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清扫的一干二净的园中假山石之间,磬儿总能听见常青灌木丛里,窸窸窣窣又小动物穿行的声音,看不见,可是这样听起来颇有一番情趣。磬儿驻足,竖起耳朵细细地听了许久,迷惑地轻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难道说园子里还养了家禽么?”月荷一听笑了,打趣地说道:“呵呵,姑娘当这里是乡下的圈舍么?这些不能算是家禽,今儿一早,是公子特意从市集买回来的兔子放在我们园子里的。”“兔子?他买这么些兔子做什么?”磬儿迷惑地听着四面八方皆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奴婢想,许是公子担心姑娘乏闷,才会想出买些兔子制造些响声来…公子吩咐了,让奴婢们好生照顾着姑娘,这些小东西乱窜,可能会不小心伤着姑娘…”月荷小心地扶着磬儿的手臂,认真地说着。而后回眸偷偷地朝着磬儿不远处的季默言望上一眼,时刻观察着公子是否有什么指示。“呵…他还真是有心了…”磬儿失笑着暗暗摇头,抬步继续朝前走着。兔子,磬儿的脑海中闪现的最多的画面,还是在竹舍的那夜,可怜的自己忍着寒冷,与小兔子过了一整晚。“姑娘不喜欢兔子么?”月荷轻声问道。“不是!”磬儿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想起兔子,就会有很多难忘的画面闪现在眼前…”“难忘?真的么,呵呵,月荷最喜欢听故事了…姑娘可以讲讲么?”月荷一听又要有故事听了,开心地忘了季默言还在身后跟着。磬儿感受到月荷的喜悦,心里也没什么可顾及的,张口说道:“呵呵,想当初,我还和兔子在野外睡了一宿呢…”“什么?姑娘怎么会…”月荷想问又不敢问,担心会是什么不好的回忆。“那时候因为和我家小姐有一些误会,她睡在屋子里,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只好呆在院子外面,与院子里养着的兔子睡了一宿…现在想来,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误会,那么轻易就解开了,想当初我们还这般伤害彼此,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真是不值得呢…”磬儿淡淡地说着,脸上静若止水,好似真的在讲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月荷听得愣神,傻傻地追问道:“那现在姑娘和那位小姐的误会解开了么?”“恩。”磬儿微微点头:“不但解开了,我们还成了最好的患难姐妹…以前一直以为我是姐姐,娘亲教我长幼有序,所以我事事谦让她,自从知道了她才是姐姐,我的心里也是万分开心的…现在她时常帮我、照顾我,真得像个姐姐一样…”磬儿完完全全陷在了回忆中。季默言静静地跟在身后听着,回想着竹屋里立在窗前,看着磬儿可怜兮兮地躺倒在篱笆墙角,抱着一只兔子,冷得哆哆嗦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因为可欣,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疑心在作祟,害得磬儿白白受了这么多苦…”季默言暗暗悔恨着,握紧了拳头。月荷不禁羡慕地说道:“姑娘与小姐成为了好姐妹么?真让人羡慕,这是月荷最大的梦想。月荷总希望能有一个值得自己骄傲的小姐,能和她成为朋友,能够听她讲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月荷这么喜欢听故事啊?可惜,我不是小姐,也没有那么多的好听的故事…我不喜欢人和人之间构成的那些故事,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些小动物…她们没有心机,也不会和别人玩花样…像你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咬你!呵呵…”磬儿撇撇嘴,很抱歉地说道。月荷怎么听怎么觉着这最后一句话好像说得很别扭,想了许久,听到凝香她们的偷偷的笑声,这才意识到姑娘是在逗自己。气鼓鼓地嘟着嘴巴:“姑娘嘲笑我…我又不是猫,干嘛要咬人!”“猫?会咬人的动物有很多啊,月荷怎么独独想到了猫?”磬儿迷惑地问道。月荷撇嘴道“小时候被猫抓过,疼得我见到猫就犯怵!”磬儿颔首一笑:“我还有一只猫呢…特别可爱!只是,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娘亲有没有因为我不见了,忽略了对它的照料…”突然,想起季默言将猫咪带回家来的那一天,那满是的暧昧气息…磬儿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傻了一般愣愣地摇头,不可以…怎么会突然想起了季默言…月荷看着磬儿兀自摇着头,紧张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没事没事…”磬儿连连解释,捂着自己发烫的面颊,还有怦怦心跳的胸口,兀自傻笑着:“我没事,只是最近总会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也许是走的太近了,我得好好缓缓…月荷,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好,可是姑娘你真的没事么?”