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的摊铺挤满了两侧,使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路面显得更加的狭窄。商贩们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声音一个高过一个,即便是两人面对面说话,都必须用喊的。三匹马被生生地挤成一竖排,举步维艰。季默言的马在最前头,慕容信羽被吵杂的人群挤得心烦,皱着眉头坐在马背上紧随其后,排在最后面的是颐方。许是被挤得实在难受,马儿很不安分的嘶鸣着。慕容信羽紧紧勒住缰绳,他甚少在人群拥挤的街上骑马,很是担心一个不留神马儿踢到路过的行人。可就在这不经意的一瞥,慕容信羽的眼神紧紧锁定百米开外的一个商铺前面那抹倩丽的身影,整个心都几乎停止了呼吸…“磬儿…”尽管慕容信羽使足了气力喊出来,可是这声音并未能飘走多远,便很快堙没在人声鼎沸的街市中。季默言听见了,四下环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慕容信羽急急下马,不顾形象的推挤着身边的路人,引来一双双不满的目光也毫不在意。只是一味的接近,想要更近一些…那女子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信羽记得磬儿最珍爱的就是自己送她的那件雪白的披风…那女子发丝飘扬,斜斜的插着一根珠钗,背对着自己,就像所有爱美的女子一样,照着镜子比对着哪副耳坠更加好看。“磬儿…”太过拥挤,即便是这样撕心裂肺的呼唤,也没能换来那女子的回头相望。信羽只得一步一步艰难地逼近…磬儿,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不要挪步…等着我,请等等我,我会一步一步来到你的面前…近了,近了…再有几步…那女子的侧脸喜笑颜开,对着身边其她女子,一群人说说笑笑,那美丽娇颜让寒冬好似泛着光彩。信羽伸手,握住了那女子的肩头,心中一喜,将那女子拉入怀中:“磬儿,终于找到你了…不要再离开我…”那女子挣扎着推开信羽的怀抱,翻手一扬,“啪”,这一巴掌打的信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季默言拉着自己的坐骥,刚刚追上慕容信羽,却看见这样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颐方远远的坐在马上,因为手里还牵着慕容信羽的马,只得被两位主子拉了很大一截儿。“登徒子…”那女子樱唇轻启,口中气若游丝,却威严有力。不是磬儿!先前远远这么一看,季默言也是一愣,那女子的侧颜实在太像磬儿了…顺如瀑布一般的发丝,斜斜的那根珠钗,高挺的秀鼻,灿烂的笑容…季默言自己也不敢相信,原来磬儿的细微特征早已印在自己的心里…见慕容信羽傻愣愣地立在那里,季默言急忙上前赔罪:“这位姑娘,方才在下的挚友认错人了,对姑娘多有冒犯,还请见谅…”那女子目光凌厉地望了一眼季默言,而后翻目瞪着轻薄了自己的慕容信羽,悠悠地开口:“是谁的错,谁便应当赔罪不是么?”而后回望季默言,“不用你来多事!”季默言胳膊碰碰慕容信羽,看见他终于有些知觉的双眼,凑近信羽的耳畔,说:“慕容兄,还不快跟人家姑娘认个错…都把你当采花贼了…”那女子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这两个人,衣着装扮上看起来皆是富家子弟,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失礼的事。看那男子的眼神,显然是认错了人。那一巴掌,彻底扇醒了慕容信羽。磬儿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所有的期盼,皆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信羽叹息,拱手深深一鞠躬:“姑娘,在下冒犯了…”说完,眼神愣愣地转身离去。那女子望着两人渐渐消失在人影中,迷惑地撇撇嘴。不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匆匆挤过人群,来到女子面前,喘着粗气说:“小姐,您没事吧?方才看着这边出事了,吓得我急忙往这边赶,可是人太多了,我挤了半天才挤过来…”“石头,我的糕点呢?”那女子回眸盯着眼前这啰里啰嗦的小丫头,打断她的唠叨。“买来了…在这儿呢…”小丫头高高举起手上的一个小纸包,晃晃悠悠映在小丫头闪闪的眼珠里。