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别院的深秋煞是喜人,园子里一片火红的枫叶林美得撩人。一场秋雨刚过,蜻蜓点水般不作停留,却带来丝丝凉意、沁人心脾。夕阳西下,火一般的叶片上缀满的晶莹珠儿,映着漂亮的红霞,妩媚妖娆。幽然静谧的枫林中,季默言独自一人落座于石凳上,手中摩挲着洁白如玉的棋子,对着面前石桌上的一盘未下完的棋局,若有所思。下人来报:“殿下,颐方侍卫回来了…”“恩”季默言头也不抬,掷起一子缓缓放在棋格间。不久,颐方风尘仆仆进了林子,大步走到季默言身前,屈身单膝下跪,双手抱拳行大礼:“颐方参见三殿下。”“起来吧。”随后又幽幽执起一枚黑子放置在棋盘中,指指对面的石凳说:“来,坐吧。”颐方起身,两步跨过去,撩起衣摆坐下,说:“爷,颐方离开半月有余,府里一切安好?”“恩,甚好。”季默言指指棋盘,让颐方陪自己接着下棋,然后淡淡地问:“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回爷的话,颐方原本跟踪那些杀手,跟到一个小庭院时,见他们与一批人会合…颐方觉得其中有一个人身影甚是眼熟,来不及回别院通报,就快马加鞭赶回国都勃关,一路暗查下来…”颐方抬头看了看季默言面无表情,接着说:“此事与大殿下脱不了干系…”见季默言冷冷一笑,依然默不作声,好似早已知晓一切,颐方接着回话:“颐方那日与爷在城西商号时,您曾说过那一群跟着我们的人甚是眼熟,您早就知道他们是大殿下的人么?”“猜测而已,但绝没有想到大哥亲自来了淩晔国。我让你故意将那群人引到别院西侧密林中暗士那里,本想悄无声息抓住那群人,却不曾想,那人早已知晓我有暗士,先断了我的后路…”季默言细细回忆。“拥有暗士和知晓暗士的人,只有我北琰国皇族的人,所以爷那个时候猜到是大殿下所为么?”“众多兄弟中,唯有大哥有理由这么做…”季默言一声叹息。做皇子是无奈的,万千百姓、官商羡慕皇子生来就是威风八面、权倾天下,却不知这权利荣耀的背后是怎样的血雨腥风…皇位之争,历朝历代都是这么你死我活、永无休止。季默言排行老三,却是皇后独子;大殿下虽是侧妃所出,按常理“嫡长立为太子”,然而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自当是正宫皇后之子季默言。三殿下自小敬佩大哥有雄才大略、处处高人一等,然而深宫大院不可能有真情存在,即使是嫡亲的手足兄弟,这一切正是他最敬佩的大哥亲身传授的。当季默言从大哥手中救下七殿下的时候,他听到大哥对自己宣战,这是最残忍的一句话,彻底埋葬了季默言对宫闱的最后一丝眷恋。从此,他不再学习大殿下努力做好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博取父皇的青睐,厌倦了宫廷的明争暗斗,季默言变得更加散漫、随性。念及母后长久以来惦念着的心愿便是找到失踪已久的娘家表妹,季默言暗自往来于两国之间,打着商贸行的旗号追查。不愿去争夺皇位的心态,大殿下早先就已经很清楚的,没想到大殿下依然不依不饶,竟千里迢迢追到淩晔国。“爷,大殿下当是知道您此行是来和亲的,可为何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加害于您呢?”颐方疑惑。“大哥自小的教育环境比众皇子严厉的多,想来那陈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怕是想将大哥培养成未来的国君罢…论后宫地位,陈贵妃仅次于母后,这是必然的…”季默言思索着,接着说:“七弟并非莽撞之人,怎可能镇守莫尔城却醉酒突袭邻邦呢…其中必有蹊跷…”颐方听闻大惊:“爷,您的意思是说,七殿下的事情…很可能与这些事都有牵连?”淩晔国的国君正是因为面子受挫,才抱着漠北慕容琛将军受伤一事大做文章。倘若真是大殿下一步步设下的连环计,怕是他此次不辞辛苦来到淩晔国杀害北琰国的皇子,多半是想要挑起两国的战争。“倘若真有牵连的话,那么大哥此次前来暗杀我,背后必有一个大阴谋…”季默言语气坚定,但眼神却略显落寞。自幼季默言以大哥为榜样约束自己、训练自己、跟随大哥,和大哥一起学文习武,只因为觉得大哥被逼着做一切不喜欢的事情、没有朋友、兄弟间比陌生人还要冷淡,他不希望这样。此刻,季默言不愿相信自己曾经最为亲近、敬佩的大哥,竟首当其冲为争皇位加害自己。颐方看着季默言皱眉,心中亦是暗叹。