月荷担忧地问。磬儿拍拍月荷的手背道:“我真的没事。”一众人进了附近的一个小亭子,季默言看着磬儿方才的模样,暗自思索了一番,邪邪地笑着跟着进了亭子。芷兰取来暖炉小心地交到磬儿的手中,恭敬地说:“姑娘,暖暖手吧,这样伤口能好得快些。”“谢谢你,芷兰。”磬儿第一次被人这样细心地伺候着,很是不习惯。感激又觉得受之有愧,连忙说道:“月荷、凝香、芷兰,你们不要对我这样好,我总觉得受之有愧…我不是什么小姐,平白受着你们的悉心照料,都不知道将来要如何偿还了…”一想到过不久,等这里的环境摸熟了些,磬儿必然是要“逃”走的。说不定,还会连累这三位姑娘受罚,磬儿就觉得万分抱歉…可是,倘若自己不逃走的话,难不成真的要跟季默言去北琰国?不行!自己时日不多,如果真的要自己为了能够多活几天,而畏前畏后地小心度日,磬儿做不到!明知道光阴如流水,明知道自己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走到尽头,磬儿更不敢浪费一分一毫…凝香一边温茶水,一边抬眸说道:“姑娘多虑了,奴婢们不需要姑娘做什么,我们伺候您、照顾您是职责所在,姑娘不要觉得有负担啊…”怎么会没有负担呢…将来我走了,若是你们因我而遭罪,我的良心何存啊…磬儿心里一遍遍纠结着,可是这样的话不能说出来。磬儿暗暗叹息,不再说什么。季默言静静地坐在磬儿的对面,看着这样一张凝神的小脸,眼睛上的白纱衬着周围的雪色,亮的异常的晃眼。季默言望着,知道磬儿又在兀自思索着,可是她总是这样一个人静静地想,不肯与人说。多少次,季默言欲言又止,磬儿啊,跟我去北琰国吧!让我来保护你,给你宁静的生活、给你一片真正的世外桃源。远离世俗,远离尘嚣,你只做最初的那个简单的磬儿,不是慕容府调包的二小姐,不是我季默言的表妹,也不是因战乱而勉强和亲的郡主…多少次,季默言想要征求磬儿的同意,而非这样强行将她带走…可是,磬儿的心不再像从前那样透明,好似蒙上了一层纱,隐隐约约,可就是不得见。凝香温好了茶水,先为季默言添置一杯,再为磬儿倒上一杯,送到磬儿的手中:“姑娘,喝些茶水吧,小心烫着。”“你们公子呢?”磬儿随口一问,并没有想太多,倒是让三个丫头倒抽了一口凉气。“公子他…”月荷支支吾吾,侧颜瞅了瞅季默言,只见他暗暗摇头,月荷稳了稳心绪接着说道:“这些天公子一直很忙,姑娘有事要见公子么?晚些时候月荷可以去禀报一声的。”磬儿连忙摆手:“不必了…我只是随口一问。”磬儿微微举杯,泯了一口香茗,心中有些许莫名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可是既然自己要走,总希望能对他表示些什么。不论是抢亲还是其它,季默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磬儿,磬儿怎会不知。可是,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月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磬儿轻声问道。月荷瞅了瞅天色,撇撇嘴道:“估摸着将近晌午了吧,姑娘饿了么?”“不是,只是可叹又白白浪费了一个晌午的时间…”磬儿暗暗心疼着时间,这双眼睛何时能够好起来啊?季默言的神色变了变,这样悠闲的生活难道不是磬儿向往的么?以前她那么喜欢恬静优雅地度日,从何时起,她竟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难道是因为她的病情,她那副迫切的模样,总觉得有什么心事…“浪费?姑娘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在浪费时间么?天下所有的女子不都渴望这样生活的么?”月荷看着磬儿并不开心,疑惑地问道。凝香很会察言观色,看到公子的异样,她更加小心翼翼地说话:“姑娘,这不能算是浪费,您安心静养就是在做最有意义的事,等眼睛好起来,您就可以做所有您想做的事了。”磬儿低头浅笑,身前这三位女子各有各的特点。月荷没有心思,她好说,也从不顾及什么;凝香很会看人的心思,也很懂得分寸;芷兰倒是谨慎小心的紧,不知是天生胆怯,还是不敢多言。磬儿只觉得生活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正是这些无可奈何造就了人们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处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