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默言缓缓走回内室,抚摸着崭新的床褥,虽然只是最廉价的棉布料子,季默言丝毫没有嫌弃之色。磬儿,这一切并非我的本意…不知为何,第一次想要依靠自己的直觉做事…想要听一听自己的心声…我本无意把你逼得这般凄苦,只是我情不自禁…我只是想要…留下来…并不是故意让你受冷受寒,可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我却始终说不出口…突然,手下触碰到了个什么,轻轻从被褥下抽了出来。顿时,脸颊刷地一下红了…心里怦怦直跳,暗自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是,一想到这是磬儿的贴身衣物,季默言还是忍不住回眸多看了两眼。依然是棉布料子,没有绚丽的色泽,素气的紧。若不是绣着几朵绽开的梅花,这也仅仅是女人遮羞的亵衣罢了…只是,这梅花的针脚细密有致,平整光滑,一看便知绣工了得!季默言没有多想,拿起这件肚兜,细细端详着梅花的纹理,却似乎隐隐看见梅花的针脚深处,好似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季默言皱眉,难道那日在竹舍时,磬儿的鲜血就是将这块肚兜染红的么?那天真是千钧一发,倘若自己没有去河边找到她,是否从此就真的这么失去她了?可是,一想到慕容信羽将其他人推出了屋子,是他为磬儿治的剑伤,季默言不由得眉头更拧了拧…环顾这简陋的内室,只有一张还说得过去的绣床,一个擦得干净的旧梳妆台,一把台前的小凳子。绣榻、屏风、浴桶…这些最基本的女子房中的制备,这里都没有…一想到,方才磬儿是要在如此简陋、四面跑风、八面漏光的地方沐浴,季默言就觉着甚为生气。起身,打定主意出去对磬儿服个软…只有一张床,即便磬儿真心推让,他季默言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自己舒服睡觉,让女人挨冻受寒呢…可是站在内室的门框前,季默言的双脚好似深深扎在了土里,一步都挪不动了…磬儿蜷着身子缩在墙角,就这么靠着墙,沉沉地睡去…季默言凝望着,粗布衣衫、不施粉妆、不戴珠钗,活脱脱的一个乡下村姑。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村姑装扮,依然让季默言磨不开眼…那份发自骨子里的倔强、坚毅,让季默言烦乱究竟该如何对待她…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却生生地被这样一个女子吸引…突然,那小小的身躯更缩了缩,眉头轻拧。季默言转身将被褥抱来,轻轻的、小心翼翼地盖住磬儿蜷缩的身子。缓缓蹲在磬儿面前,借着昏黄摇曳的烛光,季默言凝视着磬儿的面颊。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凝望着这张巴掌大的脸,第一次看着她浓密的睫毛遮住灵动的双眼…只是,这微微有些暗黄的脸颊,好似比在府里的时候更为清瘦了…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鼻息间轻吐的温热…季默言双眼迷离,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的脸颊不足两指的距离。磬儿的温热,轻轻湿润了季默言的脸,他有些不舍这样的亲昵。维持着这样的距离,久久不肯移开…是不是白天在绣织纺做活儿太累了…为何就连睡觉都这样微微皱眉…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为何要让自己这般清苦…一阵穿堂风,烛影晃动的厉害,磬儿好似觉察到影子的明暗,稍稍有些苏醒的迹象…季默言起身吹灭蜡烛,而后一个旋身坐在磬儿身侧。速度极快、又轻的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声音,只是略略带起了一阵风。顿时屋里漆黑一片,只有门前和窗子上的月光依然清冷。这夜,静得好似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季默言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依然在回味着方才的那一丝暧昧,忍不住唇角轻扬。这种心中痒痒的感觉,季默言第一次尝试,却是这样的回味无穷…就像轻泯了一口世间最香醇的佳酿,渴望着满满喝上一大口。季默言侧头看向磬儿那边,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这黑暗的环境,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季默言壮壮胆,再一次慢慢地靠近…摸索着那一抹温热,鼻尖嗅着淡淡的香…连呼吸都有些停滞,慢慢地感受这样的心跳…双唇好似触碰到一瓣温热…季默言的身体不由得随之一抖,好想轻轻含住,可是不敢再打扰她的睡眠,缓缓移开…这时,磬儿轻轻翻身,瘦弱的身体滑落,跌入季默言的怀中…额角倚在季默言的胸前,再次沉沉地睡去。