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夫利特要塞的破坏,在巴雷亚联邦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在此之前第十舰队也曾两度袭击联邦军的资源舰队,但因为处理方式极其隐秘,未走漏任何消息,故联邦军始终未能找到这两支资源舰队覆没的证据,只能勉强以航线偏移的事故加以隐蔽处理。然而,伊夫利特要塞的破坏就完全不是同一层次上的事件了。对因前线战事僵持而稍稍骆口气的同盟来说,这不啻于一次十二级的剧烈地震!首先,那支一直被怀疑用某种方法突破鲁纳星系防线的敌军舰队,此刻已经确切证实了其存在。其次,被同盟军倚为靠山的伊夫利特要塞竟然在来不及反击的情况下便遭沦陷,由此可见,那支敌舰队拥有的战力绝对超过一般的战争常识!而自在驾御这股战力,如同翻掌般轻易打破战势均衡、将联邦两世纪心血毁于一旦的人物,更是让作为敌方的联邦军日夜不得安眠。在陷落伊夫利特要塞后,第十舰队在次日即将其彻底破坏,随后便再次遁入虚空,消逝无影。联邦军原本担忧这支敌军会以伊夫利特要塞为根据地,配合昂塔尔星系主力截断自军退路的,因此在得知这一消息时曾大大骆了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避免了最坏的状况。然而,随着后方的凶报不断傅来,这股安心感顿时被阴寒的恐惧所取代——凶报的方向连成一条笔直的航线,敌军的进路竟然是一路指向亚鲁法特首府!那里目前只有仅仅二千左右的驻留舰队,就算再加上首府星系的卫星防御阵列和一千彼安驻军,考虑到伊夫利特要塞被如此轻易攻陷的事实,任何人也不会对这些微薄力量能够抵抗住那支敌军的奇袭有丝毫信心。而以那支舰队一路狂飒猛进的速度看来,就算现在立刻从鲁纳星系回军救援,恐怕也只能赶得上政府投降的最后签字仪式了,更何况在对面敌军主力昼夜不休的猛攻下,联邦军根本就没有任何抽兵驰援的空隙。危机近在咫尺,无计可施的联邦政府只能再度向彼安共同体求援,但即使是精锐如彼安军也无法赶上那支敌军的疾速,因此联邦政府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那支从战争前线一路强行军赶回亚鲁法特星系、总数还不到三千的彼安舰队。“竟然连伊夫利特要塞都被他给攻下来了,真不愧是暴君啊……”寂的声音比较像呻吟,“老实说,在目睹那次虚空炮击后我就有种不妙的感觉,所以替联邦军撑过两波攻势后就立刻往回赶,没想到还是错过了如此精彩的一幕……”“这么一来你筹备的二线反攻策略已经行不通了,寂。”红夜以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同僚,似乎并不为友军的窘态而忧虑。“接下来,只要鲁纳星系的战线一崩溃,苍穹军就会像决堤的潮水一般涌到这里来的,联邦的覆灭也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难怪近日来那些联邦高官会接连拜访这里……恭喜你噢,好歹达成了一项任务。”“你的嘴巴越来越毒了啊,红夜。”寂的嘴角浮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不过神态却颇为平静。一再受挫暴君的事实,让这位昔日骄傲的青年将军已经锐气尽敛,反而能够清晰地做出判断。“敌军深红统合舰队那边,虽然麻烦,但毕竟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目标,总会有办法应付的,但问题在于那支至今为止也没有人目睹其真面目的暴君……不,敌军第十舰队。”说到这里,寂习惯性摸了摸下巴,似喃喃自语地说道:“本来我还认为他至少会留下一部分舰队经营伊夫利特要塞的,没想到他的做法却更加彻底,爆破要塞的同时,那支舰队的机动力也得以彻底解放出来,要逮住它们就更不容易了。更重要的是,至今为止我们都还不知道它们是用什么方法穿越鲁纳星系防线的,所以根本无从防范……”“你是在担心那支舰队在攻陷亚鲁法特首府后继续西进,一路杀入彼安境内吧?”红夜一语道出了他的忧虑,不过却跟着耸耸肩膀,“虽然我认为他应该不会如此疯狂,但的确是需要防止这种可能,就暂时把阻止敌军第十舰队列为最优先事项好了……你有什么腹案吗?”“嗯,我手中只有三千舰队,就算再加上联邦军的两个守备舰队和我军的一千驻留舰队,以纯粹的战力而言,想在亚鲁法特星系拦下暴君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结果,还是只能从谋略方面入手吗?”寂长长叹了口气。想在谋略方面胜过那位以一己之力翻弄两大星际国家的人物谈何容易,如果诺恩还在的话,或许还能够期待他的建言,但……他将目光移到旁边取代诺恩的新任副官身上,这位女性的名字是树莎罗,她把深红色的头发在脑后被盘成精致的蜗旋——这在彼安文化中是代表着已经诞生过后代的标志。虽然诺恩并不清楚为何她为何放弃培育后代的责任,来到战争一线任职,不过以辅佐官标准来看,这位女性确实有着相当优秀的事务处理能力,只是相较前任来却更加沉默寡言。至今为止,除了回答自己的问询外,诺恩还没有从她那里得到过任何建议。“……”似乎感觉到长官的目光,那双晚霞色的瞳孔向这边露出疑惑的视线。“嗯,不过差距应该不会太大的,毕竟要达到那种程度的机动力和隐蔽性,那支敌军的数量也不可能太多,估斜大概在三千到四千左右。”红夜在星系图上指点着,“我的部队在三日内就能够抵达到这里,而你那些脱队的战舰也在陆续赶来中,只要守过这段时间,那保住亚鲁法特星系并不困难。”“虽然如此,但若是我方在亚鲁法特星系聚集太多兵力,那支舰队就会放弃攻陷联邦首府的计划,转而回军与主力汇合的。这样一来可就更难对付了哦?