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鸟刚落脚,就被走廊中路过的人惊飞,停在院里的枝桠上,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云闲一手端着药,一手提裙迈进房内,见刘氏坐在床沿上给良怡说话。将托盘放在桌上,端起药到床边,笑着说:“夫人,药熬好了,奴婢来给公主喂药吧。”刘氏起身站到一边,看着良怡坐起来喝完药后,对云闲说:“也不知怎么的,德明刚回来,这边就病倒了。也多亏了你这丫头,在宫内多有照料岚华公主了。”云闲忙收拾着,摇头道:“夫人客气了,奴婢本就是要照料公主的。”良怡喝完药,皱着眉拿起枕头旁卷着的手绢,展开手绢后,捏起一个包着的枣泥丸,就往嘴里塞。听到刘氏与云闲的话,便插嘴说:“在宫里确实依仗了云闲照顾。云闲,你便去我盒里选几样金银首饰吧。昨个儿才受的赏,没戴过的。”云闲故作恼怨地看了眼良怡,就笑道:“公主你戴过的,才沾福气。赏些新的,岂不就是寻常东西?”良怡乐得也笑了起来,便遣云闲先下去。待云闲一出去,良怡便要刘氏坐在床沿上,刘氏见良怡开心,便也顺着就坐在了一旁,捂着良怡的手。良怡乐得如此,便对刘氏说:“娘,二哥回来也不先遣人来和我说声。害我白白哭着个样子,改日二哥定会来笑话我。”刘氏一听良怡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难得你们兄妹三人,虽久不相见,但从无生分的意思。娘心里看着也高兴。”“我和哥哥们哪里会生分了,倒是我刚回府的时候,你们全都跪一地,真真是让女儿不知所措。若非顾及着回府是好事,当场就得哭出来。”良怡说着,眼眶又要红起来。刘氏见状,笑着拾了个手绢上搁着的枣泥丸子,就塞到了良怡唇边。良怡轻笑一声,便也就咬进了嘴里。刘氏笑道:“我也先出去了,要不唤人遣你哥哥们过来,陪你说几句话?”良怡见刘氏起身,一手拉着刘氏的衣袖,笑着说:“哪有请哥哥们来的道理!我再懒一会儿就梳妆后,然后和哥哥们一同说话去。就怕哥哥们嫌弃我病着,不愿与我玩。”刘氏拉过良怡的手,轻拍了手背,说:“要他们这般无礼,你且告知我,我定狠狠地罚他们!”如此说笑一番,刘氏才出门去。云闲入房内,刚服侍良怡穿戴好,便听门外来人喊道:“公主,明晏公主派人给你带了一罐蜜紫苑。”良怡听到这话,忙蹲下身穿好鞋履,就携着云闲出门去看看。“奴才见过岚华公主。”门口等着的太监怀里端着一个精致的圆底青瓷罐子,可这太监面相生得极其嚣张,双眉高挑,两眼时不时飘忽地瞪人几下,长脸猴腮,双唇紧抿着,一副不屑与人说话的跳脱样子。良怡本来就别扭着不愿理会明晏,只想着收了蜜紫苑就回房取。现在一见这个太监,更是心里烦躁,有些不耐地扬了扬手,说:“你回去吧,本宫不愿要她的东西。”云闲一听这话,忙上前拦着,不让良怡走开,眼中尽是哀求之色。良怡脚步一顿,就要甩开云闲离去时,听那太监吊高了嗓音,在她身后说:“岚华公主,我家主子说了,您要是不收这蜜紫苑,奴才也不用回去了,直接撞死在将军府门口,让别人都来看着!”良怡停下脚步,心里更是恼火不堪,转过身看着那个太监趾高气扬的样子,冷笑着说:“这敢情好!你就撞吧,大不了让人当红漆再刷一遍!”说着,一手指着府门口上的石柱,“今天你要端正着走出陈府,本宫就缢死在这里!”那太监一听这话,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冷笑了几声。良怡恼得就要让人拖下去,却见这太监抱着罐子就快步上前,抽出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良怡脸上。“啪!”一声,惊得云闲捂嘴尖叫起来,随后才上前推开那太监,反抱着良怡。守在府门口的小厮见状,也都快步上前喝斥那太监,可那太监端着个架子要挟小厮,一时间,小厮们也只能把那太监围在中央,而不敢贸然上前擒下。