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气温低得哈气成冰。住惯了高堂暖阁的萧峣,有些不太习惯这四处跑风的小屋子。虽然身体饱受了一番折磨,可是在磬儿面前他什么都没有说。内心时而会有一些感伤,既然做出了选择,再叫他犹犹豫豫让人看笑话,他萧峣是绝对不允许的…天气实在太冷了,在这冰天雪地里从城北来到城南,又要在大半夜里从城南回到城北,担心磬儿一个女孩子不安全,萧峣几次三番要送磬儿回家,都被她拒绝了。每每逼的太紧,磬儿都会讨好一般说再过几日天气好些了,就请他去家里坐坐。不好多问什么,萧峣只得劝磬儿这几天大雪封路的晚上就不要再来了,磬儿轻轻地点了点头。姻缘河上的客人渐渐稀少,若不是这河水源源不断的向下游流去,恐怕这姻缘河早就冻成了冰面。萧峣这一整天没有去摆渡,不仅仅是因为渡客并不多,也因为他的身子有些不适,这寒舍实在不能和府里的暖阁相提并论,伤寒是必然的…“咳咳…”萧峣独自一人吃过晚饭便躺在**。蜷缩着身子,捂紧了被子,想着这样睡一夜发发汗,大概明天就能好上七八成了吧。没有磬儿相陪的时间,真的过得好慢啊…“咚咚咚…”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几声坚定有力的敲门声。萧峣有些疑惑,会是磬儿么?不是让她不要大晚上来的么…萧峣撑起身子,一手捂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两声。扭头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磬儿怎会这么晚过来?想归想,萧峣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尽量迅速下床去开门,不能让磬儿站在门外受寒。“磬儿,怎的这么晚来了…咳咳…”萧峣一边开门闩,一边兀自说着。开门的一刹那,萧峣惊地一愣神:“怎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萧公子,别来无恙啊…”季默言嘴角轻挑,冷笑一声,虚虚地一楫礼。并不等萧峣让礼,他兀自大脚一迈,进了屋子。萧峣探出头去,向门外望了望。却只是看到院门大敞着,外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男子。两人对望了一眼,那人便转身进了马车里面。萧峣微微叹息一声,闭上了房门。萧峣转过身子,只见季默言背对着自己四处看了看,好像在查看这里的环境。他的穿着甚是华丽,黝黑的毛皮披风,长长的绒毛甚是贴身。一看就是上等的毛皮,这制作技艺亦是上上等。他这一身装扮和这里八面跑风的环境极为不搭。萧峣不由得叱鼻,他这是在向自己炫耀什么么…“萧公子,方才是在等磬儿么?”季默言慢悠悠地说着,说得漫不经心,可是听到的人都清楚他这是故意挑衅。萧峣唇角轻扬:“不知季公子大驾光临,萧某有失远迎啊…敢问,季公子派了多少走狗在我萧府转悠,才会得知我住在了这里?”萧峣亦不让他,只是岔开了有关磬儿的话题。萧峣担心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磬儿的情况,但是面子上依然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看他下一步要出什么牌…季默言转身面对着萧峣,故装吃惊的样子:“看来季某真是落伍了,没想到现在的书香门第也是满口的粗话啊…”季默言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稍稍走近,悠悠地说:“我来此,没别的用意…只是想替磬儿来看看你…”萧峣冷笑:“替磬儿来看我?季公子莫不是在说笑吧…”“哦?”季默言饶有兴致地望向萧峣,目光里是满满的不懈之色,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萧峣有些疑惑,难不成季默言是在一步步给自己下套?他这是想要做什么…“说吧!”萧峣一反方才被激怒的样子,转而笑脸迎人:“季公子来此,不是有什么话说么?怎得让我兀自说了起来,这可不是我萧某的待客之礼啊…失敬失敬…”季默言挑眉一笑:“真不愧是萧国玉**出来的…季某确实低估了你…”“不要再兜圈子了…季公子有事就直说了罢…”萧峣有些不耐烦地说。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看他,巴不得他快点说完,快点离开。季默言依然这样不紧不慢,悠悠地跺了两步,转身坐在了八仙桌前,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房间的布局,和磬儿的屋子还蛮像的…这么一看我才知道,原来百姓的房屋摆设都是这样的啊…如此看来,倒是我这个异国人大惊小怪了…我还以为磬儿只是图个简单方便,才随便安置了一番。刚开始住进去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呢…萧公子住在这里也有些时日了吧,不知萧公子是否和在下有同感呢?”