我可不想在战斗途中旗舰突然被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炮轰沉,或者又傅来退路被截断的消息……”寂仿佛下定决心般双手按在桌上,发出沉重的响声,“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趁那支舰队与主力分开行动的时候,一定要将它歼灭在这里!”“那话题又回到原点上了……”红夜叹了口气,“关于如何歼灭那支舰队,你有什么腹案吗?”“唔……”被这么问的寂顿时显出艰难的表情,而红夜也皱着眉头凝视着桌面上地星系图。两位共同体提督皆专注自身思虑,时间在沉重的寂静里暖流逝,直到旁边一轻声响起。“那个,不如想得简单一点如何?”以谨慎的声音提出建言的正是寂地副官树莎罗。还是初次开口的她,即使在两位上官的瞪视下也未显出丝毫紧张,“在这里设下埋伏,然后等待那支敌军落网,如何?”“这里……啊!”看着她所指的地方,诺恩和红夜同时一愣,随即露出恍然人悟的表情。破坏伊夫利特要塞后,天空便不再藏匿行踪,两千艘侵袭舰关闭了消隐系统,沿着笔直朝向亚鲁法特星系的航路疾速行军,一路上陆续击破数支星系警备舰队及门前的武装防御卫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声势几乎嚣张到极点。同时,在这两千侵袭舰队后方不远处的,则是虚空王城以及剩余一千侵袭舰队。与前军不同,它们则是保持着潜航状态,一路静悄悄地前进着。“嗯,还有两天就到亚鲁法特首府了吗……”在虚空王城的提督室内,天空右手撑脸,以貌似严肃的表情凝视着星际囤上那条笔直的红线……嗯,如果假装没有看到那双高跷到办公桌上、还在一摇一晃地臭脚的话,那深邃的目光确实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崇敬。或许累计太多偏见的缘故,在推门而进、目睹这一幕的同时,雅丽亚便直觉地认为这位提督又在发呆,然而直到她走过去为止,天空的注意力都一直放在那张星系图上。“大人?”难道不是在偷懒吗?感到疑惑的雅丽亚以轻轻的声音唤着上司。“雅丽亚?啊,你来得着好,能帮我个忙吗?”出乎意料的是,天空竟然马上就反应了她的招呼,并顺手将空掉的茶壶递了过来,“在一小时前就喝干了,替我重新泡一壶吧?”“芙兰……没有在吗?”苦笑着接过茶壶,雅丽亚走向提督室一角的调理平台,并随口问道。“反正我这边平常又没有什么事情,所以便让她到医疗室去见习了,在那里对她的成长应该更有益一些……”天空终于把目光移到了雅丽亚的身上,似乎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摆弄那台自动调理机。“虽然这么说,但大人其实是不想芙兰走上和你一样的道路吧?”雅丽亚微笑着走过来,不过斟茶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紧张,“还真是温柔的兄长啊……”“嗯,没这回事……”天空低头将脸藏在升腾的雾气中,跟着却发出奇妙的声音,“咦?奇怪,味道不错啊……”“大人,”雅丽亚以罕见温柔的声音呼唤着上司,但却在语尾带上了奇妙的颤音,“那个‘咦’究竟是什么意思,能告诉我吗?”“呃,不,这个……”不小心失言的天空显得有些狼狈,“一般来说,伊斯埃雷家不都是对军事以外的事情没有兴趣吗?我只是没想到雅丽亚你也有这方面才艺而已……”“请不要小看人!虽然也许做不做到芙兰那种程度,但只是泡个茶的话,还是难不倒我的。”雅丽亚如此主张着。“不,其实我觉得光是能达到‘普通水准’,对伊斯埃雷家来说就已经非常难得了……”所谓的“弄巧成拙”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吧?虽然天空的赞美确实发自内心,但却因为忽视了海特兰德家与伊斯埃雷家长久以来的宿怨而显得笨拙,甚至近似挑拨。“大人,难道你实在愚弄吾族吗?”在黑发提督视界的角落,紫发副官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或许因为牵涉到两家持续数世纪恩怨的关系,雅丽亚的声音就像夏季暴雨降下前的隐隐雷鸣,而天空则被无形的罡风吹得起身后退一步。“不,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地方冒犯了这位牙之女的矜持,天空顿时慌了手脚。“那是什么意思呢?”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更逼近了一步,并且其中似乎正涌动着隐隐苍雷。“呼……”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以诚挚的声音向雅丽亚至上了歉意,“抱歉,雅丽亚,刚刚是我思虑不周,现在我慎重收回这句话,请原谅我。”“……真的有反省吗?”半晌后,雅丽亚的声音有些骆动,于是喜出望外的天空再度保证道:“是的,持原谅我。”“那么,今后不会再轻视吾族了吗?”“是的……啊,不,我从来都没有轻视过伊斯埃雷家。”“也不会再随便捉弄下官了吗?”“咦?啊,当、当然,如果此前令你感到不快的话,我道歉。”“也不会再把事情全部丢给部下,自己一人躲到生活区偷闲吧?”“这、这个……好、好吧……”“能和我约定,今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轻易舍身涉险吗?”“没、没问题……”“那样的话,就原谅大人好了!”承诺到这里,雅丽亚的声音一瞬间转为开朗,天空愕然抬起头来,却在目睹那份笑得如孩童般纯真的美貌同时,领悟到自己在一开始就被人算计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