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来,他还真是不容易啊。堂堂的北琰国皇子,隐藏自己的身份和慕容府交往慎密,看他对慕容府的态度,倒也不像存有奸恶之心…跟他接触的这些时日,他并没有摆架子、重权利,除了有那么些玩世不恭,再加上一些损人、出风头、落进下石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可恶之处了。“姑娘,那朝见的皇子经过的大街上一定挤满了人,若想要去看的话,还是赶早吧…”那女子好心提醒磬儿,却是急不可耐地想要走掉的样子。磬儿微笑着摇摇头:“不了,多谢两位姑娘相告,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就不多打扰二位了…”两位女子为磬儿的淡漠觉得惊讶,和磬儿道别后便飞快地朝城中主街道而去。磬儿回看两人消失的背影,目光却是穿透了重重楼房,好像真的看到了季默言浩浩荡荡的车队进了城门。去看看吧,反正也无妨…磬儿的心里有一个声音,细细小小的,却是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一遍一遍终于说服了自己。磬儿跟着人潮,慢慢向城中而去。越是近了,场面越是热闹。人山人海,磬儿索性不往里面挤了。而是就近上了一家面朝街道的酒楼,坐在靠窗的位置。磬儿不紧不慢地喝着早茶。不出一会儿,几声铜锣开道,由远及近,当经过磬儿楼下时,声音已然压过了街道两旁的行人吵杂的喧闹。鸣锣敲鼓,护卫侍女,还有几辆装满贡品的马车,场面气势果然浩大!若不是一眼认出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的人,正是颐方的话,磬儿都有些怀疑这繁富华贵的马车里坐着的,真的会是自己所认识的季默言么…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从楼下经过,花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磬儿在这一段时间里吃了早饭,忍受着身边拥挤的看热闹的人群,听着他们窸窸窣窣的交谈,有羡慕、有慨叹…“做皇子好啊,这么多人簇拥着,吃穿不愁,妻妾成群的…上辈子定是祖宗积德了…这辈子才托生做了皇子…啧啧…”“是啊,咱要是也能托生当当皇子公主的,不也就不必在这里垫着脚看人家风光么…”“这北琰国的人偷袭致使咱慕容将军重伤,现在又讨好地来和亲…呵呵,我看啊,今儿上朝面圣,皇帝也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受点气算什么,娶个美娘子回他北琰国去,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这最后受难的还不是女人么…”听及此,磬儿一惊!不会的,季默言不是那样的人…即便他不爱她,他再坏也纵然不会对一个女人施暴,更何况他依然相信可欣是自己的表妹…如果真的是最坏的结果,皇后娘娘也不会答应的…趁着人们还在意犹未尽地评价着,以免一会儿街上人多拥挤,磬儿起身结账离开了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是在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磬儿慢慢走近,是绣夫人?难道她也听说了北琰国皇子来和亲一事么?绣夫人平日里很少关注这些事情的,怎得这一次还亲自一大早来到这里观看…只是,她身旁站着的一个男子却不是绣织纺唯一的男人林掌柜,他的面容很眼熟…磬儿想了良久,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他…他是当初在竹屋时候,自己见过的那个男子…磬儿迅速躲在一栋房子后面,悄悄探头看着。绣夫人侧脸和那男子说着什么,两人时而看看行进的队列,皆是眉头紧锁…看他和绣夫人交谈的样子,一定很熟的,只是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这件事,恐怕绝不是巧合!若要追究的话,怕是连自己当初进绣织纺,都可能是在他们的算计之中…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要好好想一想,一定要好好想…那男人曾经去刺杀过颐方,一定是认识季默言的,也一定知道他的皇子身份!今天,他出现在这里就不足为奇…当初自己行走于茫茫人海中,绣夫人却谁都不叫,单单叫住了我,为我找到了做绣娘的工作,管吃管住,还十分照顾我…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话,那么,当初绣夫人就是有意接近我的!