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磬儿离去的背影,季默言孤独地坐在地上,凄凉的就剩下一具躯壳。明明心中有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为什么不肯正视这份感情,为什么不愿再等一等,再稍作停留…那样的话,或许你会改变心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果没有一千年的等候,就不会有今生短暂的邂逅。是否还要一千年的相守,才能换来今生的携手白头!门框的边缘闪身进来一个红衣女子,此人正是惜莲。凝望着季默言像丢了魂一般坐在地上,心下暗暗叹息,缓步走到季默言的身前,颔首沉声道:“公子,那妇人带着磬儿姑娘从香园的侧门出去,上了一辆马车,看那情形是一路朝北而去。”“恩!”季默言淡淡地应了一声,一手撑住地面,用力一撑便起身直直地站住。可惜这酒劲儿还是上了头,季默言笔直的完美身形终究晃了晃,惜莲急忙扶住。季默言摆摆手,一手揉着眉心道:“惜莲,取一碗醒酒汤送到我书房去!”边说边摇晃着往门外走,惜莲小心跟在身后。跨出门槛的时候,恰巧碰见月荷、凝香端着清扫用具正往这边来。惜莲站定目送季默言缓步前行,回眸等着月荷走近,沉声道:“月荷,这里交给凝香收拾吧。你去膳房取一碗醒酒汤送到公子的书房去。”嘱咐完毕,惜莲转身准备去追上季默言。“惜莲姐姐…”月荷探着脑袋朝屋里瞄了一眼,却不见磬儿的身影,很是疑惑地叫住惜莲:“姑娘在哪里?”“她走了。”惜莲淡淡说道。“走了?”月荷大惊失色:“姑娘眼睛还没好,这大晚上的去哪里了?”惜莲沉色回眸,月荷望着这样一双冰冷的眉眼,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句话说错了,怎么又把惜莲掌事惹怒了,月荷吓得急忙低头欠身。“你们听着,那位姑娘不是你们的主子!不管是去是留,都不用你们操心!想要留在清幽别院做事,就把嘴巴给我管好了,不要整天胡言乱语!不该问的,不要再问!”惜莲厉声训斥一番,转身离去。惜莲紧赶了几步,很快就追上了季默言踉跄的身影。跟在身后,惜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转,沉声问道:“公子,那妇人胆敢在清幽别院抢人,公子为什么要放她们离开?”“就让她们走吧…”想起方才的一室温存,季默言回味、却也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她推开了我,我真的怕自己的欲望停不下来,会伤害了磬儿…”“磬儿姑娘本就是公子名正言顺的和亲郡主,更何况她是雅夫人的女儿,她没有理由能够拒绝得了公子!公子为何总要这样事事迁就于她?”惜莲对于季默言的做法不但不能理解,更是觉得气愤。很多事情其实很简单,自从遇见了磬儿,公子就变得畏首畏尾,早就不再是惜莲倾慕的那个邪魅睿智的公子了。季默言听出了惜莲的怨气,但也很宽容地并不动怒,暗暗叹息一声道:“惜莲,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明白的!她的笑,就是你毕生最大的追求…我不忍伤害她,她疼,我会比她更疼…”惜莲气结,什么?真正爱上一个人…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十五岁与你相遇的那天,我就已经明白了…“可是,公子…皇后娘娘叮嘱过,一定要将雅夫人的女儿带回去,公子擅自放走她,日后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啊?”“交代?”季默言身形一顿,停步转身,斜眸望向惜莲:“听你这话的口气,好像是说母后希望带回磬儿,并不是单纯的思亲,而是…另有目的?”惜莲惊呆,微微睁大了双眼,可季默言的鹰眸一瞬不移地盯牢了自己,惜莲一阵阵心虚,却故作逞强道:“不是的,惜莲不是这个意思…惜莲是说…”“不是最好!”季默言打断惜莲的辩解,一方面季默言不想把事情闹大,另一方面,这个问题已经是无需再提的潜规则。几年前皇后将惜莲放在季默言身边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感悟了。母后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信不过,派了个亲信放在自己儿子的身边。