萧峣越听越糊涂,方才他是说…他住在磬儿的屋子里?“你说什么?你和磬儿一起住?”萧峣的口吻变得凌厉,季默言果真是来挑衅的。“哦?”季默言假惺惺地做惊讶状:“那丫头…没跟你说过么?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呢…既然她没有跟你提起,那萧公子就装作不知情好了…反正我和那丫头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我只是看她今晚在绣房里很忙,便代替她来看看你…”说着,便起身要往门外走。“慢着!”萧峣一声令喝:“既然开了头,就应当说下去不是么?这样不清不楚的是何意…难道说,季公子是有意来萧某这里挑拨离间的?这些对我没用,恐怕要让季公子失望了…”“不错!”季默言转身,挑眉微勾唇角,笑得妖娆:“我就是来这里告诉你,我和磬儿住在一起…一个月!”季默言稍稍凑近萧峣的耳畔,语气极为轻挑。而后,低眸瞅了瞅萧峣紧紧攥起来的拳头:“看来我还是赢了…如若不然,你也不会急不可耐地让我把话说清楚…”“你以为说了这样的话,真的就能破坏我和磬儿之间的感情么…”萧峣叱鼻,不懈的说。“你错了!我并不是来做这个棒打鸳鸯之人…我只是来确认一下,这里是否真的有一对般配的鸳鸯…”季默言的眉眼至始至终没有失过色泽,唇边扬起的那一抹笑,亦正亦邪。萧峣听来,这样的一番话极为可笑:“哼…如此看来,我和磬儿还要感激您来为我们的感情做个检验了?那么,萧某是否该拜请季公子高抬贵手呢?”“我只问你一句!你敢保证,没有了萧府二少爷的身份和地位,单靠摆渡和打渔为生,你真的有信心能够带给她幸福么…据我所知,你那眼里绝不容沙子的父亲大人,可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你以为这样的平静日子还能过多久?”季默言一转方才不懈的神情,这认真的态度反而让萧峣不太适应。“咳咳…”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萧峣不由得蹙眉,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可恶,可是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能容忍自己到现在,或许是因为还没有找到自己,再或许就是等待着一击必中!从萧府出来不过是短短半月,可是已经几乎耗尽了自己的体力,现在又染病在身,别说是照顾磬儿,怕是连我自己都需要人照顾…不管季默言来此说了这样一番话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话真是给了萧峣当头一棒。“我绝对不会放弃!”尽管自己的心墙几乎被敲碎,但仅剩的一点倔强还在支撑着自己的脸面。就算不能让磬儿过得很舒适,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个家!哪怕是远走天涯,萧峣也要和磬儿永不分离…“不放弃?就用这样的一副身子告诉我…你不放弃么?”季默言的眼眸变得深邃。萧峣的脑海中不断地徘徊着季默言的那些话…他和磬儿一起住,他还一住就是一个月,难道说磬儿出了慕容府就是和季默言生活在一起的…磬儿为什么不告诉我…怪不得每次想要送她回家,她总是推三阻四…“我不会受你蛊惑!我绝不相信你的话!你休想拆散我们!休想…咳咳…”萧峣越说越激动,不住地咳嗽着,面色渐渐苍白。季默言转身缓缓走到门边,背对着萧峣扔下最后一句话:“但愿你能永远这么坚信!”说完,打开房门,大步迈了出去。倘若我的这一番话,依然无法左右你,我便真正的放手…颐方见主子回来,急忙下马车迎接。两人重新上了马车,马铃儿叮铛作响,在这漆黑的夜里,一路朝城北而去。马车停在磬儿的院门口稍稍偏远一些,季默言下车,一步步走到院门口。门并没有上锁,虚掩着,屋里隐隐渗出昏黄的光线。磬儿,你已经回来了吧…这院门是为我专门留着的么?以后回家了就记得将院门锁好,一个人在家里莫要太委屈了自己…若是寂寞了,希望那只小猫能够陪陪你…今天我去见了他,我知道我很坏,可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但愿他能说到做到,否则,即便我在千里之外,也一定要找到你,将你带走…现在,我要去完成我的使命了,作为皇子,我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缓缓转身,季默言上了马车,慢慢消失在淡淡的光线中。雪花纷飞,地上的两排脚印一点点被掩埋…最终,好像从未发生过…屋子里,磬儿躺在床榻之上,怀里抱着嬉闹的小猫。“小猫儿,你说…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磬儿有些愣神,望了望漆黑的里屋,再看看枕前季默言留下的一封信。磬儿不住地叹息:“就这样走了…就像你突然闯进了我的世界,现在你又突然这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