季默言伸手,环住磬儿的身体,轻轻揽住磬儿的肩头。那样瘦小的身躯,季默言有些心疼…另一只手轻轻的拉起被褥,将磬儿盖得严实,也盖住自己的半个身子。第二天,隔壁阿婆家的公鸡打鸣,撕扯着嗓子尖嚎,极为难听。磬儿迷迷瞪瞪醒来,刚想动一动身子,却是浑身的酸痛,感觉好像被人塞进了箱子里一般全身麻木,僵硬的动不了。窗外的光线射入屋内,磬儿这才发觉原来竟然在墙角蹲了一夜。可是回眸瞥见的那个胸膛,实在让磬儿吓了一激灵。顺着脖颈往上看,是季默言安静的睡颜。磬儿“噌”的站起来,却是踩在了被褥上,差点跌一跤。季默言身上的被子被踢开,冷得缩了缩身子。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的一切,磬儿宁愿相信这是梦…隔壁的鸡鸣实在饶人清梦,季默言不久也是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磬儿怒目圆睁,坐在八仙桌前的凳子上,抱着双臂,俯览着季默言睡眼惺忪的样子。睡梦中总觉着一双凌厉的眼盯着自己,季默言迷迷糊糊看见磬儿,待完全清醒过来,季默言吓了一跳:“你为何这般神情盯着我看?一个姑娘家的,如此望着一男子的睡颜,成何体统…”正欲起身,却是腿脚一麻,直直的跌了回去,惨叫着。磬儿冷哼一声:“有床你不睡,窝在这里作甚?我把唯一的床铺让给了你,还不满足,三更半夜竟然…你竟然…”一想起昨晚自己竟是和他同用了一床被子,真是丢脸。倘若传出去了,世人会怎么看她磬儿的处事作风啊…“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昨晚若不是我为你盖上被子,让你依靠着睡了一晚,今天你能这么有精力,这般神气地怒视我么…”季默言一手撑住墙,晃晃悠悠地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磬儿气不过,起身走过去,拾起自己那床崭新的,可惜现在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被褥,举到季默言面前:“谁让你拿被子给我了…睡你的觉便是,管这么多…现在好了,我崭新的被子都被你折腾成这样…”季默言低头看,的确如此。可是,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磬儿挨冻受寒,却不闻不问吧。“赔你就是!”季默言话一出口,立即就后悔了。磬儿是个倔强的人,最受不得人家伤她自尊。果然,磬儿气得直跳脚。“你把我当什么!难道我就是为了让你赔偿么…我不稀罕你的钱!昨晚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也答应了让你留宿一宿,至于你睡不睡床,这我管不着…我们之间的约定,希望你莫要食言!我就好人做到底,等你洗漱完了再走吧…”磬儿最后狠狠瞪了一眼,抱起自己的被子,心疼的进了里屋。这是季默言第二次被磬儿的凌厉吓住,半天没敢动弹。说到底,的确是自己没理在先,谁让他非要坚持留下来,季默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有所愧疚的。所以,就不再跟磬儿据理力争了…可是,心里反抗着,并不想走…磬儿抱着这样一床脏被子,望望干净整洁的床,又看看小小的梳妆台,低头又瞅了瞅满是泥土的地面,愁得直跺脚!这被子到底要放哪里好啊…这时季默言大步走了进来,将梳妆台底下的小凳子搬出来。回到磬儿身边,一把抱过被子,而后将被子放在了凳子上。声音低低地说:“我犯的错,我会尽力弥补…并非炫耀我的钱财,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说完,大步出了里屋。磬儿顺顺气,不能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绣织纺的活儿已经推延了好几天,不能再耽误了。疾步走到梳妆台前,将头上包着的粗布方巾解开。系着头巾这么睡了一夜,感觉整个头皮都是酸疼的。长长的头发铺散开来,磬儿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细细地打理着。突然想起,昨日洗好的另一块方巾还在园子里晾着呢,磬儿握着梳子便匆匆去园子取了。见季默言也在园子里,兀自打了一盆水,应该是凉水,因为他并不知道磬儿温水的壶放在哪里。季默言将木盆放在园中的石桌子上,兀自洗着脸,没有手巾。磬儿看着季默言这酸像儿,急忙撇过脸去。这种人不值得自己怜悯…有那么好的别院不住,是你自己要来我这里受苦的…爱怎么样,随便你!反正一会儿你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