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最悲哀的事,莫过于你遇到了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最后却发现他并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因而你必须放手。陷入这样的无奈,又岂止慕容信羽一个人…这个季节本就没有多少颜色,一切属于这个季节令人心动的东西都已经变作一色的雪白。你所能做的也只是立在苍茫的天地间,茫然地看着这一片惨白,想着那个曾经火红,那个曾经娇艳,那个曾经妖娆。大婚之后,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见面了吧。慕容信羽沉色道:“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哥哥,而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天也没有为妹妹做过什么。那就作为补偿,今天让我陪你走走吧…不去计较过去,就这一天,你是我慕容信羽的妹妹!”“恩!”磬儿轻轻点头,接着说道:“正巧,我要去一个地方!有哥哥陪着的话,一定事半功倍的…”望着慕容信羽一脸的迷惑,磬儿甜甜一笑,转身进屋里跟小月说了两句话,嘱咐她早些回绣织纺去。而后跟在慕容信羽的身侧,出了巷子直接上了马车。大概两盏茶的功夫,马车稳稳地停在一片荒凉的地界。这本就是一个沉闷、阴暗而凄寂的日子,天空中厚厚地一层乌云,令人抑郁。磬儿跟在慕容信羽的身后,缓缓下了马车。立在这杂草凌乱、白雪堆积的门厅,磬儿仰头望着残破的门头上一块坠坠的匾额,同样的破败不堪,隐隐约约可见斑驳的漆字“余府”。“磬儿,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慕容信羽顺着磬儿的目光抬头望着,迷惑地问道。磬儿凝神注视了好久,终是长叹一声:“没什么,只是好奇!听闻书香世家余世海大人被满门抄斩之后,这里不是被改作了书院么?为什么会是现在这般的破败凄凉?”“书院依然在,但不是这里!当年的余府被世人称作凶宅,从此就无人问津了!几年后,一位儒学先生将余府的前院收拾出来,改作了书院,将原先建在偏远郊野的书院整个搬到了这里。”慕容信羽望了望磬儿闪动的眉眼,指着这惨败的大门,接着说道:“这里,因为是余府的内院,也就是余世海自刎的院子。书院从前厅回廊将这里隔开,这里无人敢进,所以就成了现在这幅摸样…”听着这栋房子的故事,磬儿只觉得“人走茶凉”这句话说得真是太贴切了!人们永远只会记住你风光的时候,有羡慕、有嫉妒,然而一旦你落寞了,变成了众矢之的。没有再雪上加霜地踩你一脚,就算是厚待你了…第一眼看到这座府邸,磬儿的心中就产生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愁绪。说道难以忍受,是因为这种愁绪无法像往常那样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立在这里的那一刻,磬儿想不到任何一句凄凉的诗,也觉得任何一句诗都无法比拟眼前的这种凄凉…真的是娘亲将这里变成这副模样么?虽然不是自己做的,可是依然会觉得愧疚,对养母的愧疚,对慕容可欣的愧疚…磬儿抬脚一步步走进这尘封的记忆。孤零零的府邸,周围是一片萧条的园林,假山石、弯曲水道,依稀可见当年的这座园子的布局是十分讲究的!破旧斑驳的洹墙,空洞的、像眼睛一般的窗户,几丛乱草、几根灰色斜倒的枯树干…磬儿的心异常的沮丧,一阵冰凉、一阵沉落,一种不可补救的凄切之感,无论怎样的相像都难以使它升华。为什么?磬儿扪心自问,为什么默默凝视着这里尘封的一切心中竟会如此的凄凉?是替养母和可欣感到惋惜么,是为娘亲的罪孽感到气愤么?磬儿找不到答案,沿着一条弯曲的水道前行。那水池黑黝黝的、阴森森的,水面平静地泛起了一层幽光,倒映着沿路灰蒙蒙的杂草,将白雪也映得暗黑暗黑的…磬儿低头凝视着水面,这些颠倒的、奇形怪状的影像令人不寒而栗,甚至比刚才更觉得毛骨悚然!磬儿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摇摇晃晃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晕晕沉沉中,磬儿听到慕容信羽急切的呼唤:“磬儿,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来这里?”说着,慕容信羽起身将磬儿打横抱起,便要大步往门外走。磬儿只觉得胸口闷的紧,不再说话。转眸正打算依靠着信羽的胸膛安静地躺一下,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撇到了那空洞的窗户,定神细看,而后连忙对慕容信羽说道:“放我下来…”慕容信羽并不理会,继续走着:“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看起来身体很虚弱,我都不清楚你的病是不是真的治好了…磬儿,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放我下来吧!”