良怡侧头低着,耳边嗡嗡直响,脑中只记得那太监死力抿着嘴唇,眉峰高挑,双眼大睁的样子。等回过神来时,只听着云闲低声啜泣,边哄良怡,边骂那太监狗奴才。良怡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云闲,直直地看向被围在中央的那个太监。“小妹,怎么了?”大哥德润从长廊上走来,跟前领路的小厮边说着发生的事情。二哥德明则脸色不愉地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刚靠近良怡,就见良怡狠狠地瞪着那个太监,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发髻也略有散乱,看上去狼狈不堪。而那个太监则旁若无人般,翘着兰花指,抚着怀里的罐子,偶尔还抬眼和良怡对视一阵,一脸的得意之色,仿若是那孙猴子吃了蟠桃一般,嚣张无比。德润铁青着脸,指着太监怒吼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给我杖杀了这阉人!”小厮们见自家小姐被这么欺负,本就憋着了一口气,现在大公子下了令,都接过别人早就带上来的长棍,就要乱棍打死这阉人的时候,却听他尖细着嗓子大喝:“你们也敢!这是明晏公主交代的,要是岚华公主死活不愿收,就让杂家一巴掌一巴掌打到她收为止。她还说,这是岚华公主听到太多而得的奖赏!”说着,这太监扭曲着脸笑起来:“说起来,你们还得谢过杂家,要不是杂家,你们哪能领到这样的奖赏啊!”小厮们憋红了脸,却也只敢看着大公子而不敢下手,毕竟天家的尊贵,不是他们能够插手进去的。德润铁青着脸,眼角一眯,就要挽袖上前给那太监一顿毒打,德明见状,忙大步上前拦住他,压低着声音劝道:“大哥,你冷静些!让小妹自己来处理!没见她一直没动作吗?大哥,别冲动,我们听小妹的!”说出的话,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明显他也很想上去毒打一顿这个无耻的阉人。德润冷哼一声,甩手站在了良怡身侧,紧握着双拳,额间青筋直冒。要说前几年良怡在宫里,他身为大哥也无法庇佑,可现在在府上,自己却依然让妹妹受到欺负,并且自己不能有所动作,这种感觉,何止憋屈,简直让人发狂!反观德明,虽然也紧握双拳,但却只是脸色冷漠如冰,还抽空吩咐人先不要告知刘氏、周氏,先去寻郎中来,且又让人打些冰凉的井水,等会儿让良怡敷脸。一切叮嘱完后,才站到了良怡身侧。良怡知道两位兄长来了,也看到了大哥的冲动和二哥的忍耐,但她依旧一言不发,只感觉到脸颊上麻木过后火辣的痛。眼前的太监依旧挑着眉趾高气扬,狗仗人势地捧着青瓷罐,似乎还真是在等着良怡上前表示谢意。“云闲,去堂里拿把小刀过来。”良怡有些沙哑地开口吩咐,扯着脸上红肿的地方,疼得半边脸都要撕裂般,但还是继续冷声吩咐着,“你们去把酱醋油盐都拿上来。”云闲抹干泪迹,提裙一路小跑着去了大堂,不多会儿便手握着把小刀过来了。那太监见到刀,表情明显一愣,可依旧不信良怡真敢对他怎么样,毕竟良怡这么多年,在宫里依旧低调着行事,就连岚华宫那些太监越礼,她也不多说两句。自己现在可是代表着明晏公主,明晏公主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蛮横却又受尽宠爱。他侥幸着觉得,良怡是断然不敢对自己怎样的,于是还端着个架子看着众人。良怡见云闲回来了,而脚下也放着下人们端上来的各色坛罐,随意指了一个人说:“你把这些都混入蜜紫苑里,既然天琛姐姐赏了我礼,本宫也就多加些料应和一下。”被指到的一个强壮汉子上前一把扯过太监怀里的青瓷罐,那太监见良怡确实不敢对自己怎样,更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冷哼了声暼了眼云闲手中的小刀。