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江南六月，等待的莲花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郑愁予《错误》一窗外，雨淅沥沥而下。如摔碎的莲花，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凋惨的凄零。六月，我坐车到苏州。陆天没有到车站来拉我回去。倚窗而看，古老典雅的苏州城，风景一览无余。弯弯的石拱桥，静静的清流水，叶叶小舟轻荡，还有顺风飘至的苏州评弹，温婉明媚而又内涵。六月，我以为我可以和陆天一起，牵手走遍苏州的每一块青石板。可是到了最后，只剩我一人，孑然一身，把落寞封在心底。临近中午的时候，陆天终于发来短信。他说：清韵，你不要任性，快回来！拿着手机，我的泪水就如莲花坠地。任性？他竟然说我任性。我每一次的等待伤了风中飘零的心。我只想勇敢的离开他一次，我只想让他明白我的隐忍也是有限度。我等了七年，等不来那三个字，我用逃跑来做反抗的提示。但是于他，却认为那不过是小女生发脾气的一种无礼取闹。关掉手机，扔在**。我撑一把油纸墨的伞慢慢的走出去。雨天的空气是潮湿的，泥土温暖的气息也隐隐而来。来往的人，安静又规律的安排自己的脚步。我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茫然无助到心酸。六月的苏州，多雨。正如我的泪。我撑伞来到一间古亭，满湖之中都是朵朵摔碎的莲花。想到那抱着百宝箱投江的勇敢女子，她的郎君负了她，她让他后悔一世。我的陆天不是负我，他只是漠然。他的漠然让我怀疑，连负我都是多余。七年，我没有收过一朵玫瑰，除了追我时的那句“可以做我女朋友吗”，我没有听过一句甜蜜的话。我哭的时候，他不会拥抱着来安慰我，上街的时候，他亦不会牵我的手放在右边。他就是这个样子，心安理得的享受我的等待。他没有想过，我也只是一个想要撒娇的小女子。——清韵！突然的喊声，令我微微一怔。转过身，淡然的笑。眼前的男子高高大大，发丝轻然的带着水。他说：清韵，我终于找到你。二明澈说：清韵，你跟我回去吧，陆天在等你。我抬头浅笑：是吗？陆天也会等待。明澈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他没有说话。远处有歌声传来，那个柔媚的女声在唱：我的等待，不是无私奉献，我的等待，也要你能明白。陆天，我只要你明白。我等那三个字，已接近绝望。明澈陪我走过青石路。他在我的左边，一步一步走得沉稳。我说：明澈，我不会跟你回去。他说：好，我陪你。我看着他澄明的眼睛突然就想笑，笑着笑着，就流泪。真的是很荒谬。我以为会陪着我来苏州的是陆天，结果却是明澈。他陪我？他又是我的谁呢？我把脸转过去。生活戏弄了谁，把感情统统错位。明澈突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说什么？我问他。没什么？干净如水的眼眸笑了笑，声音低沉而温暖。我低下头，把发丝轻绕。其实，我已然听到。他说：可惜，我不是陆天。是呵，可惜他不是陆天。明澈，我停下脚步。他转过脸：怎么了？我微微的笑：你怎么会来找我？我并没有告诉你我来苏州。明澈浅笑：你给陆天发短信时，我们在一起。那么他呢？我低下头。他？明澈一怔，复笑道：是他让我来找你的。我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明澈，你何苦骗我！六月，雨绵绵而下。落了的江南，氤氲缠绵。我在苏州的雨中，等待我的陆天。他没来，如他没有到火车站一样，令我彷徨心酸到恐惧。花开凋零为谁？我等待的容颜，寂寞又待徘徊，他不来，他始终不来。-清韵！明澈抿了抿嘴唇。--恩？我们，他笑了笑，去喝茶，好吗？我看着他,轻轻的点头。古朴的小茶庄，干净清雅。娇俏的江南女子捧一壶白瓷斟盏，柔媚的嗓音甜甜的在空气中弥漫，怡然又暧昧.明澈看着我的眼睛问：清韵，你知道泡一壶好茶需要两遍水吗？我笑着别过脸。他说：第一遍泡茶的水应该倒掉，就好象过滤一样，把不喜欢的丢弃。第二遍的水，才是茶，干净清涩。我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握在茶盏上，笑着反问：就像爱情是不是？第一次的水不适合那杯茶，就该放弃。他怔了怔，似乎有点不安。白瓷的茶盏里，春天上好的尖子，新叶翻滚。——明澈，你明白吗？第一次的水已经浸入茶里了，倒的时候，会带走它的心。——可我也知道，第二次的水，喝进去才有茶的清香。是吗？我看着他的眼睛，澄明如水。夜至。雨未停。小旅馆的附近，竟然有人摆戏台。明澈与我一道去看。唱的是一曲元剧，有名的《西厢记》中“长亭送别”。台上的崔莺莺，一袭白色花底绸裙，长袖掩面。细声软语用正宫调唱着《西面静》。——“......车儿投东，马儿向西。两意徘徊，落日山横翠。知他今宵宿在哪里？有梦也难寻觅......”