六岁起跟随三殿下,见过整日粘着大殿下的最纯真的季默言;见过为了兄弟同心,努力做好皇子的季默言;见过幸福懵懂中却被皇储争夺狠狠打击的季默言;也见过不闻不问、学着遗忘,伪装自己的季默言。沉默良久,季默言问:“此次回去,进宫了么?”“是,颐方代殿下去拜见了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多福,只是甚是思念殿下。颐方将慕容府的事情回禀了皇后娘娘,娘娘听闻雅夫人做了慕容琛将军的小妾,难产逝世只留下一个女儿,十分难过也很担忧…想要见一见,并希望能将雅夫人的女儿带回皇宫,好生照顾。”“带回宫么?”季默言叹息,“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啊…”“皇后娘娘思亲心切,有这种担忧亦是情理之中…”颐方顿了顿,忽的想起来,接着说:“皇后娘娘说,与淩晔国和亲之事怕是不能再拖了…自从出了慕容将军遇袭一事,两国局势剑拔弩张。听皇上的意思,怕是不久就要派遣使臣来淩晔国提及和亲一事。”季默言一听,抬头正视颐方:“除了让我来和亲就没有别的办法么?你难道没有说我正在为这件事张罗么?”“爷,皇后娘娘出面求皇上宽厚些时日,两国之间还在和谈中,若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怕是…”颐方说的吞吞吐吐…“知道了…知道了…”季默言一听到和亲一事就万分头疼,北琰国那么多的皇子,怎的偏偏就挑中了自己。季默言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儿时的自己在父皇面前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好儿郎,博学多识、能文能武,好歹也该顾及一下孩子的感受,怎的国家一出问题就来“出卖”儿子?和亲、和亲…什么事儿都能用和亲解决的话,那还守什么边疆啊,守个边疆还尽添乱…想着想着,季默言就越发觉得让自己来和亲一事怕是那大哥也出了力的…真觉得委屈…自己天性散漫、自在惯了,可是曾为了敬佩的大哥着实收了性子,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也有了发展…怎的如今这样加害手足、残食兄弟…好在自己乐观豁达,委屈了、受伤了叨念叨念也就不与计较了,不然怎能让大哥一次次得逞…想来这淩晔国国君儿子挺多,闺女却只有一个,宝贝着呢!怎可能随意出手,更何况是为了和亲而远嫁北方…指不定那皇帝要打什么歪主意随便找个黄花闺女、随便那么一册封,什么和亲公主、和亲郡主的,就甩给我季默言了…让大哥得逞是念及旧情,再让他淩晔国皇帝得逞就未免太小看我季默言了…“颐方,前些时日让你去游说淩晔国的各路权臣,有没有探听到那皇帝打算把哪家闺女甩给我?”季默言潦草的问,也懒得在用词和语调上“修饰”一下,一副不屑的表情。颐方的脸铁青,知道季默言这会儿定是极委屈的,却又装出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表情:“爷,目前没什么进展,许是皇帝还在思索,只是…”顿了顿,接着说,“只是我们没敢用外籍商人的旗号贿赂打探,仅仅报了个淩晔国的小商行,以买卖的名义附带着问的。许是那些官家不屑一顾才懒得对我们说这些…但是我们好像惹上麻烦了…”“怎么讲?”“听闻此后有人调查了那家小商行,而且很快查到我们的贸易行里…我追查了下去,发现是渌城大监司萧国玉的部下…”“萧国玉么?呵…难怪了!原来如此!”季默言会意的摇了摇头,冷冷地笑着,颐方一脸疑惑地等着听下文。“你走后,我独自赴了中秋宴,在慕容府见到一个人,就是那日害我被冤枉成了登徒子的人,那人正是萧国玉的二子萧峣。他跟磬儿好像有些关系…”“磬儿姑娘?这样偷窥姑娘家的小人,磬儿姑娘怎么还会搭理他?”颐方百思不得其解。“那磬儿的秘密似乎很多,我自认为阅人无数,可是我看不懂她…她有学问、知礼数,很是伶俐又很聪明,救了你还骂了我登徒子,敢出手打慕容二小姐,还她能让慕容信羽神魂颠倒地说要娶她…那萧峣和她在姻缘桥上共度了一宿,一夜之间两人竟能如此亲密…”颐方听着,目瞪口呆…季默言随即脸色一暗,悠悠的说:“那女子若不是真有那般玲珑慧心,怕是进这慕容府亦是有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