪一挥,天上地下,化为一道红芒,快如流星地从瞎子歌的头顶直劈而下!瞎子歌知道这一招并非如此简单的直劈,“麦家霸气画枪”讲究的是运枪有如执笔,出招有如绘画,一点一跺,一扫一挥,或工笔或写意,气到枪到,潇洒自如之中隐含着杀机,简单撇勒之间,暗藏无限杀着,无论瞎明,心中有画,枪意无限。果然,麦泰那一劈之下,陡地在落下之后,又烟花四散般连挥数枪,赫然在夜空中描绘出一棵青松出来。他这招就叫做“不老青松”。瞎子歌不敢撮其锋,挡其势,也只好闪身退下避过他这一招。但在他招式使老之时,他也用铁枪拉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一圈一点,枪尖直戳向麦泰的胸膛。“后羿射日?”麦泰陡地一怔,转身往旁边一跳,跳出那个圈外,瞎子歌的画式便不攻自破。他记得,他可没有教过他这一招的。随后他又攻出了一招,却被瞎子歌挡去;瞎子歌也不甘示弱,对他穷追不舍。不知怎的,他明明是不够师父打的,师父却屡屡被他逼向狗急跳墙,狼狈不堪。半晌过去,两人枪影四起,大战了约有十几回合,却因为,刚才一阵混战,浑身早已湿透,气喘如牛;麦泰虽然枪法凌厉沉稳,但无奈已经年近老迈,力气不如青壮,准头也每每失准;而瞎子歌虽然枪法仍然有些飘浮,但胜在年青力壮,闪腾跳跃之间,把师父也给跳个眼花缭乱。吕曼儿慢慢地踱马回来,见两人打的不可开交,难分难解,又是担心他的安危,又不敢出言叫唤瞎子歌,让他分心,心里有如热窝里的蚂蚁,心急如焚。小笔小划无法制敌,“麦家霸气枪法”中还有一种最后的杀着,那就是“名画速绘”!两人杀得性起,稍一喘过气,瞎子歌陡地暴喝一声:“春树秋霜”。立即化枪为笔,点跺如花,直指麦泰,在他的身上一气呵成,千古名作:“春树秋霜图”。与此同时,麦泰也暴喝一声,使出一招“上河清明”。枪头黑亮,有如万蛇出洞,烟花四射,笼罩着瞎子歌全身,吕曼儿看见的尽是无数的人形枪影……突然,瞎子歌仿似中招似的,闷哼了一声,仆倒在地上,生死未卜。“啊——”吕曼儿揪紧的心见了,也心痛得昏厥了过去,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也不省人事。大地在此时,瞬间重安于死寂,只有那斜插的旌旗,还在迎风招展;那呜呜的秋草上,响起涔涔滑下血珠的声音。麦泰轻喘了一口气,回身一枪指向地上瞎子歌的颈部,湛蓝的月华从森冷的枪尖上滑亮而过,他不由仰天喟然长叹:“想不到这几年,我不在的时候,你依然把我所教的学得炉火纯青,还在我面前用得淋漓尽致,像你这样的人一死,会是多少国民的灾难?我麦泰今天不是杀你一个,而是杀了翟国上上下下数百万人!”说毕,“咣啷”一声,扔下了枪,上前一把瞎子歌架扶坐了起来,双手立马贯向他的耳后,微微地发劲,再从耳中渐渐地滑落到枕骨、到颈椎,所过之处,瞎子歌的肌肉凹陷而冒气,显然是被强劲的内功逼压所致。“说过帮你找的,现在就还你!”半晌,他满头大汗地松开了瞎子歌的头,瞎子歌便如泄了气的麻袋一样,耷拉着脑袋重新跌到地上。而麦泰也在这时候,双脚再也挪动不了半分,须臾,身躯像块巨石似地轰然倒下,脸容垂老,须发尽白,双目无神地望着天上明月,喃喃细语:“我麦泰今天救的不是你一个,而是翟国上上下下数百万人……”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在沉寂的大地上留下了一丝悲鸣,转瞬便随风飞向遥远的星汉银河里去——东方晓白,天色渐明,晨曦初露,金光轻洒之处草木皆折,黄土血染。禁不住昨晚一夜的鏖战,大地人类两败俱伤。瞎子歌悠然醒来,看见周围满是士兵的尸体,不由得一番伤感嗟叹。忽然瞥到麦泰就倒在自己的身后,不由得猛然一惊,一把冲上前抱起他,猛地摇喊他,“师父,师父……”动情之处,喊声嘶哑,热泪盈眶,响彻山谷,惊起一群群宿鸟朝彩云处飞去。喊叫声也吵醒了吕曼儿,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身边的马儿已经不知哪去了,却惊喜地听到瞎子歌熟悉的声音,她站起来,转身朝瞎子歌扑过来,“林歌,你没死?你没死吗?”瞎子歌抬头望向她,脸上已经热泪流淌,无限凄怆地问:“师父,他,他怎么了?他是不是被我杀死了?”“我不知道,我……”吕曼儿愣了愣,她歪头想了想,只记得瞎子歌身子一倒下,她就昏厥了过去,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师父呀……”瞎子歌忍不住抱着麦泰的尸身,伤心地哭了起来。无论师父昨晚怎样枪戟对待他,师父毕竟也是从翟国把他救出来的人,没有他,瞎子歌又怎么能够在桃英镇生活了八年;他还教导他学画,学枪法,学强虏话,日后做一个明君,向强虏一雪国耻!吕曼儿也意料不到,瞎子歌口中忠臣的师父,竟然投诚了强虏,成与他对阵的唯一强敌,如今,他已经死了,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恍惚间,她看见麦泰的鼻翼翕动了一下,不由愣是一惊,指着他,半晌才叫出声来,“他,他动了?”瞎子歌一愣,也急忙呼唤:“师父,师父……”叫了好一会儿,麦泰果然打开了一道眼缝,轻叹了一声,气如游丝地说:“回去吧,你父王已经归位了,你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去了……”说毕,阖上了眼帘,寂然无声。瞎子歌一愣,转而急忙说:“那,那我们一起回去!”半晌,麦泰霍地打开眼帘,精光四射似地,冲他暴喝一声:“不!你是我徒儿,翟国有你,已经足够了!”说完,忍不住狂喷了一口血雾,头一歪,有如一段早已燃烧内核的炭木,崩然而断——“师父——”瞎子歌再探他的鼻息,已经气息全无,身体渐凉,他不由仰天长啸一声。他万料不到,上天竟然会安排他在这样的情景下与魂牵梦萦的师父重逢,却也在这样的情景下转眼永诀,这相会来得太突然,这相分又来得太残忍了!吕曼儿静默地守在他的身边,一任他把对师父的思念与悼念糅在一起化为渲泄的泪水,肆意的流淌。任由他渲泄满腔的怨愤,恣意地怒吼。茫然四顾周围的战场,也为昨夜阵亡的大伙儿而籁然落泪。半晌,阳光万丈,又开始它一天炙烤大地的酷热,地上那惨绝人寰的事儿,仿佛与它毫不相关似的,依然散发着它万道的光线,蒸发着瞎子歌哀痛的泪水。悲痛了半晌,吕曼儿蹲到他的身边,心疼地轻扶着他,哽咽着劝说:“瞎子歌……终须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