这么一看,她也一定是认识季默言的,只是那天她和我谈起用了假名的季默言时,那一脸的平和之色差点就让我真的相信了她…如果这一切都是成立的话,凭借绣夫人的本事,她也一定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这可如何是好…”磬儿紧张的搓着双手,现在自己既不能向她当面对质,又不能一走了之。连她到底有何居心都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都怪自己太大意了,连最基本的防人之心都做不到,哪天真的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磬儿抬头再看的时候,绣夫人和那男子已经不见了。磬儿抬脚急急忙忙离开这里,不能让他们起疑心,还是先去绣织纺吧…如果她真的什么都知道的话,纵是自己逃到哪里都会被他们翻出来的…只当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先探探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若论有仇,或许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磬儿一刻不敢耽搁,抄近道返回绣织纺,却在大门前被绣夫人叫住。磬儿回头,只见绣夫人一个人走来,就在自己回来的那条路上不远处,跟自己前后脚,只比自己晚了几步而已。磬儿心寒,绣夫人的脚力惊人,难道她亦是会武功的?“疏香啊,今儿你来得比平时晚了些呢…吃过早饭了么?”绣夫人依旧笑脸迎人,只是磬儿看着的感觉完全不同于以前。绣夫人看着磬儿有些异样的神情,面露担忧之色:“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磬儿微笑着颔首摇了摇头,稳定了情绪说道:“绣夫人关爱,疏香没事,方才跑得太急,有些喘不上气罢了…”绣夫人这才抒怀一笑:“你这孩子,平日里那般文静优雅的样子,真是难得见到你失态的样子啊,今天这是怎么了?”“绣夫人不知道么?今儿是北琰国的皇子来朝见天子的日子,大街小巷的人都聚集在城中的主街区了,我也是一时好奇,便去看了看,所以这才回来晚了…”磬儿装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笑了笑说道。“哦?原来你也去了啊…当时我也在那里,可是怎么没有看到你呢?”绣夫人一脸惊喜之色,兴奋地说。磬儿淡淡一笑:“那里人这么多,想找到一个人多难啊…当时我被人挤到了队伍的最里面,那喧天的锣鼓声差点震得我耳朵都聋了…”“原来如此,我当时站在很远的地方…没碰见就不足为奇了…”绣夫人恍然一笑,拉着磬儿进屋去。磬儿脑子一转,随口一问道:“绣夫人是一个人去的么?您身子不好,为什么不叫个绣娘陪着呢?”“无碍的,本来就是想随便转转,何必给别人添麻烦…”绣夫人回的云淡风轻,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磬儿真的会相信了这话。绣夫人经过柜台和林掌柜打招呼,经过回廊对做工的妇人们和善地一笑。反倒是磬儿心事重重,怎么都镇定不下来。站在绣房门口,磬儿对绣夫人欠身一拜,说:“绣夫人,疏香就先进去了…”“恩,袁府的喜服绣得怎么样了?”“早先就可以完工了,只是我还想再看看有什么细微的地方可以多下点功夫,做得再精细一些…明日一早,我就送到您房里去,不会耽误工期的。”磬儿很有礼数地答话,再怎么说这是给自己未来嫂子的喜服,多劳点神做得精致些,磬儿心甘情愿。“你总是这么细心,这绣活儿交给你我才能放心。袁老爷可是朝中重臣,女儿出嫁风光体面,他脸上才能贴金啊…明日你跟我一同去袁府送衣服吧,我想赏钱一定不会少的。”绣夫人温文尔雅,即便是提及赏钱这等俗物,也丝毫看不出她神色的一丁点变化。“那疏香多谢绣夫人了…”磬儿不再多说什么,随声应和着,转身进了绣房。所谓言多必失,还没有弄清楚立场之前,磬儿还是不要这般亲近的好。绣夫人究竟是敌是友,磬儿还没什么头绪,现在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等。生活在这个世上确实活得艰难,要承受重重外部的压力,更要面对自己内心的困惑。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磬儿觉着绣夫人不是用心害人之人。用心在恶事上的人,是不会懂得享受生活的。而绣夫人沉稳谦和、品茶刺绣,并乐在其中。人生亦有太多的无奈,自己尚是如此,绣夫人有苦衷的话亦是情理之中。坐在绣架旁,磬儿满脑子都是方才看见的那男子。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刺杀季默言,又为何三番两次帮自己…说过不再想这些事,说过出了府门就只为自己而活…季默言说的对,自己的心总是会被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所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