强壮汉子蹲在地上,掀开青瓷罐,见里头的蜜紫苑塞了满罐,便一把将放油的坛子拉过来,整罐蜜紫苑倒进了坛子里,又将那些瓶罐的醋、盐、油都倾尽倒入了坛子里。做完这些后,才抬头看着良怡。良怡看着那太监,突然扯开笑了起来,半边肿着的脸在这时看起来格外醒目:“你既然千辛万苦地来给本宫送东西,总不能白白回去。来人!把他给我按好了!把这坛子东西都给我塞进他肚子里,还留一滴,你们都给我收拾好滚出陈府!”良怡越说越是激动,到后面一句,简直就是直接气急败坏地吼了出来。围在一旁的小厮听到,立马就扑上前,将那太监扣住,那太监圆瞪着眼,就要大喊的时候,立马被那汉子手中抓起的紫苑塞进了口中。这一口下去,也亏得那太监机灵,愣是紧闭着嘴,将嘴里的紫苑生吞进去后,就抿紧双唇,咬着牙关,死活不愿再吃进一滴,汉子刚塞到他嘴边,就被挡着掉落在地上。“公、公主,他不愿吃了。”那个汉子有些呆憨地回头对良怡说了句。良怡在一旁也见到了,边点着头边说:“不愿吃是吗?你们这么多人做什么的?那把刀是做什么的?他闭着嘴,就给我把他嘴角划到耳后根去!他咬着牙,就把他的牙全给撬了!”说完,一个干瘦老成些的下人就要去拿云闲手中的小刀,可云闲却紧握着那把刀,略有颤意地说:“公主……是奴婢护佑不佳,这事、让奴婢来做吧。”良怡见云闲愧意难安的神情,不予置否地点头应下了。那个太监大睁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良怡,见云闲向他走来时,开始死命地挣扎着,也开口不停地咒骂。云闲依旧握着刀向他走来,那太监尖叫一声,一脚提到云闲的肋上,云闲闷哼一声被踢倒在地。小厮们见状,两个人又上前蹲下抱紧了那太监的脚。云闲一直没在回头看良怡,而是撑着起身就朝太监走去,一手捏着太监的下颚,一刀就插进了那太监口中,再出力往侧边拉去。过于急速的动作,那太监的鲜血直接就往云闲脸上喷去。德润见状,忙抬手要遮着良怡的眼,却被良怡出手挡着。良怡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云闲真的按照自己说的话,将那太监割颊撬齿,甚至于地上还有小半截的舌尖肉,沾满了血混着腌好的紫苑花附着泥土。云闲见那汉子还能往太监嘴里塞那坛子紫苑,禁不住跑到一边,跪在地上吐了起来。良怡也想着了魔障一般,面无血色地怔怔看着那太监。德明这时推了一把德润,黑着脸急着说:“大哥,快把小妹抱回房去!快点,别让她看了!”德润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横抱起良怡,快步朝良怡房内走去。德明见良怡被大哥抱走,忙制止了下人的动作,让人把那太监丢出府去,地上打扫干净,连带所有的坛子罐子,全都丢了,有相同样式纹路的也丢了。……回到房的良怡呆坐在床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趴在铜盆上干呕了一阵。“小妹,你这又是何苦。”德润在旁边,一手端着清水,一手拍着良怡的背。良怡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喝水,缓了缓才说:“天琛……她是故意让这个太监来的,她就是想要我这样……她是个疯子!”原本平静的良怡,说着说着,又哭着大喊起来:“她是个疯子!她就想让我变成这样!她是遣那太监来替她消气的!疯子!都是疯子!!”良怡挣扎着大哭大喊,将德润手中的被子也打翻在地,德润忙出手搂着良怡,心疼地低声哄着,一边扣住良怡,不让良怡乱挣扎伤了自己。良久,这间房才消却那大哭大喊的声音,而剩下了低低的抽泣声,和宠溺的哄声……欲知后事端详,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