名义上是在照料儿子的起居,实则像个无所不管的老嬷嬷,这里不对,那里不能做…惜莲比季默言大了两岁,从十三岁开始,季默言就已经明白了皇宫里的一切亲情都是与权力相连的…可是令人寒心的,就岂止这一桩…“惜莲,我只希望母后将你放在我身边,并不是为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才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还是回宫吧,回到母后的身边去!我不需要一个随时监视我的眼线…”季默言的话语极为冷漠,这着实令惜莲为之心惊。惜莲虽是婢女,可是几年来的相伴相随,两人也能像朋友般不拘小节。除了颐方之外,惜莲是唯一一个能够在季默言面前直起身子说话的人,更是唯一一个可以不必避讳季默言的个人癖好,不管季默言在不在,都可以进出季默言的书房和卧房之人。然而今天,季默言的话语间透着对自己的警告,惜莲第一次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恐慌。急切地跪下身子,眼眸中闪烁着乞怜之色:“惜莲知错了,公子,惜莲再也不敢多嘴了…求公子不要赶惜莲走…”季默言身形一顿,木讷地回身,怔怔地望着惜莲满是雪花的头顶,一脸惊异神情。因为惜莲比自己大两岁,从十三岁认识她到现在,惜莲都像个大姐姐一样为自己打理一切。她的睿智与机敏是众女子中数一数二的,在他的记忆中,惜莲是高傲的、有见地的,可是像今天这样慌了手脚,竟对自己说出祈求的话,季默言一时还难以接受。愣了半晌,季默言才顿声问道:“惜莲,你这是?”“恕惜莲直言,惜莲跟了公子这么些年来,公子这是第一次怒斥惜莲…恐慌只是其一,因为不舍离开公子。惜莲最为诧异的是,公子竟然不相信惜莲…难道公子还在怀疑惜莲是皇后娘娘派在您身边的细作么?”惜莲有些激动,声音微微颤抖着。季默言心下一阵冷颤,这惜莲,将人一军的本事永远是第一名!暗暗叹息着,弯腰扶起一脸愁光的惜莲,沉声道:“惜莲你这是什么话,我季默言认准的朋友,就不会那么轻易改变!方才我也是气急了,说话有些过激,惜莲你就当是我又喝醉了,说胡话了…以前每一次我醉酒的时候,你不都很迁就我的么?你帮过我那么多,我哪里还会怀疑你,只是最近烦心事太多…你就多担待些吧…”惜莲微微抬眉,瞄见了季默言真诚的笑意,脸上紧绷的愁言也终于稍稍舒展开来,轻声叹道:“惜莲不敢居功,能帮到公子、跟随公子,是惜莲几世修来的福分…十五岁那年,也多亏了公子救了惜莲,带惜莲出了皇宫,才会有惜莲今日的一切…”“好了好了,话题再扯就远了…我头还晕着呢,赶紧回书房吧…”季默言漫不经心地微微摆手道,转身大步离去。惜莲怔怔地立在原地,望着季默言潇洒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心中满满的皆是惆怅。公子,多希望你能永远像这样,潇洒风流、自由不羁、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所牵绊…有了牵挂,就会有落人口实的把柄;有了弱点,就会成为众矢之地…大步地朝前走,不要回头…即便你永远看不见默默立在你的身后的,那个我…公子,我对你的爱一样的深沉…惜莲在书房伺候季默言用完醒酒汤,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将门窗反锁,落座于书案前,拨了拨灯芯,提笔在一张小巧的白纸上写下几行娟秀小字。“近屡奉笺,公子无异样。然慕容大少之婢女磬儿乃雅夫人之女也,望主子明示。”写完收笔,惜莲将墨迹晾干,细细看来,又是满脸的凝重之色。公子那么信任自己,可是自己依然在帮皇后娘娘办事,于心于理,惜莲都觉得自己活得问心有愧。十五岁那年,公子从皇后娘娘身边将自己“救下”,从那时起,惜莲就觉得那是一份太深的亏欠。惜莲的聪明伶俐,被皇后娘娘挑中使出苦肉计,安插在季默言的身边。跟随公子的几年来,对于他的为人,惜莲更是不禁倾心。可自小在皇宫成长的惜莲,深知宫廷的生存法则,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皇后娘娘让惜莲上报季默言的一切,虽然也有被逼无奈的时候,惜莲会飞鸽传书,报告这边的情况。但是多数情况,惜莲还是选择了隐瞒…缓缓起身走到橱柜旁的一个暗阁,惜莲小心地取出一个笼子。随着光线的射入,笼子里小小**了一阵。一直雪白的鸽子咕咕地叫着,机敏地转着眼珠子。最后看一眼这张字条,惜莲犹豫了好久,小心地折好,可是塞字条的那只手,好似被禁锢了一般动弹不得。惜莲的内心一次次挣扎着…不要冲动…那个女子,虽是公子在意的人,可是这调包一事是公子不希望公布的秘密,若是自己的嫉妒心被那女子激起,而让公子痛心疾首,惜莲一定会追悔终生…心下长叹,惜莲将手心的那张字条捏成一团,将笼子重新放回了暗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