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的无眠,到了天将亮的时候,磬儿才昏昏沉沉睡下,却又是阿婆家的公鸡扯着高亢的嗓子嘶吼着“起床了,起床了…”像往常一样,磬儿蹑手蹑脚地推开里屋的房门,小心翼翼地踱到梳妆台前坐下。现在好像进来季默言还在熟睡的房间,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磬儿一点也不觉得拘束了。解开束着长发的带子,轻轻拾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子,稍稍偏头,让瀑布一般长而柔顺的发丝轻轻的搭在胸前。对着镜子,实际上屋里一片漆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磬儿早已熟练地摸索,反手一下一下仔细地梳理着。“如果你不是总把长发盘起来,会更好看的…”床榻上季默言侧身面朝磬儿的方向,一手垫在脑袋下面,悠悠地说道。“啊…吓我一跳…”磬儿惊得手一抖,梳子应声落地,埋怨道:“你醒了也不说一声…”“我方才不是在说话么?”季默言声音依然是直直地、平淡淡的,好像事不关己一般。磬儿气极,真是让人胸闷。他这人怎么醒了连个声音都没有的,看来是自己太低估他了,对他的警惕心松懈,他就这样回报自己。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磬儿转身面对床榻惊语:“难不成…这数日来,每天早上我梳妆,你都是这样装睡的?”季默言笑:“磬丫头,你的想象能力还真是不敢恭维啊…不过,说得倒也不假!但我要纠正你的措词,不是装睡,而是醒了懒得起身,就看着你坐在桌前忙活一阵,然后出门去了。”磬儿彻底被他激起了一身的恼火,却也不知该如何宣泄,忍啊忍,长长地吸气呼气:“我看,是你这季大少爷的癖好才不敢恭维吧…若不是我家太小了,哪里能让你这么着占便宜…”季默言瞪大双眼:“什么什么?占便宜?呵呵…磬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懂戏谑了…也好,看来我季某在这里半个多月还是有些成就的啊…”磬儿冷哼一声,懒得再去打理他,转身接着梳头,想着快些打理好,离开这里。“喂,明天就是冬至了,想好没有?家里可是有两张嘴等着吃饭呢…”季默言伸伸懒腰,舒展着懒洋洋的筋骨,悠悠地说。两张嘴?磬儿思索后,撇撇嘴转身:“那只猫是你带来的,他的饭当然是你给打理!更何况,鱼那么贵,我哪里买得起,有你这大少爷照料,这小猫也算享福了。”“呵呵,我说磬丫头,难道你只知道猫吃鱼么?那穷苦人家的猫狗岂不是都要饿死了…”季默言笑的前仰后附。磬儿怒火中烧,最讨厌季默言这样的笑脸,看着很没正形:“总之,这猫食我不管,你若是敢虐待它,休怪我无情…”磬儿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并不是真的不管这小猫。磬儿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小家伙儿,让季默言费心,只是想要烦烦他,谁让他在这里还像个大爷一样,处处刁难磬儿。“猫食不管,这么说,我的饭你会管喽?好,咱说到做到!明天等着吃你亲手做的饺子喽…”季默言笑得更加张狂,得逞了的悻悻然,又招来磬儿一记凌厉的目光。懒得跟他废话,磬儿快速盘好长发,起身边朝门外走,边撂下一句话:“当心我下毒!”出门“砰”的一声,关上门。屋里顿时清净了,季默言仰面朝天,兀自笑了。在绣织纺的时光很是安详,磬儿忙活着手中的针线活儿,丝线游走,一朵朵富贵牡丹嫣然而上,美得让人心醉。磬儿不与那些绣娘们计较,任她们在自己附近窃窃私语,只是小月还是忍不住要骂上两句,这才安静下来。“疏香啊…”门口一声平和的呼唤,磬儿抬头,是绣夫人望向自己,磬儿停下手中的活,微笑着起身行礼:“绣夫人早啊…”“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多礼…闲来无事,我来绣房看看。”绣夫人莲步生花,轻轻地挪到磬儿身前。衣服素雅却绣得极为精致,雪缎以银线绣兰,不仔细看真是看不出来。行云流水一般的针脚,足以见得绣工了得。