可是,邀功的表情并没能持续太久,那个叫石头的丫鬟,又开始絮叨了:“小姐啊…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刻都不许离开你的身边,可是您又偷偷跑出来…不但如此,还差遣您身边唯一的一个贴身丫头去给你买糕点,谁来保护你啊,您要是出什么事,石头的脑袋可就真的要变成石头了…”“这不是还没变石头嘛…别啰嗦了…回府吧,不想玩了…”那女子再次回头凝望方才非礼自己的男子离去的方向,撇撇嘴,带着小丫头朝北走去。来到侧门,那女子和小丫鬟踮着脚尖、四下张望着鬼鬼祟祟地轻轻敲门。门开了,两人背对着朱红色的大门,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时,这才转身,刚迈出一条腿跨进门槛,却被眼前的两双怒目圆睁的眉眼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厅堂里,那女子和叫石头的小丫鬟,齐齐跪在堂前。堂上坐着渌城兵部总司袁振海和他的二夫人秋萍。袁老爷气愤地瞪着面前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二夫人时而望望盛怒的老爷,一边看看已经跪了半天,不停的扭动疼痛的双膝的女儿梦汐。“汐儿,跪好喽!”一声厉呵,是袁老爷的怒斥。整个厅堂回荡着这样严厉的声音,下人们早就习惯了。因为这样的情形,基本上每隔十天半月就要上演这么一回。袁老爷有三个儿子,老来得女,许是太宠了,这四小姐偏偏喜好武枪弄剑,和哥哥们一同骑马狩猎。如今,哥哥们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各自坚守在自己的职位上,整日忙着。没有哥哥们护着,这些年,四小姐也就消停了许多…“爹爹,汐儿知错了…”梦汐说的委屈极了,撅着嘴巴祈求父亲快些让自己起来吧。再跪会儿,怕是这双腿再也不能出去玩了…“你哪回不是知错了…知错了再犯,是不是…”袁老爷真是拿这丫头没辙,嘴巴比蜜甜,可做出来的事没一件让人省心。“老爷,这种场面总让下人看,多失身份啊…您让她这个小姐的脸面都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二夫人端庄的坐在明镜前,眼神亦是巴望着府里最具权威的男主人。纵然这个小女儿太让人操心,可是女孩子家整天这样跪着受罚,日子久了,下人们可怎么看她这个母亲啊。袁老爷的原配夫人常年在佛堂修身养性,府里大小事情都由二夫人打理,可她终究还是个二夫人,掌管这一切也不过是个代理。做得好是她应当的,做的不好那就是一千个一万个过错了。二夫人心里的苦有谁能懂啊…“就是太宠着她了,娇惯成这样…嫁人,她这个性子,谁愿娶她…我袁振海倒贴礼金…”袁老爷吹胡子瞪眼,气的火冒三丈。不提嫁人还好,去年请了媒人来说说哪家公子合适,哪知送出门的时候刚好撞上这四小姐策马而归,马蹄高高扬起,险些踢在媒人的脸面上。不愧是前朝武状元的小女儿,这兵部总司家的四小姐从此就出名了。“爹啊,女儿从小就跟哥哥们骑马比剑,您也没说什么啊…现在我早就不习惯做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了…爹爹别再把女儿关在家里学什么女红了,三从四德这类书籍女儿都懂,只是…”“够了!你再不收收性子,管它哪家浪子,直接把你嫁了算了…秋萍,好好看着你女儿。”袁老爷回眸瞪一眼二夫人,一甩衣袖直直地跨过梦汐的身侧出了厅堂。梦汐目送爹爹离去,终于瘫软的坐在地上,兀自揉着麻木的双膝。二夫人看着女儿这样,叹息着起身走过去扶起梦汐。“我生了老三和你,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好在你三哥去年也定了职位,你爹爹现在最愁的就是什么时候把你嫁出去…再留着,就养成老姑娘了…”二夫人生气,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真的打她又舍不得…“娘啊…女儿不像爹爹口中那样的…娘还不清楚么…去年女儿无意冲撞了那金媒婆,哪知道她嘴巴那么快,把我说的跟女侠似的…”“你还女侠…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人家都在传咱兵部总司府里,养了个没大没小的女山贼…你爹爹能不气么,可是这么多张嘴,哪能堵的过来…你就听娘一句劝,好好地学学女孩子的沉稳庄重,将来遇上有缘人,生儿育女,幸福地过完一生,这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啊…”二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秀眉轻拧。母亲这般的苦口婆心,梦汐知道娘亲的担忧,可是又能怎么去跟她解释呢…无意再去争辩,梦汐低头欠身,带着丫头回自己的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