磬儿扬眉坚定地看着慕容信羽的双眸,眼神中的急切,令慕容信羽觉得奇怪,无奈只得将磬儿轻轻放了下来。看着磬儿的目光一直定定地凝视着不远处的一间房子,满心的疑惑搅得信羽心头七荤八素,可磬儿好似根本没有想要告诉自己的意思,只是兀自酝酿着情绪,好似准备着要进这间传说中的鬼屋。信羽跟在磬儿的身后,一步步靠近屋子。外墙霉迹斑斑,屋檐积尘累累,像蜘蛛网似的悬挂着,风一吹还悠悠地晃动着。越是靠近,就越是嗅到一股奇怪的气息,好似一阵阴风穿堂而过,透过腐朽的门楣,磬儿隐隐约约看见里头有点点亮光。缓缓抬起手臂,磬儿试探着正欲开门,慕容信羽揽住磬儿的肩头将她护在了身后。方才屋子里的亮光,慕容信羽也看见了。的确很不寻常!挡在磬儿的身前,信羽抬手小心地推开了破旧倾斜的木门。“吱呀…”这一声长长的尾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头回荡着,听起来就像鬼魂的哭泣,磬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又是那阵奇怪的味道,磬儿深吸一口气,比方才在门前嗅到的更加浓烈了…突然,磬儿的心一阵颤抖!这味道…这味道难道是熏肉?是娘亲做的熏肉?磬儿急切地从慕容信羽的身后绕过来,追随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味道,磬儿四处寻找着。果然,在一张供奉神灵的案板下边,磬儿发现了一堆厚厚的烧纸的灰迹。一阵穿堂风过,一些还未燃尽的碎纸屑依旧残留着点点火星儿,斑驳地炫出最后的一点光华。灰烬的旁边摆放着两只干净的盘子,一只装着水果,一只正是娘亲做的熏肉。慕容信羽站在磬儿的身后,低头看着眼前的一切,迷惑地自言自语道:“余府应该没人了,谁会来这里祭拜?看这香火还没烧尽,应该是一炷香之前的事。”磬儿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不等慕容信羽说完,急切地满屋子寻找,一遍遍呼唤着:“娘,娘,你在这里么?”“娘?”慕容信羽为之一震,真是晴天霹雳。愣愣地追上磬儿,凝眉道:“磬儿,你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方才太激动了,磬儿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慕容信羽满脸的迷茫,磬儿真不知如何答复才好。已经无心再考虑其它,磬儿接着找寻娘亲的身影。屋子里找遍了,磬儿又绕着园子找,依旧是一无所获。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整个园子显得死气沉沉,磬儿只觉得一股阴郁的气息不断袭来。一种阴沉的、无法驱散的黯然神伤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园子。“磬儿,这园子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你娘她并不在这里。眼看着天色已晚,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你若是想查什么,只要你愿意来,我都会陪你过来的…”慕容信羽温柔的劝说着。磬儿失落地点点头,跟着慕容信羽出了大门,坐上了马车。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磬儿依旧沉着脸,兀自思索着什么。慕容信羽凝色问道:“磬儿,你娘为什么会来这里?”“娘曾经是余府大少爷的贴身婢女,余府遭难的时候,娘被大少爷偷偷送出了府邸,这才保存了余府的一脉香火…”磬儿幽幽地说道,对于慕容信羽,磬儿不想隐瞒什么。“怎么会?一脉香火…难道可欣,可欣她居然是…”慕容信羽瞪圆了双眼,愣愣地摇头道:“这究竟是什么冤孽啊!二娘她为了救慕容府,将余府供了出来,而王婶她又是…却是将你抚养长大…简直难以置信!”磬儿微微凝眉:“这些事,原来你都知道?”“知道的不多,正是那日你遭萧府的人迫害,我才追查的。后来多少发现了一些眉目,萧国玉与余世海是多年的至交,我猜正是因为二娘的缘故,萧国玉才会对你怀恨在心…”慕容信羽认真地说道。磬儿的十指紧紧地交相握着,恍然大悟般念叨:“原来是这样!原来萧峣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慕容信羽微微点头道:“磬儿,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我去见了季默言,本希望他能带你离开这里…”磬儿凝神相望,忽的想起了在清幽别院的那一次会客,悠悠问道:“清幽别院…那日的客人,是你?”慕容信羽轻轻点头。