磬儿没服过几个人,绣夫人让磬儿觉得原来在平名百姓中,亦是有这般的美人的。眼前这个稳重而不失优雅的女人,让男人一见敬之,总会让磬儿也磨不开眼。“想什么呢?疏香总是这样兀自想着事情么…”绣夫人挑眉望着磬儿微笑的面颊,她灵动的双眼一直盯着自己的衣服看。磬儿回神,笑得更加可人:“没什么,绣夫人的衣纹样式真美…没想到这样的偏僻乡间,竟还有您这样的秀雅美人…尽管我来了一个多月了,可还是觉得我的绣工不及您半分。”磬儿刚说完,就发现四周的绣娘一个个异样鄙夷的眼光看向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虽说的是真心话,可是在外人眼里,毕竟听来像是须臾奉承之言。磬儿面红耳赤,兀自低下头去。绣夫人拾起磬儿紧紧握住的双手,笑得开怀:“若是别人说这话,我只当是在奉承我…可你不同,我相信你是出自真心…疏香,莫要理会别人的眼光,我们不是在为别人而活!即便是跌进了地狱,心中被希望填满,我们依然会拥有一切!”在磬儿听来,绣夫人的话好似在暗示着什么。磬儿抬头,疑惑地看向绣夫人真挚的眉眼。却是看见了一汪清泉,清可见底。绣夫人含笑,抬手轻轻抚摸磬儿面颊,看着磬儿被粗布包裹着的长发,绣夫人凝望着。好久好久,绣夫人再次看向磬儿的双眼,却是转换了话题:“疏香啊,明日冬至,绣织纺休假,我想让你留下来陪我过节可好?”磬儿微笑,绣夫人就像娘亲一样的爱抚,让磬儿感受到久违了的关爱。刚想答应下来,可转念一想,家里不是还有个季默言么,面上随之沉了沉。“怎么了?”绣夫人看着磬儿的变化,顿时明白了她的邀请让磬儿为难了,怕是不能陪自己过节了。磬儿不知该如何拒绝的好,这一个月来,磬儿虽每晚回家里睡觉,可是饭菜皆是绣织纺提供。磬儿承受着绣夫人的恩惠,若是连这样的邀请都拒绝的话,岂不是太无礼了。更何况,这么多绣娘看着、听着,有羡慕、有嫉妒,若是这样还要去驳绣夫人的面子,岂不是太不应该了。可是,季默言那边岂不是要食言了…正犹豫间,绣夫人长长叹息,和蔼地说:“若是疏香有事,就不为难了,我们改日再聚也可以的…”磬儿感激地一拜。绣夫人以免驳了众绣娘的嫉妒之心,便微笑着朝众人说:“姑娘们,明个若有不想回家的,可以留在这里,咱大伙只当是吃个团圆饭。绣夫人都欢迎…”磬儿微笑着,看着绣夫人如此有气魄,雅致不失礼数,让绣娘们顿时开心地连声道谢。磬儿对绣夫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的气质神韵,怕是她磬儿还要学上好些年了。晌午,磬儿没有回家,吃过午饭,就直接去了绣房接着绣袁小姐的那件喜服。上一件喜服几天前完工交过去的时候,那家主人很满意地点头。磬儿得到认可,心里亦是开心的,最主要还是因为绣喜服总会感受到那背后的幸福,让人很开心。袁小姐,磬儿再次想起了这个女子,的确和慕容信羽很是般配呢。能够亲自为他们缝制喜服,磬儿觉得也很欣慰的。即便无法去参加他们的婚宴,袁小姐穿着她绣得喜服,就当是她磬儿道喜了罢。想着想着,磬儿不知觉地笑了起来。“疏香姐,你今天怎么没有回家休息一下再来做活儿呢?”小月拿着蒸馍馍,边走边吃,经过绣房的时候看见了磬儿坐在屋里,小月疑惑地走了进来。“明个过节,我会有些事,我怕耽误工期,就提前多做些吧…小月吃完了,回去休息一下啊。”磬儿抬头看着小月抱着个大馍馍,样子很是可爱。“哎…其实我不想回家的,我想和疏香姐一起过节,可是娘说,要为我说婆家了…明个媒人可能会来我家,娘让我回去。”小月撅着嘴,兀自嘟囔着。“说婆家么?”磬儿震惊,小月才多大啊…可是想想也是啊,自己是府里的丫头,因为伺候主子才会一拖再拖,成了老姑娘了。在百姓家里,像小月这么大的女孩子,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小月马上要成家了呢…呵呵…比姐姐强多了,姐姐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呢…”磬儿自嘲道。“那是姐姐相不中,以姐姐的容貌品性,达官贵人都要争相抢着呢…”小月挤眉弄眼,说的眉飞色舞。磬儿摇摇头,微笑着做活儿。小月站了一会,天南地北地聊到馍馍吃完,打了个哈欠出了绣房,回大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