我的心底陡然一颤。纵是有梦也难寻觅！一曲未完，我们返身回旅馆。店内灯火通明，却寂得悲凉。我进房内，反锁上门。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清韵，开门！明澈在外面喊。我没有理他。不知多久，我打开房门。却赫然发现，他仍在门外未走。清韵，明澈苦笑，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还有你自己。我愣在门褴上。想起七年之中，那么多长长久久的岁月，陪在我身边的从来都是他。陆天说忙。于是他便打着“照顾兄弟女友”的幌子，陪了那么多时间。我抱着他的肩，泪水落在他的衣襟上。——清韵，让我照顾你，好不好？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在他的怀里哭泣，告诉自己。忘记陆天，忘记那个对我漠然的男子。六月的苏州，下了好长时间的雨。有个叫林明澈的人，给了我天长地久的誓言。他说他会照顾我一辈子。三明澈牵着我的手，轻缓缓的踏过苏州古老的青石板。我在他如名字一样干净的眼眸里，去找我的幸福，眼前却晃过一张清傲冷俊的脸。我甩开他的手，蹲下来，把脸埋在臂弯里哭泣。——对不起。明澈，我还是没有办法忘掉陆天。颤抖的风中传来他的轻语。没有关系，我还可以等。谁等谁，谁又待谁！明澈带我去看有名的苏州园林。那样美丽如画的景色，醉了我的心。清韵，你知道苏州园林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我浅笑。他说：是自然。清韵，苏州园林讲究自然美。自然的事物才有那么舒心的美。如人也是一般。我站在走廊上，右手轻轻抚过屏风的雕砌。栩栩如生。我知道，这世上什么都不可以勉强。所以我从不逼陆天为我做什么，我只是等。期望有天，他会懂。可惜的是，他把我所有的苦心枉费。临近黄昏，我们回去。旅馆门前的那件白衬衣，忽然之间就惊了我的心。白衬衣的主人抬眸浅笑，精致清朗的五官，帅气带一点冷傲的微笑。陆天神情自若的走过来。我看着他的眼睛感到不安。我的手还在明澈的掌心。陆天没有看明澈，他只是笑着对我轻轻的说：清韵，跟我回去。我娶你！恍若万丈霞光从云层射过，江南的雨点点落在他的身上。他那么安定的说出那三个字。我等了七年，七年！我的手慢慢的抽出来，不敢去看明澈的眼睛。当手指最后触到他的指尖时，传来微微的颤抖。陆天握住我的手，带我离去。背后的雨伞落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六月的苏州，我残忍的把明澈扔在江南的雨里。四陆天终于答应娶我。从苏州回来，我们去挑戒指。当陆天把那枚璀璨的钻戒缓缓套进我的无名指，泪水又一次滴下。这一次，我想到的是那个给我天长地久誓言的男子。可是。林清韵狠心的把苏明澈独自丢在江南摔碎的莲花里！陆天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清韵，明天，我们去试婚纱。我低声说好，抱着他，心里痛得如血泣。我站在“宛娘婚纱”店的门口。洁白如雪的嫁衣在我的身上，可是那个说娶我的男子。却还没有来。店里的小姐劝我坐下来等，我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已至，可他与我约好的时间是十点。这一次，他还是要我等。而那个被我弃在苏州的男子，他跟我说：没有关系，清韵，我还可以等。蓦然清醒，林清韵是多么糊涂的女子，王子已经在她的身边，她还要去待另外一个梦！我转身向店内走去。陆天终于姗姗来迟。他笑着挽起我的手：清韵，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我们进去试婚纱。我轻声答：我已经试过了。陆天依旧笑着问：怎么样？我抬首看他。这个男子有完美的五官，清冷的笑容，喜欢穿白色的衬衣，吃简单的食物。他不喜欢任何复杂的东西，冬天再冷也不愿穿厚重的棉袄。我为他织毛衣，褒汤，安静的等他的笑容。他清淡得像一株立在风中的秋菊，不愿为任何人弯一次腰！可是，那个叫苏明澈的男子，他愿意千里迢迢的到苏州，陪我走过每一块青石板。他给我七年的心疼，只等我回头把第一遍泡茶的水倒掉。他要天长地久的照顾我，他说舍不得我每一次掉下的眼泪！我的心底在颤。别过那张让我迷恋而又伤心绝望的脸，我松开手。——陆天，那件婚纱很不适合我。清韵。他喊了一声，并没有追过来。六月，下雨，一直未停。五我撑一把油墨伞，静静的立在亭外。古亭内，高大伟岸的男子，他有很明澈的眼睛。他站在一湖白荷前失神，江南的风将雨滴吹斜，纤巧的落在他身上。我带着嫣然的微笑，他回头便可看到。他等了我七年。这一次，让我等他，让我静静的等他，给我一生一世的拥抱。六月，苏州的雨，如莲花坠地。我等待的容颜，在江南的烟雨中，终于不再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